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5章 重生(中三)(2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4672 字 2021-06-17

泰爾斯偏轉視線,避開與騎士對視,似乎這樣就能放松一些

「身為一個無權的王子,我不能改變過去的悲劇,不能洗雪你身上的冤屈,不能重翻國王欽定的舊案,不能給你應得的正義,甚至不能給當年你所珍視的人們一個稍微說得過去的交代。」

泰爾斯不甘心地望著地上的兩具遺體,想起牢房里無數的屍骨,不無悲哀地道

「面對付出如此之多,失去如此之多,承受如此之多的你,我實在不知道還能為你做些什么。」

「所以,如果你我注定都要死在這里」

「那我想走得心無掛礙,無論是放開我自己的恐懼,還是了結對你的歉疚,」泰爾斯苦澀而難看地笑著,就像最後時刻的病人

「我也想你走得安寧祥和。」

薩克埃爾一動不動。

「我不想其他人繼續憎恨你,不想你仍然一個人,在黑暗里背負不屬於你的罪孽。」

「我想讓他們理解你至少試著理解你。」

泰爾斯低頭,再次嘆出長長的一口氣,感覺像要今天的所有憤懣都呼出去。

「跟這比起來」

王子抬起頭來。

這一次,少年的臉上沒有了苦澀與猶豫,只剩下輕松而釋然的笑容,面對著搖搖欲墜的刑罰騎士

「我的秘密也沒有那么重要了,不是么」

人群中,快繩呆怔地看著這個樣子的泰爾斯。

有此反應的不止他一人。

薩克埃爾沒有答話,也沒有動作。

泰爾斯搖了搖頭,把內里的哀傷藏得更緊實一點,勉力提起第二個笑容

「所以,不只是我。」

泰爾斯直視著薩克埃爾,卻轉過頭,看向身剩余的人們

「這也是為了他們。」

「他們」薩克埃爾恍惚地回復著。

這句話一出口,周圍的衛隊諸人們各有反應。

只聽王子平靜而認真地道

「他們該知道,無論當年今日,他們的長官和守望人是怎樣的一個人伊曼努薩克埃爾從來不是為了一己之私出賣忠誠的叛徒,更不是囚困多年而喪失理智的瘋子。」

塔爾丁嘆息著低下頭去,坎農痛苦地扭曲著臉,布里一臉黯然。

「他們該知道,你依舊是那個他們相信、景仰、愛戴的薩克埃爾,依舊是那個堅持著自己的信念,恪守著神聖的職責,深愛著自己手足同袍的刑罰騎士。」

塞米爾一臉矛盾,貝萊蒂則面帶哀色。

「他們需要知道你為了他們做了些什么,知道你的犧牲,努力和奮斗就連你最不可理喻的舉動,也不過是貫徹自己的使命,為了消滅可怕的災禍而已。」

小巴尼緊緊捂著受傷的右臂,咬著下唇,望著薩克埃爾的眼神越復雜。

「他們需要知道,自己欠你,欠衛隊的守望人一聲道歉,一句感謝。」

不知何時開始,把自己埋在黑暗里的薩克埃爾已經一動不動。

聽著這一切的塞米爾閉上眼睛,扭過頭去。

剛剛從灰暗中走出來的小巴尼凝視著薩克埃爾,眼底藏著無盡的悲哀。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兒去。

