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卡斯蘭的酒館(1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4379 字 2021-06-17

「您眼中所見的這片起伏不定的大地即嘆息丘陵,分布在嘆息山脈的西緣——看,遠方那些峰頂蓋雪,直入雲端的山就是嘆息山脈。」騎在馬上的普提萊指著視野遠處高聳入雲的山峰,為泰爾斯講解著北地的地理。

泰爾斯抬起頭,放寬自己的視野,在寒氣逼人的環境里呼出一口熱氣。

「嘆息山脈曾是遠古帝國時代的大地上最高的山脈,北接魁古爾冰川,縱向隔開帝國北部的北地行省與東荒行省,向南逐漸平緩延伸到綠心行省北側,也就是現在的星辰東海領,即庫倫公爵的封地。嘆息山脈之險,攀登之難,都令旅人望之卻步,唯有低頭嘆息,是以得名。」普提萊放下手里的煙斗,也低頭微微嘆息,仿佛在回應他自己的話。

「遠古帝國尚在時,這里就是著名的流放與混亂之地,帝國覆滅後動盪更甚,直到山脈里遷居來了精靈的一支,扎根於此近三百年,在山岳之間來去自如,鼎盛時期自成王國……終結之戰後,嘆息山脈的西北側歸於西6,東南嘆息山脈則在東6的翰布爾王朝境內。」

嘆息山脈里的精靈?等等,好像那本《終結戰紀:天崩地裂》里有講過?

說到「精靈」,泰爾斯不由得瞥了一眼身後的埃達。

「怎么了?」埃達注意到泰爾斯的眼神,沒好氣地攤開雙手:「我也不知道那些是我的第幾代親戚,我歷史又學得不好!」

泰爾斯搖搖頭,轉回頭繼續聽普提萊的講解。

不能指望這個連自己名字都記不住的精靈。

哪怕是個極境。

「……險峻的西北嘆息山脈縱跨埃克斯特與星辰兩國的東部,特盧迪達大公的再造塔和星辰王國福瑞斯家族的孤老塔,分別坐落在兩座山峰上隔谷相望,兩邊都對彼此忌憚非常,偏偏都易守難攻。」

「山脈再往北和南延伸,分別是埃克斯特麋鹿城大公和星辰崖地領守護公爵的封地,但也正因嘆息山脈的險峻,加上北方的氣溫,使得坐落其中的埃克斯特麋鹿城與星辰崖地領,都面臨著領地靠臨終結海,而偏偏港口寥寥,為數不多的港口又坐落在海崖邊上的窘境……」

普提萊抽了一口煙斗,看著遠方的山脈,露出迷醉的色彩。

「是以第一和第二次大6戰爭中,跨越終結海,從東6來犯的聯軍都從星辰的東海領或是南岸領登6,實在是因為無論星辰的崖地領還是埃克斯特王國的東岸港口,都坐擁嘆息山脈賦予的、險峻高聳易守難攻的天然海崖……直到第三次大6戰爭,東6軍隊佯攻星辰的東海港口,卻出其不意地奇襲埃克斯特的海岸線,以少量部隊進攻海崖,收到了奇效,最終攻破麋鹿城,直入埃克斯特的腹心……」

大6戰爭?

泰爾斯心里又冒出一個疑問。

「戰爭肇始於兩片大6之間的矛盾——比如終結海里的鯨群。終結之戰後我們現,它們體內的永世油是最好的燃料,更甚木炭,」普提萊為他解答疑惑:

「捕撈資格、份額、區域和休捕期,這些一直是兩岸諸國爭議的焦點……四次大6戰爭里這都是主要議題,當然,第三次大6戰爭後,兩岸的政治情勢變化太多,我們與埃克斯特徹底交惡,夙夜則陷入與翰布爾的東6爭霸,終於,在賢君閔迪思三世新的政策下,我們與夙夜聯盟,埃克斯特則同翰布爾親近……」

