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米迪爾·璨星(1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2698 字 2021-06-17

當晚,在姬妮目光如刀的注視和毫不留情的呵斥下,泰爾斯艱難地吃完了一頓規矩頗多的晚餐,兼一堂枯燥乏味又不能不上的禮儀課——畢竟作為行為規范的禮儀,也是劃分社會階層的標准之一——好歹能顫抖著雙手,符合規矩地馭使餐刀和叉子了。

但泰爾斯能感覺到,姬妮那雙妙目下隱藏的怒火與不滿,他隱約知道,這跟下午時基爾伯特所講述的星辰歷史有關。

星辰若在,帝國永存。

這句份量頗重的誓言,即便在泰爾斯這樣,並非熟知托蒙德一世開國傳奇的人聽來,也不免心跳加,熱血沸騰。

基爾伯特和滿廳的守衛——後來泰爾斯才知曉,他們都是那支最終帝國遺軍的後代——就是這樣的代表。

然而,泰爾斯卻敏銳地體會到,姬妮對這句話,甚至這句話背後所代表涵義的厭惡。

但他不敢問。

他不知道這位自稱父親情人的女官,到底對他是什么態度。

在姬妮看他的眼神中,泰爾斯看見過對方眼里一閃即逝的厭惡,也見過她強自忍受下的勉強,以及靠近自己時的再三猶豫,卻唯獨不見真誠的笑容。

所以,整節禮儀課都異常沉悶。

直到目光灼灼的姬妮,出乎泰爾斯預料地,率先打破了沉默:

「你並不喜歡這些規矩和禮儀,是嗎?」看著泰爾斯竭力彎折手腕,避免過用餐時手臂擺動的標准線,姬妮突然冷冷地開口道:「你的表情簡直比剛上完轡頭的馬還難看。」

泰爾斯被突然的問嚇了一跳,手忙腳亂的他盡力得體地回答道:「額,姬妮女士,我知道這些是必須的,還在盡力適應著……」

但他的話被又姬妮打斷了。

「你當然必須學習這些禮儀。」她冷冷地道,卻充滿了嘲諷般的不屑。

「可最好別成為它們的俘虜……用所謂的高貴姿態行走坐卧,並不代表你真的很高貴。」

「同樣,頂著那些光榮而驕傲的歷史,並不代表你就真的……」

姬妮沒有再說下去,她下意識地咬住了後半句話。

泰爾斯心中一凜。

看來這位女士,對於基爾伯特的教法,似乎別有看法?

「姬妮女士,」他小心地試探道:「基爾伯特下午的歷史課……您……您似乎並不……並不……」

「哼,開什么玩笑,那可是他們偉大而悠久的王國……我怎么敢有什么意見呢。」姬妮嗤了嗤鼻子,否認泰爾斯的話,但後者明顯讀出了女官眼中的嘲弄和諷刺之意。

泰爾斯定定地看著姬妮,看著這位父親的情人。

「姬妮女士,」泰爾斯小心翼翼地,輕輕地道:「您並不是從一開始,就是父親的——宮廷女官的,是嗎?」

姬妮挑起眉毛,嘴邊的美人痣微微一顫。

「而您——也並不喜歡這些禮儀,這些規矩,甚至不喜歡,」泰爾斯猶豫了一下,但看了看手上的刀叉,還是問出口:「不喜歡這個國家?」

話音落下。

姬妮愣愣地看著泰爾斯。

這孩子。

真是敏感呢。

姬妮轉過頭,看向書房里,壁爐上方的那個金銀九芒星標志,久久不一言。

就在泰爾斯吐了吐舌頭,以為自己問錯了話,正准備若無其事地低頭繼續與自己的刀叉戰斗時,姬妮嘆了一口氣,出神地看著泰爾斯手上的刀叉,輕輕地開口:

