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我踏進這個城市,這個所謂的王都……」
人群散開,貴族們的目光相當復雜,既有憎惡,也有興奮。
「都能聞到一股城里人特有的氣息……」
「那種養尊處優的臭味……簡直讓人作嘔……」
地毯上,尖利嗓音的主人,在隨從的陪同下,一瘸一拐地,向著貴族們走來。
「……像是明明快老死了還屍位素餐的老頭,以及乳臭未干的小白臉——居然還能坐在六大公爵的寶座上。」
此話一出,許多貴族們頓時大嘩。
六大石座上,詹恩的臉色微微一僵,而胖胖的庫倫公爵則哈哈一笑,瓦爾·亞倫德眯起眼睛,捏了捏自己的拳頭。
泰爾斯驚訝地現,走來的是一個頭稀疏的中年男人,長著一副枯槁而毫無血色的尊容,連嘴唇也凹下一塊,讓人感覺像是少了上排的牙齒,唯有一對靈動而犀利的眼珠子,證明著這是一個活人。
他的一只腳有明顯的殘疾,靠著一支拐杖支撐,一頓一頓地踏上星藍地毯,走向六大石座。
瓦爾·亞倫德把拳頭捏響,神色不善地道:「好多年沒見了,該死的老骨頭。」
「西里爾!」王座上的凱瑟爾五世居然露出一絲玩味的笑容:「你來了,很好!否則,這場會議上『最不受歡迎者』的頭銜,就要被我們的亞倫德公爵給搶走了。」
一邊的北境公爵冷哼一聲。
「哈哈哈哈哈——」
這個枯槁的中年男人,荒墟領主,西荒守護公爵,西里爾·法肯豪茲,出陰仄仄的尖利長笑,一瘸一拐地來到國王的面前,一手撐著拐杖,半跪下親吻他的戒指。操起陰寒而尖利的嗓音:
「法肯豪茲從不缺席,陛下。」
在場的三位公爵神情各異,但都沒有出聲。
泰爾斯皺起眉:西里爾彎腰低頭的瞬間,他背後的猩紅色披風上,顯現出一個驚悚的頭骨圖案,而頭骨上居然有四個眼孔。
法肯豪茲,這個以四目頭骨為徽記的豪門家族向來神秘,頂在西荒對荒骨部落與獸人作戰的第一線。
「三點已到,六位公爵到了四位,十三貴族也來了十一位,陛下,可以了。」基爾伯特環顧整個大廳,向著凱瑟爾庄重點頭。
凱瑟爾微微頷,沒有說話。
而他手上的權杖,被他在空中一個翻轉,狠狠地往地上一頓!
「咚——」
不知為何,泰爾斯眼里,這一頓,震起的響聲居然傳遍整個大廳,像是在人心中響起了重錘!
大廳內的聲音漸漸小了。
「諸位,是時候了——」
在群星之廳的巧妙設計下,凱瑟爾厚重威嚴的嗓音清晰無誤地傳開。
「星辰王國,終結歷672年的,國是會議。」
「就此開始。」
人聲鼎沸的群星之廳登時安靜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中心,那里,國王與四位公爵,十一位伯爵處在詭異的沉默中。
直到衛兵將國王的這句話傳出廳外。
於是,復興宮下,星聚廣場的歡呼和轟動再度炸響。
但與王都居民們的想象截然不同的是。
國是會議,是由一位貴族,質疑國是會議本身,以及十三望族的相互攻訐開始的。
「索雷爾,你這是什么意思?」五芒星的壯年貴族,璨星王室的遠親,伯恩·塔倫怒氣沖沖地質問道:
「你在質疑陛下召開國是會議的權力?」
「我質疑的不是陛下的權力——他是國王,當然能為所欲為!」
國是會議正當性的質疑者,《邊郡開拓免稅令》的反對者,金色太陽作徽記的史密斯·索雷爾,毫不客氣地回敬道:「我質疑的是,他是否保持著對我們十九貴族家門最基本的尊重!」
凱瑟爾陛下摩挲著自己的手杖,不言不語,仿佛沒聽見這句話。
索雷爾伯爵冷哼一聲,繼續道:「我們收到的是星辰總詔令!是睿智的貴族們,在高等議會里共聚一堂地,把握星辰的未來!而不是這亂糟糟的,什么人都能來的破國是會議!」
外圍的平民旁聽者頓時有抗議的聲浪出,但隨即被大廳中心的貴族們的聲音,以及衛兵們的怒目壓下。
「不無道理,」剛剛那位暗示「只要頭獅依舊英明勇武」的劉易斯·博茲多夫伯爵,撫摸著胡茬下巴,若有所思地道:「在這種情況下,無論商議什么,都不會有好的結果,更何況是那件大事——還是高等議會更加妥當。」
「我們應該馬上轉移到小會議室。」
「博茲多夫,你的意思是我們散了,再開個十九人的小會?」以白熊為徽記的北方伯爵,守望城城主澤穆托伯爵冷冷地道:「都到這地步了,還在糾結這件事——你母親沒生腦子給你嗎?」
大廳中,人群為這句毫不掩飾的侮辱和攻擊炸開了鍋!