「這使得始於終結歷468年的第四次大6戰爭,變成了名副其實的世界大戰,戰火不再局限在一方糾結勢力,跨海侵襲另一方,而是波及世上的每一個角落。」

泰爾斯想起閔迪思廳里,星辰三王中那位微笑持杖的中年國王,他鐫刻在銀幣上的頭像,以及自己胸口的燒疤,隨即他又想起科里昂的那對血族姐妹以及所謂的「星夜同盟」。

泰爾斯搖搖頭,把這些趕出自己的腦袋。

「你不贊成閔迪思的外交政策嗎?」穿越者好奇地問。

「並非如此,」普提萊搖搖頭:「與夙夜聯盟是大勢所趨——遠東古諺也有言,交好遠方的盟友,攻伐臨近的敵人。」

「雖然第四次大6戰爭規模浩大,代價慘重,」普提萊一面沉思著,一面緩緩道:「但在我看來,新的政治形勢也加強了兩片大6的連接和聯系,爆世界大戰的條件,都被消弭在越復雜的聯動局勢之中,比如我們跟埃克斯特的西6沖突——從第四次大6戰爭到現在,我們已經兩個世紀未曾有跨大6的大戰,享有過兩百年的和平……在此前的幾乎每個世紀,我們都有兩片大6矛盾積累到極點之後的大6戰爭。」

泰爾斯皺起眉頭——他總覺得以這樣的國家生產力和政治制度,所謂的大6戰爭哪里有些怪怪的。

跨海遠征大6……這需要多大的動員力和後勤補給?諸國所付出的代價真的是那點永世油就能補償的嗎?

他們在一路上兩側士兵投射而來目光中前進,不多時,眼前出現了一個村庄。

泰爾斯抬起眼,他現村庄外的樹木上都綁著一根根繩子,有不少都拴著食物,諸如肉干、面包等等,甚至還有鹿、狐狸、雪兔等獵物。

這是北地的習俗嗎?

「我的士兵們已經確認了這個村庄的安全,」就在此時,倫巴大公的屬下封臣,坎比達子爵從後方跟來,他越過眾人,騎進村庄後下馬,把韁繩交給一位士兵,「我們會解散一部分家鄉在附近的征召兵,您可以在里面的一家酒館稍事休憩,享用午餐。」

泰爾斯在羅爾夫的幫助下蹬下坐騎,為能夠暫時擺脫這匹馬而長舒一口氣,然後興趣滿滿地抬起頭,觀察著這個萊曼隘口旁的村庄。

這本該是一個連圍牆都沒有的寧靜小村庄,此時卻布滿了身形壯碩、全副武裝的彪形大漢。雖然大部分的護送軍隊都在村庄之外駐扎休憩,但泰爾斯眼中所見,用磚木土石搭建的平房房檐下,依然到處是來來回回、熙熙攘攘的北地士兵。

但奇特的是,這些士兵似乎沒有打擾這個村庄的清凈,他們與麻布粗襖打扮的村中男男女女們打成一片,尤其是村庄中的廣場一帶,此刻早已坐滿了士兵和村民們,酒杯來回,笑聲震天。

「這次我要干翻你,克朗頓!」一張似乎是平常兜售商貨的大木桌旁,坐著兩個人,一個村民模樣的男人大力地砸著擺滿酒杯的桌面,看著對面一個不甘示弱的士兵大喝道:「一分鍾,我能喝十杯!」

「我們馬上就知道你是不是在吹牛了,」士兵丟下斧頭,脫下胸甲,同樣不忿地砸著桌面,「贏的人才能得到阿蘿莎的花圈!」

圍成一圈的旁觀者熱烈地起哄,其中一個提著花籃的年輕姑娘則哈哈大笑。

「放什么狗屁!」她放下花籃,豪爽地一掀裙子坐下,加入到圓桌上的酒局:「喝得過我的人才能拿到我的花圈!」

泰爾斯不由得輕笑起來,在那一瞬,他甚至有點淡忘了,正是這群埃克斯特士兵,在戰場上與他的護衛們舍命相敵,彼此殺戮。

與泰爾斯在永星城中所接觸到的那個規矩市儈,階層地位分明的社會不同,這個埃克斯特的鄉野小村的節奏顯得野性而輕快,氣氛熱烈而輕松,村民基本都是高大壯健的北地人,相貌粗豪,笑容爽朗。

