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00 貂指遼邊(2 / 2)

漢祚高門 衣冠正倫 1767 字 7个月前

一群人正閑談間,又有一名錦袍壯漢闊行而入,其人舉止頗具殺伐氣息,特別那只獨眼令人印象深刻。江虨友人多為士流,隨著這滿身煞氣的壯漢入內,整個廳室中氣氛為之一沉。

獨眼壯漢自然便是胡潤,他也無顧旁人打量眼神,直入廳上正對江虨禮揖笑道:「得聞濮陽公載譽歸國,某正居軍城之內,直趨來迎,不想仍是落後一眾賢流,還望濮陽公勿罪。」

對於胡潤的到來,江虨也有一些意外,但還是起身相迎,讓胡潤入席並坐。

胡潤乃是聖人門生,本身又軍功卓著獲封縣公,如今更是官居六軍都督府左都督,乃是宿衛洛都的大將之一,可謂位高權重。因是在場士流對他也不敢怠慢,俱都禮敬有加。

不過胡潤雖然也是出身江州巨室,但家道一度中落,本身更是成長於蠻部之中,追從聖人以來多為武用,與在場這些士流難免志趣有別,聊不到一起去。而其人身份又讓人不能忽略他,如此一來,廳中原本那熱絡氛圍便不復再。

於是漸漸的,相會眾人便都起身告辭,不再打擾江虨休息,只是約定來日再敘。江虨自然起身相送,可是待到送過眾人之後,江虨卻發現胡潤仍然杵在他的身後,絲毫沒有要告辭的意思。

這就不免讓江虨有些好奇與不滿了,他與胡潤雖然都是皇帝陛下肱骨心腹,但文武殊途,彼此之間也沒有多深厚的交情,最起碼不至於在歸都伊始便漏夜傾談。更何況,他離洛多年,甫歸之際正想念家人,此前友人太多而無暇與家人細述別情,眼下更不願將時間浪費在胡潤身上。

江虨正待要開口送客,胡潤卻已經先一步開口,那一只獨眼上上下下打量著江虨,專注眼神頗令江虨感覺心底發麻,便又聽對方開口道:「居邊經年,濮陽公面貌可是較之往年大有殊異,黑了也瘦了,想必戍遠謀邊不乏辛苦,飲食起居俱都難擬中國罷?」

江虨聽到這話,更是一愣,頗有幾分警惕的微微側身於後,只覺得這個胡潤態度實在怪異,彼此本非摯友,何必如此感性?

見江虨稍有回避之意,胡潤老臉一紅,片刻後才稍有些忸怩的抱拳道:「是我唐突了,還望濮陽公勿罪。只是某近來聖眷繞身,思來頗類濮陽公舊態,這才冒昧來訪,希望能得濮陽公一二惠教……」

江虨聞言後又是錯愕,沉吟半晌忽又湊近胡潤,向著洛陽太極宮方向指了指,繼而低語道:「胡將軍也……」

胡潤一臉沉重的點點頭,只是還來不及開口,手腕已經被江虨一把握住,態度更是一反此前的疏遠:「入內細聊!」

兩人歸於室中,分席落座之後,江虨望著胡潤一臉關切作傾聽狀,只是眼角皺紋頻顫總顯出幾分幸災樂禍的意味。

胡潤倒是無暇顧及江虨的神態細微,他這幾日都是寢食不安,絲毫沒有功爵顯貴或是慶賀新世的樂趣。

早前廣宗舊事之後,他被皇帝陛下派回江東,本以為這件事算是了結了,之後忙於慶典種種,再加上爵祿厚賞、光宗耀祖,更將這件事完全拋在了腦後。

但人皆難免攀比心理,前幾日軍中袍澤聚會共賀,或會言及彼此所得賞物。這時候胡潤才發現自己已經處在一個相當危險的處境中,因為諸將所得犒物多為絹、錦之物,唯他比旁人多了整整兩大車的遼東貂皮!

最開始胡潤得獲殊賞,心里還美滋滋的。要知道此際遼東貂皮在天中可是當之無愧的珍貨,貴人多著貂蟬冠,中朝更因濫封而衍生出狗尾續貂的舊噱。

可是胡潤一次犒賞便得如此多的珍貨,更美滋滋去請神都坊匠人量體裁衣,做了一件華美貂皮大氅,裹在身上後哪怕寒冬臘月仍覺腋底生汗。

但在得知唯他殊禮後,胡潤便笑不出了,那給他無比溫暖的貂皮大氅也被封存箱底,不再顯擺示人。這一次於禁中得知江虨這個倒霉蛋歸洛,忙不迭與人調值匆匆前來請教皇帝陛下是否真有那個意思?

江虨聽完胡潤的講述,已是忍不住暗笑連連,抬手拍拍胡潤手背:「還是主動請用吧,總好過詔令指名的遣用。與我相比,胡將軍還算幸運許多,好歹添了一件貂皮大氅,可見聖眷深厚,聖人猶恐遼邊寒苦侵傷愛將。」

胡潤聽到這話,心中僅存一點僥幸都無,拍案嘆息道:「可惜了,前日還有洛下門戶訪我欲贈女充室,現在看來也只能回絕了。此去戍邊歸期未定,無謂負人華年。」

江虨原本對胡潤還有幾分同病相憐的同情,聽到這話後只覺得這獨眼龍實在活該!要知道他當年可是在隨駕途中便被一紙發往涼州,甚至來不及歸洛與妻兒話別,以至於離家之際兒子尚蒙沖,如今早已提筆能書。

這么一想,江虨更為自身際遇而不忿,心中暗忖明日面聖,無論如何也要討要一領貂皮大氅!苦戍經年,他也冷得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