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5章 風暴將臨(1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3654 字 2021-06-17

塞爾瑪從最初的驚愕和疑惑回過神來。

「你要帶我走?帶我回星辰?」

用餐室四處的燈火在風微微搖曳,仿佛在呼應少女的話語。

她抬起頭,聲音輕顫:「這是你的真心話嗎?」

面對著少女的碧色眼睛,泰爾斯反倒一陣語塞。

淡淡的尷尬和解脫的輕松,同時爬他的心頭。

我。

我剛剛說了……

泰爾斯頭疼欲裂,但話已出口,他只能不斷地思索著這個突然冒出的念頭,以及實施它的可能性。

王子不住地搓著手,觀察著女大公的表情:

「我是說,我覺得……你現在……」

但泰爾斯隨即閉了嘴巴:此時此刻的女大公,正用一種泰爾斯無法理解的眼神,透過王子送給她的夾鼻眼鏡,靜靜地盯著他。

那一刻,泰爾斯感覺自己有些不認識眼前的少女了。

「但是,為什么我要跟你走呢?」塞爾瑪輕輕開口,她的聲音像是從數十米開外傳過來的,朦朧而縹緲。

「我又該以什么身份,什么理由,跟你走呢?」

塞爾瑪輕輕地扭過頭,聲音平穩,語句斷續,仿佛負著無與倫的重量:「難道,像當年努恩陛下所說的那個約定一樣……作為你的未婚妻?」

那一刻,少女的眼睛仿佛有某種可怕的力量,逼著泰爾斯把目光轉往他處,仿佛對方的表情是世最可怕的毒葯。

第二王子從來沒有如此窘迫過。

或許只有第一次面見凱瑟爾王的場合,可堪與此時媲美。

特別在他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說了什么容易遭人誤會的話之後。

泰爾斯猛喘了兩口氣,急急忙忙地搖頭:「哎,不對,塞爾瑪,我剛剛的意思並不是要你跟我私奔……」

那個瞬間,仿佛有人凝固住了室內的空氣。

女大公低下了頭。

「那是為了什么?」塞爾瑪緩緩開口,聲音轉冷。

越尷尬的泰爾斯痛苦地吐出一口氣,花了好幾秒鍾,重新整理好自己的情緒。

「自由同盟,婚事,封臣,黑沙領,祈遠城,」他生硬地擠出這幾個詞,語句不太連貫,「所有的這些,這些都只是開始。」

「在日後,你甚至會面臨更多更可怕的事情,如不得不做出殘酷的選擇,如敵人醞釀了好幾年的陰謀……」

如,你也許終將失去的大公之位,還有隨之而來的悲慘命運。

「你將看到更多更可怕的事情,而你卻站在最弱勢的位置,手的籌碼少得可憐,連身邊的人……」

想到尼寇萊遮遮掩掩的樣子,以及里斯班認真肅穆的舉止,泰爾斯下意識地住口不言。

「我無法一直保護你,塞爾瑪,其他人也不行,」泰爾斯喘了一口氣,越說越覺得心情沉重:

「為了你的安危,為了遠離這些危險……」

女大公輕輕地抬起頭,打斷了王子。

「原來如此。」

塞爾瑪的表情變了。

「帶我離開,是為了我的安全,」塞爾瑪看著別處,似笑非笑地哼了一聲:「我明白了,這是理由。」

「我明白了。」

「也不可能有別的理由了,是么你是沒法說出那個詞。」

那個詞?

泰爾斯看著她的這副樣子,一種難言的滋味漫心間。

不。

不,塞爾瑪,你……

「像過去一樣,」少女輕嘆一聲,眼神帶著微微的憂郁:「你擔心我,愛護我,可憐我只是因為我很弱小,需要保護,像某只小狗一樣。」

「所以你要帶我走。」

「像過去一樣,是這個理由唯一的理由。」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塞爾瑪……」

但塞爾瑪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有理會他。

「也是啊,那是我,那個弱小無助,閉目待死,永遠只能等待他人伸手的我。」

泰爾斯微微一愣。

少女的眼神定格在空,聲音微微顫抖:

「你還記得嗎,六年前,當我被那個怪物血之災禍抓走的時候……那里面全是人,或者全是人的部分:眼球,嘴唇,耳朵,內臟,手腳,浸透了鮮血,全都在你的眼前顫動……黑暗,滑膩,血腥。」

泰爾斯的記憶被帶回到多頭蛇基利卡吉薩的寵物體內,想起那些斷體殘肢,覺得一陣不適。

他低下頭,沒有說話,也無話可說。

「我記得我止不住地顫抖,忍不住地哭泣,」塞爾瑪捏緊了手里的桌布,臉色蒼白地看著桌的食物,「因為我只能哭,我只有哭,我只會哭,我所能做的,是哭著等死。」

「那個時候,你能想象我的感受嗎?」

用餐室里的燈火微微搖曳,兩人的影子也隨之顫抖。

泰爾斯只覺得口舌沉重。

「對不起,那是……」他艱難地開口。

那是我的錯。

王子在心底里小聲道。

是我,害得你……

塞爾瑪突然抬起頭來,緊緊盯著泰爾斯,眼神柔和了不少。

「直到你,泰爾斯,你抓著那把怪的短劍,渾身血污,滿面疲憊地出現在我眼前,」女大公語氣平靜,卻難掩聲線的起伏:「像你在同一個晚,頂著努恩陛下的威嚴,從他的身邊毫不猶豫地把我拉走一樣。」