又是難言的沉默。

泰爾斯輕笑了一聲,平淡而幽然

「抱歉,這是我能為你做的最後一件事了。」

他認真地盯著薩克埃爾

「至少,你不用再一個人孤獨忍受,咬牙逞強。」

「至少,我能讓他們看到真正的你,讓他們明白,讓他們看到你所背負的重擔你遭受了太多的不公和誤解,我不想讓自己的死也變成其中的一部分。」

「至少我希望,今天過後,那片黑暗,那片你今後還要掙扎其中的黑暗,能少一些殘酷和寒冷。」

泰爾斯一句一句說著,眼前的薩克埃爾卻只是深深低頭,把面龐埋在光線之外。

最終,感覺又一陣眩暈襲來的少年深深嘆息。

他翹起嘴唇,嗤笑著搖頭

「所以,對,我是個災禍。」

「對話結束。」

薩克埃爾像是呆怔住了,其他人也不言不語。

直到泰爾斯嘆氣開口。

「好了,現在,」少年釋然地看著眼前的薩克埃爾

「結束這一切吧。」

沉默持續了近乎十秒鍾。

終於,黑暗中的薩克埃爾緩緩地舉起斧刃。

他的手很慢,甚至在顫抖。

卻依舊舉了起來。

泰爾斯默默地閉上眼。

等待著那一刻。

而他並沒有等太久。

一道金屬撞擊的悶響

「你知道,如果他是他所說的那樣,」小巴尼虛弱的聲音響起

「那你不過是徒勞。」

泰爾斯重重地吸了一口氣,睜開眼睛。

他的頭頂,小巴尼舉著那把曾被他用來自殺的長劍,頂住薩克埃爾的斧刃。

重傷在身的先鋒官右臂已折,正用完好的左臂舉著劍,看樣子頗為吃力。

而他對面的薩克埃爾也廢掉了左臂,看樣子勢均力敵。

小巴尼望了身後平靜如昔的泰爾斯一眼,嗤笑一聲

「你沒有傳奇反魔武裝,殺不了他」

無人注意的角落里,冷汗淋漓的快繩下意識地拉了拉衣服,努力蓋住懷里的弓弩。

薩克埃爾依舊低著頭,把眼睛藏在黑暗里。

他咬著牙,艱難地吐字

「他還不是個合格的災禍,秘科里有記載在最後一步釀成大禍前,他還能夠被阻止。」

泰爾斯翹起嘴角,嘆息著點了點頭

「他可能是對的。」

但小巴尼卻不客氣地回了一句

「我沒問你,小王子。」

泰爾斯的臉色一僵。

小巴尼回過頭面對薩克埃爾,搖了搖頭。

「秘科里的記載合格」

「所以怎樣,做個災禍還要考試」

薩克埃爾的斧刃開始顫抖。

他的語氣本就不穩,此刻也變得不快起來「這不是玩笑」

「讓開,你已經知道了他是」

但小巴尼卻突然高聲

「所以呢」

「按你的說法,先王還上過一個呢」

泰爾斯沉默地看著小巴尼的舉動,咬了咬牙齒,只覺得胸口微沉。

先鋒官手臂一振,兩人交織在一起的劍鋒與斧刃在空中分開。

薩克埃爾沉默了。

他看見小巴尼之後,貝萊蒂和塔爾丁不知何時已經重新武裝完畢,走到泰爾斯的身後。

坎農,布里也緊隨其後。

他們都滿面釋然地望著他。

騎士的斧刃微微一抖。

「你們不明白」薩克埃爾的話里充滿了矛盾的情緒

「帝國王國不能落入同樣的陷阱里。」

小巴尼哼了一聲。

似乎重新變回了那個處處看薩克埃爾不順眼的衛隊席先鋒官。

「我知道,哪怕你已經重傷,我依然擋不住你,」小巴尼痛嘶了一聲,吃力地再次舉起劍

「更別提我自己也沒好到哪去。」

小巴尼抬起腿,眼神冒火,一步步艱難地走向薩克埃爾,直到兩人已經近得面對面。

「但是,你給我聽好了,薩克埃爾。」

黑暗里,薩克埃爾紋絲不動,手上的斧刃越握越緊。

但出乎意料的是,小巴尼站在他的面前,卻突然松懈了所有的表情,黯然地嘆出一口氣。

「對不起。」

那一刻,做好准備的薩克埃爾怔住了。

「巴尼,你」

只見小巴尼扭頭看著地面,生硬得仿佛在對空氣說話

「我從沒對你服氣過,但是今天,啊」

薩克埃爾沒有說話,只是略有吃驚地張嘴。

「我不得不說,陛下和老隊長的眼光很准,」小巴尼一臉失落與自嘲,吞吐道

「你做守望人,確實要比我好。」

小巴尼張開嘴,用力斟酌了很久,終於說出那個詞

「長官。」

薩克埃爾微微一顫。

「還有那個」小巴尼目不轉睛地盯著薩克埃爾的腳下地磚,像是不敢抬頭。