「嘿,圖勒哈,我們要在這兒呆多久?」一個中層軍官模樣的大胡子士兵一手扛著戰錘一手拿著木質酒杯,對著他們大聲喊道:「拜托,請告訴我可以過夜!」

「下午就出,」圖勒哈不滿地大聲回敬道:「在那之前,把你的褲子給我勒緊了,鐵頭闊克!」

「真可惜,」大胡子軍官一臉失望地灌下一口酒,酒水順著他的胡子留下來,喃喃道:「我記得英雄酒館那兒有個漂亮的廚娘……」

泰爾斯毫不在意路邊士兵和村民的指指點點,也不乏輕蔑和惡意的眼神,他跟著坎比達和圖勒哈一路向前,後面則跟著使團的眾人。

「你們確認安全的方式就是讓士兵們進村庄,去跟村民們喝酒?」看著一旁走過,跟村民們勾肩搭背、開懷大笑的北地士兵,王子年輕的侍從官,懷亞·卡索警惕地按著腰間的劍,不甚認可:「如果我是刺客,就會混在這些村民里。」

「別太緊張,這里不是星辰,是埃克斯特!」坎比達子爵哈哈大笑道:「這個村庄里幾乎都是退役的老兵,他們信得過……事實上,出於榮譽和尊嚴,在他們之中,身為客人的王子只會更加安全。」

懷亞則聳聳肩,撇嘴表達他的懷疑。

「別擔心,」泰爾斯對著他的侍從官點點頭:「士兵們都四散滲入了村庄里,就算是刺客,也要思量暴起行刺的可能與代價。」

「這是隘口村,是么,」普提萊懷念地看著四周:「我記得這里有個酒館,里面的老板很有名……」

「英雄酒館,一名退役老戰士二十年前所開的酒館,」一旁的圖勒哈淡淡地道:「而里面的黑麥醇酒則遠近聞名。」

好奇打量著四周的泰爾斯,跟著坎比達和圖勒哈走向一棟較大的石屋,石屋的門上掛著一個碩大的酒杯招牌。火炙騎士推開兩扇大門,走進人聲鼎沸的英雄酒館。

泰爾斯跟著踏進溫暖的石屋,把寒氣甩在身後,看著這個布滿了客人的酒館瞬間安靜下來,許多人把目光投向他們,泰爾斯認出客人中有不少是北地士兵,顯然是剛剛到此不久。

但幾秒鍾後,酒館就又恢復了熱烈的氣氛,仿佛進來的只是幾個普通人。

「你們沒有清空酒館,」懷亞皺著眉道:「那殿下的……」

一把粗豪而老邁的聲音爆炸般地響起:

「小子,這是我的酒館,」一個滿臉皺眉的銀粗壯老頭,雙肘抵在木質吧台上,帶著一臉不屑的表情道:

「無論是國王、祭祀、外國人,哪怕神靈,沒人能在這里趕走我的客人!」

懷亞一皺眉頭。

老頭隨即眯眼低下頭看向泰爾斯,露出古怪的神色:「你們的人有些多……我只招待付錢買酒的客人。」

泰爾斯對他笑了一下。

穿越者不禁注意到,眼前這個滄桑老頭雖然有些年紀了,起碼六十以上,但他的臂肌仍然達,腰身粗壯而挺拔,眼神直接而凶猛。

「卡斯蘭!別擔心人數和酒錢的問題!」坎比達哈哈一笑,不客氣地坐上吧台,掏出一個錢袋,「我們這兒有的是帶著耐卡茹頭像的金色小圓片……順便一句,黑沙大公托我向你問好!」

泰爾斯眼神一動:一個退役的老兵,普通的酒館老板,能讓黑沙大公親自過問?

但坎比達顯然沒有得到應有的回應。

「每杯黑麥酒六個埃克斯特銅子,貴族的價格則是六十個,」酒館的老板,老頭卡斯蘭表情冷淡地瞥了一眼錢袋,隨即把它推了回去,冷哼一聲:「還有,我不收金幣。」

「特別是來自那個弒親倫巴的金幣。」

坎比達的臉色頓時一僵。

泰爾斯也心中一驚:弒親?

坎比達向著身後的圖勒哈攤攤手,露出無奈的表情。

「那是遵循古禮的繼承權決斗,」圖勒哈走上前來,不動聲色地掏出一個滿是埃克斯特銅幣和銀幣的袋子,淡淡道:「大公他擊敗了自己的長兄,僅此而已……傷亡只是意外。」

「隨他怎么狡辯吧,弒親就是弒親!」老頭卡斯蘭不屑地收下錢袋,「至於所謂的決斗古禮……那是以前,帝國人用來讓我們自相殘殺的玩意兒。」

黑沙大公殺死了自己的哥哥,奪取了繼承權,遵循的似乎是遠古帝國的某種決斗儀式?

