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么要管呢?」
帶著難言的心情,所有人齊齊轉身。
泰爾斯最後瞥了一眼那重鐵幕,心情沉重。
火光在黑暗中遠離了這個大廳。
留下背後的鐵幕,以及越痛苦凄清的啜泣。
他們的路途仍在繼續,但顯然,剛剛的現讓早有目標的災禍之劍們振奮了不少。
很快,他們步步向下,經過的大廳越來越大,每個大廳里容納的牢房也越來越多,從九個、十個,一直到十幾個,二十幾個……
而讓泰爾斯惴惴不安的是,這些牢房里,不止一處有鐵幕籠罩。
也就是說……
「我們找到門路了,」不知道多少層,塞米爾皺眉看著眼前的又一道鐵幕,看著上面的牌子,道:
「真正的黑牢,全在十層以下。」
克雷點點頭,無視著黑幕後瘋狂的拍擊聲。
「看來是這樣沒錯。」
瑞奇從另一面寫著囚犯概況的鐵牌上直起腰來。
【塔克·朋,男,63o年生於索達拉城。】
【661年入監,罪名:搶劫,聚眾叛亂。】
【定案人:至高國王凱瑟爾·璨星】
【監押人:榮譽男爵,克勞斯·查塔姆。】
【監押人:刃牙營地男爵,羅曼·威廉姆斯。】
泰爾斯心情壓抑地看著這些鐵牌。
除了最開始的那個獨行大盜,他們層層向下,一路上,真正關押著活人的牢房隨處可見。
這些牢房無一例外,都籠罩在重重鐵幕之後——有的徒留痛苦的呼號,有的難得辨認出一兩聲人類的呼救……
有的,唯有一片死寂。
在這些囚牢里,根據語焉不詳的鐵牌以及塞米爾所言,既有謀殺丈夫與親子的女子爵,也有未經許可,私掠商船的大海盜,還有私自起義的失意貴族,以及一夜連殺三十四人的血親復仇者。
但瑞奇對這些囚犯不管不顧,只是一路繼續。
而他們越是向下,重犯們的罪責就越是深重可怕,越是復雜難明,詭譎難斷。
泰爾斯走過一層又一層,走過一座又一座牢房,一重又一重鐵幕,在囚犯里看見在血色之年的戰爭里,劫奪軍資,救助百姓的綠林好漢,也看見在戰爭里弒殺了無能的上官,然後帶兵殺敵,最終取勝的將領。
甚至有慷慨善良,品性高潔,無償幫助苦難者,聲望頗高的大貴族。
「為什么把他關起來?」
北地劍手克雷站在關押著那位貴族及其下屬的牢房,皺眉看著鐵幕和鐵牌:「照你所說,慷慨善良,樂善好施,還聲望卓著——這也有錯?」
「當然有錯,」拉塞爾站在一旁,冷冷地道:
「因為他的祖上是由某位王子分封成家,繼承璨星血脈的王室近親。」
「在當代國王眼里,這叫做『野心勃勃,圖謀不軌』。」
「我是否告訴過你,從鐵刺太後到蘇美一世,從艾麗嘉到紅王,星辰的歷史上,最不缺少的就是血腥的權力斗爭?」
泰爾斯心中一動,余光瞥向遠在另一邊的快繩。
一旁的塞米爾略略一頓,他輕哼一聲,繼續向前。
一路上,他們路過無數鐵幕後的囚牢,遇見了對王國同時立有大功和大過的巨額貪污犯;宣揚眾神一體論和凡世天命論的神殿祭祀;堅持要回溯紅王時代,重翻禁忌舊案的史學家。
「還有這個人,我記得他,這是個寫了幾本書就被扔進來的學者,」釺子看著一個牢房,笑道:
「似乎跟一個挑起私戰的貴族關在一起,好像關了有三十年了……」
聽到這里,泰爾斯忍不住聲:
「學者?為什么?」
塞米爾從後面走來,冷冷道:「因為他寫了一本書。」
「堅稱民權高於王權,民授高於神授。」
