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3章 蘇醒(2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4355 字 2021-06-17

她輸了。

「不可能……」無力再作反抗的精靈,震驚地喃喃道。

「你沒有著甲,也沒有抵擋。」

埃達臉色晦暗,她虛弱地躺在地上,忍受著右肩的劇痛艱難地道:

「我應該在你伸手之前,就刺中了你的心臟……但是……」

卡斯蘭目光微凝,在埃達的瞪視下,緩緩嘆出一口氣。

「為什么,」埃達滿臉冷汗,看著不住喘息的卡斯蘭,掙扎著嘶聲道:

「為什么我殺不死你?」

卡斯蘭一屁股坐倒在了地上。

他氣喘吁吁,卻露出一個解脫般的笑容。

陽光灑落在街道上,北風呼嘯而來,刮過兩個一躺一坐的對手。

「埃達教官……咳咳……您啊……」只見卡斯蘭猛烈地咳嗽著,艱難咬字道:

「運氣真差。」

埃達搖了搖頭,一雙眼睛死死地盯著卡斯蘭,仿佛要找到答案。

她不明白。

卡斯蘭沒有讓她等太久。

「好多年前,我在三十八哨望地干掉了悉拉·暗雷……」白老頭緩緩地開口,解答了埃達的疑惑。

「他臨死前在胸口上給了我一斧子,」卡斯蘭撫摸著自己的左胸,眼神復雜地看著身側那把彎刀,又看看戮魂槍,嘆息道:「不知道碎了多少根肋骨……當時我已經在等死了。」

埃達臉色一變。

「那天,一個叫拉蒙的瘋軍醫,跟一個名字特別長的矮人工匠……」

「靠著一點運氣,一些手段還有一些不知道是天才還是瘋子的創意,他們把我從獄河擺渡人的手里搶了回來。」卡斯蘭苦笑了一聲,敲了敲自己的胸部。

鐺!鐺!

奇特的聲音從他的胸腔里傳來,聽上去竟然不像人體的組織。

這聲音……

埃達愣住了,她的眼睛慢慢睜大。

卡斯蘭嘆了口氣,道出真相:「那兩個家伙,用特制的金屬,替換、修補了我可憐的肋骨……老天,那種劇痛,折磨了我整整一年。」

兩人之間沉默了一會兒。

直到埃達在震驚之後,找回了遺忘已久的呼吸。

只見精靈的驚詫在了臉上,她的瞳孔緩緩縮小:「金屬制的……肋骨?怎么做到的?」

不可能。

人類那脆弱的身體,無論是控制出血還是處理碎骨,根本就不可能承受得住……

卡斯蘭痛苦地吸了一口氣,他的肺部猶如一個破損的風箱,出陣陣可怕的風聲。

「不知道……咳咳……,」卡斯蘭劇烈地咳嗽著,吐出一口血:「聽那個瘋軍醫說,他們用了些不被允許的禁忌手段……」

「反正在那之後,他們就被暗室的人帶走了,從此消失無蹤。」

埃達閉上了眼睛,狠狠皺眉。

「所以,」她在冷汗中懊悔地搖頭:「我的刀明明砍進了你的胸膛,卻卡在了那些金屬里。「

「所以我剛剛才會殺不死你。」

卡斯蘭出凄涼的笑聲:

「是的。」

「如果你換把窄一些的匕或短劍,只需要捅破血管,我也就死了。」

「但你偏偏用的是弧度那么誇張的彎刀。」老頭搖搖頭,眼里充滿了微妙的情緒。

埃達沒有說話,躺在地上無力動彈的她,只是無奈地吐出一口氣。

「也因為那次『事故』,我的肺受了嚴重的傷,至今還在折磨我的呼吸不知道還能活多久,」卡斯蘭痛苦地呼吸著,咳出血沫:「再打上幾分鍾,我也就堅持不住了。」

埃達的臉色又是一動,嘴巴張成「」型。

「什么?」她忍著劇痛,死命地直起身子,誇張地瞪著眼睛,「早知道……」

卡斯蘭對她露出一個苦笑,點點頭。

埃達似乎毫無戰敗者的自覺,她懊悔地吐出一口氣,「啪」地倒回地面,表情委屈。

他。

媽。

的。

早知道就繼續拖下去了。

干嘛要孤注一擲呢?