泰爾斯默默地把這個情報放進心里。

還有……泰爾斯看向眼前的粗獷老頭:這個酒館老板的身份不簡單,而且跟倫巴似乎不是一個立場的。

也許可以從這里收集一些情報?

「所以是一、二、三……六、七、八……」卡斯蘭掂了掂錢袋,數著眼前的人數。

「等等!」泰爾斯靈機一動,適時地出聲:「黑沙大公的歸他們,但我們幾個的錢自己付……我們有,額,大概十幾個人……」

卡斯蘭的眼珠一轉,重新注意到連吧台都夠不到的泰爾斯。

坎比達皺起眉頭,若有所思地看向泰爾斯。

泰爾斯向著普提萊點點頭,後者眉頭一挑,隨即走上前去,抓出幾個銀幣和銅子。

「啊,我認得這個頭像……守誓之王,米迪爾是么,」卡斯蘭接過銀幣,又隨手丟下,倒是拿起鐫刻著米迪爾頭像的銅幣,仔細端詳著上面的圖案,隨即抬起頭,嘿嘿一笑,露出滿口黃牙:「你們來自帝國?」

「不,」泰爾斯笑著搖搖頭:「我們來自星辰。」

他身邊的懷亞臉色一變,而普提萊則若有所思。

「我知道了,小鬼,你是那個星辰的王子……來道歉的。」卡斯蘭直直地盯著他:「還真是長途跋涉啊。」

泰爾斯聳聳肩。

「好吧,」卡斯蘭哼笑一聲:「沒道理跟錢過不去。」

「喂!」坎比達抗議道:「倫巴大公的金幣就不是錢了嗎?」

「嘿,布瑞因!」這位英雄酒館的老板沒有理會子爵閣下,他放開嗓門,敲了敲身後的木窗:「二十杯麥酒……普通的就行!」

吧台後走出一個三十來歲的高個黑大漢,他的左臉上有一道燒傷的疤痕,冷哼一聲。

只見這個酒館伙計一臉不爽地舉起一根細木棍,轉向後方的櫥櫃,手臂一振,熟練地串起十幾個木酒杯的杯耳,像串燒一樣把它們拉起來。

他的手臂又一振,十幾個杯子齊齊砸上吧台。布瑞因靈巧地抽出木棍,然後扛起一個大木酒桶,開始朝著排成一排的酒杯倒酒,一邊倒,一邊神色不善地注視著眾人,中間狠狠地瞪了泰爾斯一眼。

「這不是臂力能做到的,」懷亞看著伙計的動作,神情一動,低聲道:「我打賭,他是個用劍的高手。」

「別見怪,」卡斯蘭哈哈一笑:「我這兒的伙計們都是些當過兵的大老粗……」

「當然,英雄酒館,」圖勒哈淡淡地道:「北地退役士兵的集散地。」

泰爾斯難過地現,自己連吧台的椅子都夠不到,在眾目睽睽下直接出聲又過於尷尬。

這時候,有個會手語的護衛就顯得格外重要。

羅爾夫把泰爾斯抱上吧台的高腳椅(現自己再次失業的侍從官懷亞重新皺起眉頭),坎比達和普提萊在他左右兩側坐下,星辰和埃克斯特的人則分成涇渭分明的兩批人,分別在兩個圓桌邊坐下,士兵們虎視眈眈地盯著彼此。

「我的天,」威羅看著周圍鬧騰著的北地酒客們,神采奕奕地道:「我還從來沒來過這么遠的地方喝酒。」

「拿好你的雙槍,」老兵傑納德皺眉道:「沒准他們什么時候就會撲上來。」

「卡斯蘭先生,」泰爾斯彎起嘴角,拿出記憶中與人攀談的本事:「您是什么時候開的英雄酒館?為什么叫這個名字?」

「有二十年咯,」卡斯蘭懶洋洋地看著布瑞因把酒杯倒滿,然後把其中三杯端上吧台,另外的讓布瑞因自己端盤送出去:「受傷退役後就回家鄉開了酒館……至於為什么叫英雄酒館,嘿,我婆娘取的無聊名字。」

「對了,」泰爾斯摸了摸有自己半個頭高的木質酒杯,理智地決定不去碰它:「我進村庄時,現門口的樹木上都綁著各色的食物,那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