泰爾斯略略一怔,頓時無言。
「你祖父沒有取走他的性命,只把他投進這里,算是很仁慈的了,王子殿下。」
塞米爾的眼神讓泰爾斯頗為不安。
「這些人,每個人的故事都無比復雜、神秘、傳奇,足以讓吟游者在欣喜若狂之余不眠不休地寫上三天三夜,」塞米爾眼神有異地看著眼前的幾個鐵幕牢房,話中有話:
「很多時候,王國無法單憑現有的律法和罪責,斷定他們的生死。」
泰爾斯默默蹙眉:「所以,你的意思是,白骨之牢是……」
但塞米爾只是打斷了他,默默地道:
「現在,他們就封閉在這些鐵幕之後,等待著時間來殺死自己。」
塞米爾依舊緊緊盯著泰爾斯,雙目凌厲有神,充斥著難言的情緒。
讓忐忑的泰爾斯不得不側目避視。
「我在想,如果把這些多多少少有些蹊蹺的重犯放出來,掌握在手里,是否能對星辰王國……」拉塞爾搓著自己的下巴,若有所思。
「那不是我們的目標,」瑞奇生冷地打斷他:
「作為我們的客人,你不必多此一舉。」
拉塞爾不滿地嗤聲。
黑暗中,釺子咳嗽了一聲,吸引了大家的注意。
「我不知道你們注意到了沒有,」釺子眯眼道:
「最上面幾層,空牢房里都是干枯的骸骨。」
「而現在,」他轉過身,望著幾個空牢房後的情景:
「我們眼前的空牢房里,都是干屍,有些還有輕微的氣味。」
瑞奇神色一動。
「你的意思是……」
「要么,這些是死了沒幾年的囚犯,」釺子神色凜然:
「要么,我們已經在極深的地底,在這里,連屍體的腐化都慢了許多。」
極深的地底。
泰爾斯的心情沉落谷底。
釺子慢慢地道出自己的意圖:「尊敬的克拉蘇,如果繼續這么漫無目的地搜下去,你確定我們還能在限定時間里,回到地面安全撤離?」
瑞奇表情不動,舉起火把:
「我們走了多久?」
一旁的克雷默默地回答:「過半個小時了,下了足足十八層。」
瑞奇默然不語,看向塞米爾。
塞米爾搖了搖頭,目中的堅定依舊:「應該快了。」
「我們必須找到他,才能有答案。」
瑞奇沉默了一陣,而後肅然點頭。
於是眾人再度轉身,尋找未知的目標。
釺子無奈地笑了笑,現自己的提醒沒有奏效。
「這里太大了,他們找不到的。」拉塞爾冷哼一聲,跟上前去。
「對,太大了,但最讓我驚訝的是,雖然空氣沉悶一些,氣味難聞一些,」釺子對身旁的拉塞爾道:
「卻不覺得呼吸困難。」
「看看這座建築,禁錮研究院,對么?」
釺子看著周圍,對漸漸不耐煩的拉塞爾感嘆道:「那時的人們,所謂的法師,他們一定很厲害。」
泰爾斯心中一動。
他看見走在前方的瑞奇正和塞米爾商量著什么。
「是啊,」泰爾斯若無其事地走到釺子身邊,誠心誠意地感嘆一聲:
「我也這么覺得,這么大的建築深埋地底,無論是保存、格局、通風,都做得一絲不苟。」
釺子頗為意外地瞥了泰爾斯一眼。
這是王子殿下第一次主動跟他說話。
泰爾斯微笑道:「父親跟我提過白骨之牢,據他所言,法師們真是神奇的存在,無時無刻都能給你驚喜。」
驚喜。
果然,下一秒,泰爾斯看到,釺子的臉色變了。
他們的搜尋沒有持續太久。
很快,再下一層,他們來到一間前所未有的大廳。
同樣的塵灰遍地,同樣的一地廢墟,同樣的粗大石柱,泰爾斯環視一圈,卻看到了將近三十個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