「我出生在修德郡的巴克維城,那是王國東部靠海的一座小城,不是什么繁榮的貿易大港,卻能靠漁獲自給自足,算是星辰里不錯的地方。」

「城主是我的父親,在東部諸郡小有名望。一直以來,他都嚴格地培養我們遵守規矩,符合禮儀,成為淑女,希望我們家族有朝一日,也能成為傳承久遠的名門望族。」

泰爾斯眼神一肅,連忙趁著姬妮不注意,偷偷活動已經僵硬的手腕。

「但我偏偏是個不聽話的叛逆女兒,從小便厭惡這些規矩和禮儀。」

「以至於十六歲了,成年在即,我卻是個連宮廷交誼舞都不會跳,用餐粗魯而談吐放肆的野姑娘。」燈下的姬妮苦笑著,看向窗外的月亮,語氣中卻充滿懷念:

「父親當然不會任我胡來——總之,那段回憶不怎么愉快,事情鬧得有些僵,家族要褫奪我的身份和繼承權,將我送到神殿去做祭祀。」

泰爾斯在看不見的地方吐了吐舌頭,他知道,一般神殿里的祭祀,都誓言不婚不嫁,終身侍奉神靈。

鬧到這個地步,大概已經不是「有些僵」這么簡單了。

姬妮微微低下頭,眼神一黯,卻隨即抬起,露出愉悅的笑容。

「但就在此時,一位王子殿下,來到我們的城堡作客。」

什么?

聽到這里,正在活動手腕的泰爾斯停了下來。

王子?

不會是我想的那種狗血劇情吧?

姬妮繼續道:

「他聽聞了我的故事,卻只是哈哈一笑。」

「殿下當眾赦免了我的罪責並許諾我,不必遵循一般貴族少女必須遵守的規矩與禮儀。但前提是,成年後的我,必須在貴族女兒身份之外,尋找到自立謀生的手段。」

這——的確很狗血啊?

但泰爾斯心中也有些疑惑——那位王子這樣的做法和觀念,難道不嫌,怎么說,嗯,太前先進了點嗎?

但姬妮似乎在自言自語著,嘴角不自覺地微微翹起,絲毫沒有理會泰爾斯的反應。

「於是我走出了家族的城堡,跟隨著那位王子來到王都。」

「從每天為那位殿下讀廷報,到艱苦的文書倉庫管理員,到一頁紙一個銅幣的抄寫員,到警戒廳秘書,再到考上五級警戒官……我的人生因為他而徹底改變了。」

泰爾斯怔了一下,他的印象里,姬妮就是一個標准的宮廷貴族,卻從來沒有想過,她居然有這么豐富多彩的過去。

「然而,輾轉多年,我卻最終還是成為了宮廷女官。」姬妮自嘲地搖了搖頭。

「看看我——一個討厭禮儀和規矩的貴族恥辱——現在卻在這里,教導著王國的繼承人,教導他我當年最憎恨的禮儀。」

姬妮說完了,眼神又直接地回到餐桌上,盯著泰爾斯——他的餐刀又掉了。

泰爾斯尷尬地輕笑了一聲。

問出一個連自己都略覺狗血的問題:

「那位好心的王子,是凱——是我的父親?」

你的父親?

姬妮的眼神在霎時間有些模糊。

但泰爾斯並未得到他預期中的回答。

只見宮廷女官輕輕地轉過頭來,臉上是復雜難辨的深邃。

「不,不是他。」姬妮輕輕地道:

「我到現在還記得,當那位殿下赦免我,赦免一個戴著鐐銬,渾身臟污,又哭又鬧的女孩時,他臉上的那種微笑。」

「那種溫暖,包容,陽光的微笑。好像他每時每刻,都在感受著這個世界的一切美好,無論什么樣的丑陋和骯臟,都不會讓他動容。」

「你的父親,凱瑟爾,他當年還只是個在王都以張狂放肆而出名的紈絝王子,臉上全是讓淑女驚慌失措的壞笑——可沒有這種令人安心的笑容。」

泰爾斯驚訝地望向姬妮。

凱瑟爾王——張狂,放肆,紈絝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