連六大石座上的庫倫公爵和詹恩也皺了皺眉頭,只有北境公爵嗤笑一聲。
「我的母親記性很好,應該沒忘記這一點,」博茲多夫毫不受激,輕笑一聲回道:「倒是澤穆托伯爵您——」
但他的話被另一位北境貴族打斷了。
「閉嘴吧,黑獅,我們並不是真的關心你的母親,或是你本人有沒有腦子。」
同樣來自北方的孤老塔領主,以鐵色長牆為標的福瑞斯伯爵,一下一下地敲擊著石座,臉色鐵青的他冷漠地道:「我們南下王都,是來應對那件大事的!我們關心的是星辰的安全。而你們這幫狗-娘養的南方人,還在關心自己收到的請柬,是否寫對了抬頭稱謂?」
「星辰的安全?」之前諷刺國王「站得太高,看不清楚」的貴族霍奇·達斯坦伯爵插了進來,他搖搖頭:「別自大了,你們關心的不過是自己的安危——但我不想為此指責你們,因為我不比你們高尚。」
他身體前傾,眼神犀利地掃過每一個貴族:「可這不是什么請柬抬頭的問題,而是陛下是否借著國是會議,綁架民意,威逼屬下領主的問題——這關乎到我們所有人的安危,而不僅僅是北方貴族!」
聽眾又是大嘩一片!
甚至有人在喊著「滾蛋!自私自利的貴族!」。
但達斯坦伯爵依然在混亂中,對領主們揮著手,面目猙獰地高聲道:「別忘了荒漠戰爭!別忘了你們是怎么被逼著,征召起領地的人民,就為了替王室出口氣!」
凱瑟爾五世的眉頭,直到此時才皺了起來。
但不得不承認,他的話很有說服力——泰爾斯也開始思索這次國是會議的目的。
「程序的事情可以之後再談,但那件事情迫在眉睫!」塔倫伯爵支起雙手,眉間緊蹙:「我們今天必須就如何應對那件事做出決策!」
「決策?怎么決策?」索雷爾伯爵一拳捶在石座上,雙目圓睜:「眾目睽睽!光天化日!在這么多平民,甚至還有敵人的耳目面前,我們連那件事是什么都不能提及!我們怎么商議?」
「簡單,」「黑獅」博茲多夫微笑道:「大家都知道怎么回事,都說說為了解決那件事,自己願意付出什么代價?」
就在此時,一道犀利尖刻的笑聲,從六大公爵中傳來:「哈哈哈,那件事?——我說,諸位講了這么久,怎么還是遮遮掩掩的?」
「你們到底在怕什么?怕埃克斯特?」
「怕國王?怕我們這些公爵?」
「還是怕這個廳里,怕下面廣場上的那些平民?」
場中眾人臉色一變,看向形容枯槁的西里爾·法肯豪茲。
這位家族紋章是四目頭骨的西荒守護公爵,瘮人地一笑:
「明說了吧!」
「埃克斯特的使節團,和他們的王子,在星辰被殺了!」
所有人齊齊一震!
雖然十九貴族通過總詔令,都知道此事,但這還是尚未公開的秘密啊!
他怎么敢,怎么敢?
庫倫公爵皺起眉頭,亞倫德公爵一拍大腿,「哈」地搖頭,詹恩則緊抿嘴唇,一言不。
「法肯豪茲大人!」跟西荒公爵同在王國西部的翼堡伯爵,科恩的表兄,德勒·科洛莫臉色難看地試圖阻止他:「這件事我們不必在國是會議——」
「閉嘴,小子!大人在說話!」法肯豪茲粗暴地打斷他的話,讓多少了解他一些的翼堡伯爵為之一窒。
一向與科洛莫家親厚的老卡拉比揚伯爵,也不禁眉頭一蹙。
只見西里爾·法肯豪茲,臉色陰陟而咬牙切齒地,將該是禁忌的秘密,繼續說出:
「你們都心知肚明,但只有平民們不知道!那群野蠻人不會放過這個機會!」
「那個破和約——他們摩拳擦掌等了十二年了。」
「星辰的各位,無論是君王,貴族,還是平民,聽好了!」
「星辰,還有埃克斯特。」
「西6的盾與刃之間。」
「戰爭將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