「而您的異能真是讓我大開眼界,」卡斯蘭拍了拍胸口,一陣咳嗽後嗤笑了一聲:「幸好,在剛剛碰面的時候,我腦子里沒有想這件往事,否則您定然有所准備……」

埃達一臉生無可戀的表情,無意識地搖搖頭。

「你也很聰明,小屁孩,」她無精打采地道:「在腦里只留下『活下去』和『殺死他』這兩種念頭,然後把一切交給自己的本能……讓我的『識念』什么都讀取不到。」

卡斯蘭的笑容僵住了。

他垂下頭,白在腦後飄動。

「那不是什么聰明。」他淡淡地道,眼神黯淡,語氣低落。

「在最殘酷的戰場上,」卡斯蘭閉上眼睛,緩緩道:「你只會有這兩個念頭。」

埃達一挑眉毛。

「是么,」精靈似乎要找些事情來忽視掉肩部的劇痛,只見她鼓起一邊的腮幫,無聊地從嘴角吐出一口氣,然後默默道:「盡管年紀不大,才六十多歲,但是……似乎你有很豐富的戰場經歷啊。」

「戰場?」

這一次,卡斯蘭的聲音很堅決:「那是地獄。」

「是把正常人變成怪物的無邊地獄。」

「在那里,只有兩種人。」

「死人,還有快死的人。」

地上的埃達翻了個白眼。

「感謝您,盡管記得不太清楚,」卡斯蘭似乎好轉了很多,只聽他低沉地道:「但是,剛剛那種感覺……就像是回到了那些地獄一樣,瞬間面對四五個不同而可怕的對手。」

「將我的所有潛能再度逼迫出來。」

埃達輕哼了一聲。

四五個對手?

他連這些都感覺出來了啊。

埃達望著天空,無力地問道:「怒海驚濤,是吧?」

卡斯蘭的眉間一動,似乎有些驚訝。

「您現了啊,」幾秒後,老頭微微一笑:「我一向以為我的終結之力很隱蔽呢服役的時候,所有人都以為那是冰川之融。」

埃達了無生趣地點點頭:「怒海驚濤,罕見的終結之力,對力量和度的增幅都很小,卻能賦予你絕的本能反應,在瞬間應對一切變故。」

「就如同大海一樣,」卡斯蘭感嘆著肯定道:「無論驚濤駭浪如何可怕,大海卻始終如一,萬年不搖。」

埃達聳了聳肩,但這個動作帶動了右肩的沉重傷勢,讓她又是一陣齜牙咧嘴。

「盡管有些不同,但凱拉那小子也有相同的終結之力,」埃達一邊嘶聲喘氣,一邊咬著牙道:「你橫掃那一槍的時候,我才想起來。」

卡斯蘭的表情又是一動。

「凱拉王子?」卡斯蘭的語氣帶上了一絲激動和興奮:「居然能跟傳奇的『狼敵』相提並論,真是榮幸之至。」

但埃達只是耷拉著臉,像不肯認輸的小孩一樣,躺在地上死命甩著頭。

「可惡啊,如果我沒認出來,那也不會決定冒險砍那一刀了,」她停下了甩頭,帶著可憐兮兮的表情,凄然道:「以傷換命,向死破局這是面對凱拉,面對怒海驚濤最好的方法。」

卡斯蘭微微一笑,緩緩點頭。

「果然啊,靠戰爭殺戮起家的聖精靈,跟因循守舊的白精靈畢竟是不一樣的,即使舍棄了異能,您依然是可怕的戰士,」卡斯蘭看了埃達一眼,嘆息道:「你們畢竟不是那群只懂射箭的家伙。」

「你的誇獎,我就收下了,小屁孩。」埃達無聊地吐氣道。

兩人沉默了幾秒。

「而您居然還認識百年前的『狼敵』……所謂永生者,數百上千年的經歷確實不是開玩笑,」卡斯蘭緩緩道:「埃達教官,可以冒昧地問您的年齡嗎?」

「年齡?」埃達眼眶睜大,眼珠子滴溜溜地轉了轉:「等等,我換算一下啊……」

那個瞬間,埃達的眼神突然變得深邃起來。

「年齡。」她淡淡地道。

「我出生在屠龍戰爭後的第九個世紀,生存之戰後的第四個世紀,永生樹枯萎的前夕。」埃達的語氣變得很低沉,偏偏自帶一股穩重。

「與帝國同齡。」

她的目光里多了一點什么東西,靜靜地沉淀下來。

卡斯蘭一怔,精靈在那個剎那給他的感覺,就像一個純真的孩子,突然變成了成熟的大人。

「屠龍戰爭?」卡斯蘭試探地問道。

「精靈與龍的最後一場大規模戰爭,」埃達淡淡道:「人類也曾作為精靈的仆從軍參戰。」

「而戰爭的尾聲,你們自己抵御古獸人的部分,被稱為逐聖之役。」

卡斯蘭恍然一震。

逐聖之役,那豈不是……

但下一秒,埃達就甩了甩頭。

「但我成年倒是很晚啦,」她的語氣隨即變軟,回復了之前的滿不在乎:「足足用了一千八百年,到第三次大6戰爭前夕才成年呢。」

埃達在心底哀嚎著,嘆氣道:

