1493 三辭五讓(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709 字 7个月前

這一日禮成之後,梁王雖然還沒有正式登基,但也已經可以摒棄舊號,詔稱皇帝。退殿之後,正式換上了帝王袞冕,同時退回梁王府,等待群臣籌措布置登基大典。

半個月下來,沈哲子感受最深刻還不是君權初掌的威嚴與喜悅,而是深深的疲憊。在他看來,這一整套繁瑣禮節與其說是在彰顯天命與尊位的庄重,不如說是朝野上下聯合出手,給他這個新晉皇帝的一次下馬威。

但從另一個側面講,這又何嘗不是他對於大勢所趨的絕對掌控,憑他目下聲勢,當然也可以越過這一繁瑣流程而直接稱帝建制,但典禮之所以有意義,在於這是一個政治形式上的契約,新梁政權是建立在民心大義所趨的基礎上,絕非僅僅只是恃武而強的霸奪。

這種辭讓禮節,雖然政治原因各有不同,但都存在一個相同的意圖,那就是為了讓自己政權受命的合理性盡可能與普羅大眾的聲願表達發生直接且廣泛的關聯,要讓人獲得一種參與感。

如果沒有這個過程,一旦未來梁世中衰,或將有人會放言直斥沈氏皇族,諸胡禍國、生民塗炭,救世大功,豈一家能為?百姓門戶用功當時,百萬壯士搏殺討胡,功成之際,沈氏恃功而驕,無顧群情眾聲,悍然奪此殊功據為門戶私專!

人所恃者必成反制,沈哲子也不能料定後世子孫是賢是愚,但在局面尚可完全控制的情況之下,稍作周折勞累,免於此類指摘。人勢百轉千變,誰又能篤言今日人皆稱誇救世之大賢,不會成後世百口斥指竊功之巨惡?不畏身前,當敬身後。

當然這種疲憊,很少有人不會樂在其中。在返回舊邸之後,他的心情也一直處在微妙的亢奮之中。

當然,除了沈哲子還要保持那種明里淡定、心內暗爽的從容之外,其余家人親舊早已經興奮得不能自已。

化家為國,短短四個字,在諸夏神州傳承悠久的歷史中,又有幾家能夠享此殊榮!真正踏上這一步,又有幾人能夠保持淡然?

沈充是在五讓典禮的第三天抵達洛陽,為了免於人前失態,他這幾日都是閉門不出,獨坐於靜室之內,夙夜難眠。

當沈哲子袞冕歸邸時,看到自家老爹臉色潮紅,兩眼更是充血,不免大吃一驚:「行程至此,早已經是篤定之事,父親你又何必如此焦灼,勞神損形?」

「我、我只是……唉,你也不必勸我,我也不知怎樣自陳,但、但世道之眾在此之前,誰能篤言沈士居竟有此日……蒼天厚愛,公道不負啊……我家、我家竟也能等到斯時斯境,祖宗泉下究竟積德多少,使我父子能夠如此榮幸……」

沈充此刻仍是激動得語無倫次,心中情緒翻涌,已經完全不知該要如何恰如其分的表達出來,一會兒手舞足蹈,一會兒涕淚橫流。乃至於失態之下,竟要向兒子大禮致謝將家門壯盛到如此程度,嚇得沈哲子一步三跳沖出房間,唯恐多待一刻就要親眼見證自家老爹喜極而癲狂。

不過對於老爹如此失態,沈哲子倒也能夠體會。後世范進中舉,那種喜悅已經能夠令人神志錯亂,更不要說眼下沈氏一躍成為帝門國宗!

其實沈哲子心中喜悅,未必就比老爹少上太多,之所以在此大喜之下還能保持一份冷靜,無非深記登基稱帝於他而言不過一個新的征程起點,未來身上所肩負的責任較之此前只多不少,曇花一現的繁榮絕不是他所追求的終點。

當然,這一點理智的清醒真是有幾分絕棄人情,哪怕沈哲子此刻願意與人分享,旁人看來他大概也是矯情居多。

其實眼下沈哲子的日常生活較之早前並沒有什么顯著的詫異,甚至還更繁忙了幾分。拜望過自家老爹之後,他便換下了那沉重不便得袞冕,換上居家時服,開始伏案批閱諸多事務。

登基大典之後,諸多事務將會山呼海嘯一般的涌來,為了確保真正大事不被延遲耽擱,沈哲子是沒有太多時間品嘗甘甜成果。

北伐滅胡,絕非賴於一人之功。為了籌備自己一人履極事宜,許多事務都已經擱置下來,沈哲子等得起,不代表那些勞苦將士們一樣如此。

雖然王師壯勝,對羯胡殘余呈狂風掃盪落葉之勢,但也積留諸多傷病卒眾。沈哲子是深切盼望事務能夠盡快了結,之後第一時間便要落實分功酬勝事宜,哪怕這些傷病卒眾注定難救,也希望能夠在他們有生之年得知自己苦勞用命總算有一個令人欣慰滿意的回報。

於是在滿城喧鬧,朝野人眾俱都喜慶於英主履極、登基建制的大事中時,沈哲子則趁著登基之前的這幾天時間,再將各邊陳奏最新戰報梳理一番,做到心中有數,盡快推動酬功事宜進入實施階段。

之後再經過將近一個月的籌備,啟泰舊年漸近尾聲,新朝各種章制問題也終於大概框定,大梁皇帝登基大典日期終於確定下來,選在臘月元日這一天,諸夏之地再入新篇,大梁建國建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