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興奮?」
諾布緩緩推開試圖阻止他的戈麥斯。
「別誤會了。」
「如非必要,我們也不願意跟你這冷漠自私,異於常人的冷血娘娘腔打交道。」
傳說之翼微翹嘴角。
而諾布卻冷哼一聲:
「反正,你把刃牙營地搞得烏煙瘴氣人人自危,把不管是中央還是西荒的官員貴族都得罪了個遍,把我們的工作鬧得一塌糊塗不得安寧,把荒漠里的部族平衡攪成一團漿糊……也不是第一天了。」
傳說之翼靜靜聽著,一動不動。
泰爾斯的目光不斷地在諾布和傳說之翼之間來回,感覺他們之間的矛盾由來已久。
諾布頓了一下,緩緩指向冒煙的刃牙營地,再指向釺子的屍體。
「可是這一次?」
「這次不同。」
諾布的聲音低沉下來:
「你知道釺子的價值有多大嗎,知道他關系到多少事情嗎?」
「你知道漢森勛爵有多重視這件事,知道這件任務對我們意味著什么嗎?」
「你知道這是連陛下都親自過問,讓秘科『務必盡力而為』的王國大案嗎?」
諾布猛地回頭,直視傳說之翼:
「你知道我們付出了多少,才在這無人記起的西荒,迎來這個機會嗎?」
傳說之翼微微眯眼。
「十八年。」
說到這里,諾布像是想起了什么,他沉默了一瞬,呼吸加。
「跟你那用血染出來的爵位不同,威廉姆斯。」
「我和我的人,我們因為血色之年里的一次失誤,而被勛爵懲罰,貶職降級,流放到西荒……」
「從此守著這片犄角旮旯、鳥不拉屎的邊荒破地,跟無數的人渣罪犯打交道……」
他眼神復雜,神情恍惚:
「足足十八年了。」
泰爾斯目色一動。
羅曼依舊姿態優雅,不為所動。
身後的戈麥斯長聲嘆息:
「諾布……」
但諾布根本不理會他,只是盯著滿臉冷漠的傳說之翼:
「十八年了,渾渾噩噩,昏昏沉沉,不見前途,不見希望,絲毫沒有出頭之日,只能日復一日地看著手下風華正茂的小子們垂頭喪氣,慢慢老去,你明白這是一種怎樣的折磨嗎?」
泰爾斯聽著他的話,心中一動。
渾渾噩噩,昏昏沉沉。
不見前途,不見希望。
迪恩、杜羅、王室衛隊、災禍之劍,甚至那個獸人戰酋……
而現在……
是秘科的諾布。
似乎這片土地讓每一個人都找到了理由,不甘沉寂,鋌而走險。
刃牙營地,西荒,大荒漠。
這究竟是片怎樣的地方呢。
諾布指向遠處冒煙的營地,又看向泰爾斯:
「終於,十八年後,好不容易……王子要經此歸國,西荒要再次洗牌,陛下要借機成事……」
他深吸一口氣,似乎在極力壓抑自己:
「我們這群被遺忘者,才被再次想起。」
「我才再次有了條件和理由,向勛爵求來這樣一個翻身之機:挖出釺子,挖出詭影之盾,挖出騰和他的走狗們。」
諾布望向那具無頭的死屍:
「你知道,作為我們十幾年來唯一的希望,這次的行動對於遠離王國中心,對於遠離勛爵和陛下的視線,默默無聞無人問津的我們,有多重要嗎?」
諾布的臉色青紅一片,他指著釺子的屍體,似乎找不到其他合適的詞兒:
「十八年了,而你就這么,這么把他……『處理』了?」
「把我們十八年來唯一的翻身機會……處理了?」
諾布咬牙道:
「這不能接受。」
但羅曼只是側眼瞥著諾布,似乎饒有興趣。
「所以呢?」
諾布向前一步:
「所以把他們追回來,威廉姆斯。」
諾布死死盯著遠處越來越遠的人影:
「把那些放走的人無論是災禍之劍還是別的什么人追回來,我們也許還能找到一些蛛絲馬跡,挽救這次失敗。」
「立下功勞,扭轉局勢。」
「扭轉……我們的未來。」
泰爾斯心中一沉:諾布似乎下定了決心,要追回那些逃跑的人。
「否則呢?」
傳說之翼冷笑道。
諾布雙目通紅,胸膛起伏。
「否則,傳說之翼。」
他看著羅曼,語氣越陰狠:
「別忘了,你的一切,你的爵位,你的軍隊,你的領地,你一切的一切,都是陛下和王國賜予你的。」
傳說之翼微微蹙眉。
諾布身後的戈麥斯眼眸一張!