不像長姐那個出生三小時就成年的變態。

嗯,這段腹誹可不能讓她知道。

忘掉忘掉,趕快忘掉。

卡斯蘭皺起眉頭。

與……遠古帝國同齡?

所以,兩千多歲的精靈?

即使從成年開始算起,也有三百多歲了啊。

卡斯蘭靜靜注視著躺在地上的精靈,嘆了口氣:「精靈中的極境,用時間和經歷堆出來的怪物啊。」

「輸了就是輸了,」埃達無所謂地哼了一聲,「再說了,在那些經驗不足,只能靠反應和機智彌補劣勢的人類里,你也算是很出色的了。」

「只是您運氣差罷了。」卡斯蘭和藹地微微一笑,敲了敲自己的胸口。

「是啊,運氣真差,」

「先是遇到了能封閉自己意識和思想的戰士,克制住我的最大優勢,」埃達攤了攤手,一臉無奈地道:「然後,他居然還有一副鋼肋骨。」

卡斯蘭哈哈大笑,笑聲帶動了他的肺部舊傷,老頭旋即猛烈地咳嗽起來。

「與您戰斗……咳咳……是我晚年的榮幸,」卡斯蘭臉色痛苦,他在撕心裂肺的咳嗽中,抓起自己的戮魂槍,勉力道:「在退役之後,能與薩克埃爾的教官一戰……簡直連想都不敢想啊。」

埃達扯扯嘴角。

下一秒,她臉色一變。

只見卡斯蘭伸出手,拾起了戮魂槍。

埃達心頭一黯。

老頭一聲長嘆,轉動著手上威名赫赫的傳奇反魔武裝。

槍頭慢慢對准了地上的精靈。

看著那漆黑猙獰的槍刃,埃達心里咯噔一聲。

精靈露出好看的八顆牙齒,放出一個難看的笑容。

「我說啊,我們能不能打個商量……」

不知道是疼痛還是懊喪,只見埃達哭喪著臉,對著戮魂槍的主人低聲道:「傳奇反魔武裝可不能濫用對吧……」

但下一刻,卡斯蘭的舉動讓她愣住了。

只見老頭微微一笑,把槍頭拄在地上,緩緩站起。

卡斯蘭靠著長槍的支撐,轉身踏過埃達的身邊。

「我走了,埃達教官。」

他一瘸一拐地離去,回頭笑眯眯地道:「您可要保重。」

埃達的表情僵住了。

「誒?」埃達捂著右肩,在痛苦的表情中露出疑惑:「你不准備殺我?」

「也不准備俘虜我?」

卡斯蘭呼出一口氣,笑著搖了搖頭。

「我已經達成了目的,『解決那個極境高手』,」酒館老板感慨道:「而您已經失去了戰斗力,無法給局勢帶來影響,這就夠了。」

埃達睜大了眼睛,然後松了一口氣。

她抿了抿嘴唇,眼珠一轉。

下一刻,只見這個精靈咧開嘴:

「這樣啊……那你的老大會同意嗎?」

卡斯蘭聞言,不由得微微一愣。

什么?

他旋即露出笑容,無奈地道:「也是呢,既然您都這么說了,畢竟不好交差……」

卡斯蘭拔出拄在地上的戮魂槍:「那我就按照您的意思……」

埃達瞬間變色。

「誒誒誒,我就隨口一說……」埃達的臉在一秒內換回了哭喪模式:「你看我都這副模樣了……」

卡斯蘭哈哈大笑。

但幾秒鍾後,卡斯蘭就收斂的笑容。

他的表情慢慢陰沉下來,眉毛扭曲,顯得有些沉痛。

「我正在做的,本來就是不赦之事。」

卡斯蘭低下頭,看著地上的那把彎刀,眼里盡是復雜深邃的情緒,語調沉重,話語蒼涼。

埃達的眼神微微一凝。

「但我已經無法回頭,」只見卡斯蘭目光恍惚,下意識地低聲道:「至少,在最後時刻做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來稍作彌補,安慰自己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