小巴尼的左手倒提著劍柄,猶豫再三,還是顫巍巍舉了起來。

「謝謝你。」

下一秒,他的左拳扭捏著,在薩克埃爾的右肩上,快而猶豫地輕錘了兩下。

噗,噗。

拳頭觸肩的兩聲悶響。

一觸即分,如蜻蜓點水不,是點劇毒。

因為好像多點一下就會要了他的命似的。

做完這一切,小巴尼像是完成了最艱難的任務,長出一口氣。

他逃難也似地轉過身,三兩步奔回原來的對峙位置。

看得泰爾斯嘴角輕翹。

「好了,欠債還清了。」

小巴尼掃去了所有扭捏與尷尬的表情,重新冷冷地看著「開打吧。」

但薩克埃爾卻待在原地,一動不動。

他留在黑暗里的上班張臉依舊看不真切。

直到另一個身影越過小巴尼,走向薩克埃爾。

讓人吃驚的是,這個人居然直接貼上薩克埃爾的右肩,伸出左手,輕輕扣住對方的後背。

「這也許是我們最後一次擁抱了,長官。」

薩克埃爾的斧刃微微晃動著。

只見貝萊蒂貼著薩克埃爾的右肩,輕拍他的後背,哽咽道

「落日啊,我真想念在刑罰翼,在你手下的時候。」

那一刻,薩克埃爾肩膀微顫。

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長長呼出。

騎士的呼吸聲越來越大。

「你就不該讓我做刑罰官的,」貝萊蒂慘笑著,聲線顫抖的他扭過頭,竭力不去看對方

「你知道我糟透了,從來都干不好。」

他用力地拍了拍薩克埃爾的後背,後者晃動得尤其厲害。

貝萊蒂閉上眼,轉身回到巴尼的身邊,看也不敢看薩克埃爾。

「對不起,長官,」坎農沒有上前,這個斥候兵啜泣著含胸低頭「當年」

「抱歉,是我們,我們搞砸了一切」

「是我們的錯」

薩克埃爾痛苦地呼出一口氣。

「嗚嗚,」坎農旁邊的布里著不知所以的聲音

「嗚。」

「啊,他大概是說他很後悔,」塔爾丁嘆息道,無視著布里的抗議聲,露出最後的蒼白笑容

「但是是我們連累了你,連累了其他人,薩克埃爾長官。」

塔爾丁無神地看著地上的遺體

「可至少,我們能一起安息帝側了,就像那三十幾個傻瓜一樣。」

「我們會團聚的。」

薩克埃爾的斧刃抖動得越厲害。

「嘿。」

是塞米爾。

「雖然我已經不是衛隊了。」

「但我欠你一句謝謝,長官,」這位災禍之劍輕哼一聲,像是毫不在意,卻完全沒意識到他的態度與小巴尼如出一轍「當年多虧了你,我才逃掉。」

第一次,薩克埃爾張開嘴,想要說些什么,卻欲言又止。

塞米爾嘆息一聲,聲音低沉下去

「而如果不是因為我逃了,你本來也不用受單獨監禁的罪。」

「總之,我還是欠你一句道歉。」

塞米爾看著別處,用力咬了咬牙,閉眼道

「對不起。」

「我已經沒有什么衛隊的使命感了,但是這個孩子不能死,所以」

塞米爾聳了聳肩,沒再說下去。

薩克埃爾沒有反應,手上的青筋卻微微一動。

隨著塞米爾的話音落下,衛隊的眾人齊齊嘆出一口氣,像是完成了一件大事。

薩克埃爾卻依舊沉默著。

「現在。」

小巴尼揚起嘴角,看著薩克埃爾,釋然道

「來決生死吧。」

然而。

「等等」

一道不那么和諧的抽泣聲幽幽響起。

「我也,我也很抱歉」

泰爾斯回過頭,只見快繩抹著眼睛,低落地聲。

一秒後,在眾人「你哭什么」的奇怪眼神下,突然反應過來的快繩臉色一僵。

他哀戚的表情瞬間消失,下意識地退後一步,露出尬笑

「那個,那個氛圍,氛圍嘛,氛圍」

但這一次,沒有人呵斥他,沒有人白眼他,也沒有人阻止他。

相反,小巴尼,塔爾丁,貝萊蒂他們只是齊齊轉身,拖著最虛弱的身體,帶著最深刻的覺悟,站到泰爾斯的身邊,對著薩克埃爾舉起各自的武器。

迎向他們的最後一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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