泰爾斯微微一頓。

「最絕望的時候,是你來拯救我了。」她淡淡地道。

「你是那個噩夢里唯一的亮色,泰爾斯。」

「你又能想象,那種感覺嗎?」

泰爾斯怔怔地看著表現不尋常的塞爾瑪,心里頗不是滋味。

「像現在一樣,又一次,」女大公微微嘆息,表情復雜地看著手旁的刀叉:「你又要來拯救我了么?」

「拯救那個一直以來受你照顧和庇佑的女孩,拯救那個畏縮的、膽怯的、顫抖的小滑頭?」

「因為這是我在你心的唯一形象,是么?」

「所以,我永遠沒法被你正視,被你平等地看在眼里。」

泰爾斯深深地皺起眉頭,只覺眼前少女給他的陌生感越深重。

她……

「塞爾瑪,」泰爾斯的聲音不知不覺帶了一分疑慮和不安:「生什么了,你為什么會……會這么問?」

塞爾瑪冷笑一聲。

「你知道,一個多月來,夏爾都試圖讓我相信,跟你靠得太近不是好事。」

女大公用力搖了搖頭,仿佛要把什么臟東西從腦里甩掉似的:「但我跟他說:從六年前那噩夢般的晚開始,我知道,哪怕夏爾,哪怕尼寇萊勛爵,哪怕賈斯汀,哪怕整個龍霄城都背叛了我。」

「你,泰爾斯·璨星也會毫不猶豫地站在我身前保護我像六年前面對災禍一樣。」

泰爾斯猛地一顫。

「如果這樣的你,我都不能相信,」塞爾瑪垂下頭,嘴角挽出一個苦澀的弧度:「我還能相信誰呢?」

少女轉過視線,試圖用眼鏡的反光擋住眼眶里的晶瑩,但泰爾斯還是抓住了那個瞬間。

「我知道你有很多秘密,泰爾斯,」塞爾瑪的語氣帶著疲倦和失望,聲音沙啞:「無論是執著要尋找關於終結之戰和巨龍的記載,還是每月一次出門下棋的請求,抑或是當年的血之災禍還有那個藍衣災禍,以及他們為什么要找你的原因……」

那一刻,泰爾斯沒有說話。

但他看向少女的眼睛,卻忍不住微微顫動起來。

原來……

「但我一個都沒有跟夏爾他們說,」女大公深吸一口氣,說:「我知道你一定非常珍惜這些秘密,我也知道它們既然是你的秘密,那絕對不會對我有害。」

「是啊,泰爾斯,我相信你,」塞爾瑪垂著頭,嘶啞地道:「用我的生命相信你。」

沉默。

復雜難言的滋味漫泰爾斯的心頭,讓他口苦澀。

是啊,塞爾瑪不是一個毫無特點的小女孩。

恰恰相反,她很敏感,很銳利,只是大多數時候,她都把自己掩藏在鏡片之後。

無人知曉,大概也無人在意。

包括我。

「可是啊,泰爾斯·璨星,我對於你而言,究竟算是什么呢?」

塞爾瑪艱難地抬起了頭。

再一次,少女咬牙開口:「是你的負累?是你甩不脫的責任?是你抓在手里的籌碼?才值得你這樣來一次次拯救我?還是你被逼著應承的未婚妻?」

泰爾斯誓,他從來沒有在塞爾瑪的臉看到這種神情。

那是混雜了惆悵、猶豫、痛苦、憤恨、惱怒和委屈不等的復雜情緒,統統聚合在女大公鏡片後晶瑩滿溢的眼眶。

仿佛他過去六年所認識的那個小滑頭,只是一個虛假的外殼,仿佛眼前的這個塞爾瑪,才是泰爾斯一直以來未曾掘出的真容。

「不,都不是。」

她強忍著快被逼出眼瞼的淚水,哽咽著道:

「現在啊,我懂了。」

第二王子已經什么話都說不出來了,他只是怔怔地看著眼前,看著這個他所不認識,或者說他所未在意的小滑頭。

塞爾瑪扭動著僵硬的脖子,死命逼著自己注視泰爾斯。

她掩蓋不住的哽咽聲,不知不覺帶了一絲諷刺:

「你,泰爾斯王子跟大部分的高貴之人都不一樣,你有顆獨特而溫暖的心,有自己的原則,你無法忍受身邊的人受苦遭災而自己無動於衷……」

「所以你總是對弱者伸出援手,是么?」

「如我。」

泰爾斯難過地看著她,只覺得胸腔沉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