只聽諾布冷冷道:
「你手下的王室常備軍,那所謂縱橫荒漠的星塵衛隊,它們的補給,裝備、戰馬、軍資、人員,包括所駐扎的刃牙營地,全都是陛下的。」
「而他隨時能收回來,讓你變回那個一無所有,一文不值的西荒小雜兵。」
預感到了什么的泰爾斯突覺不妥:
糟糕,他這是在……
但他已經來不及做什么了,只見諾布咬牙切齒,字字鏗鏘:
「而你知道,這怎么才能實現嗎?」
那一瞬,傳說之翼的眼神為之一變!
「諾布!」
戈麥斯打斷了上司,深吸一口氣,准備全力攔住他:
「諾布,夠了,我們先回……」
但傳說之翼再度話了:
「我說了,『讓他講』。」
羅曼冷冷地盯著戈麥斯,目光里蘊藏的意味嚇得後者一僵:
「有哪個詞兒你聽不懂嗎?」
他的這句話仿佛點燃了油桶。
只見諾布眼神一冷,猛地甩開戈麥斯的手:
「違抗王令,破壞要務,里通外敵,包庇罪惡,私縱要犯,養寇自重,上下其手,同流合污,謀害同僚,私開白骨之牢,謀害王國血脈,危及星辰利益……」
諾布娓娓道來,讓泰爾斯心中叫糟。
「這就是你今天所做的。」
他異常的舉動驚動了外圍的騎兵和秘科眾人,他們紛紛投來驚疑的目光。
但傳說之翼沒有打斷他。
他麾下的騎兵們也繼續維持著對峙的態勢。
諾布冷笑一聲:
「至於十八年來,你和你手下的人渣們做出的那些爛事兒:勒索、受賄、酷刑、虐待、劫掠、濫殺,圈地自肥、中飽私囊,甚至在戰場上下黑手,謀害貴族同儕……」
諾布死死瞪著傳說之翼,每說一個詞,戈麥斯的臉色就是一變:
「我們也早就厭煩了替你擦屁股。」
什么?
這些罪名……
泰爾斯越聽越是心驚。
只聽諾布冷冰冰地道:
「十八年,我們收集的每一項證據,每一個罪名,都足夠讓復興宮對刃牙男爵震怒不已,讓西荒那些恨你久矣的貴族們欣喜若狂,讓王國上下對你鄙夷唾棄,讓威名赫赫的你身敗名裂……」
「而以上全部,我們會連同你這幾年來所有的污糟事兒,原原本本,一字不漏,如實回報給御前會議,給陛下和漢森勛爵。」
諾布的眼里流露出一絲瘋狂:
「直到承受多方壓力的他不得不決定:剝奪你的一切。」
「從爵位到軍隊。」
「從領地到名聲。」
傳說之翼的表情變得很難看。
同樣表情難看的還有泰爾斯。
不妙。
諾布做的事情,跟剛剛的自己別無二致。
如果自己都能做到,那諾布……
那這個小白臉……
泰爾斯臉色蒼白地看著羅曼,看著對方的俊臉陰晴不定。
「現在,男爵大人。」
諾布深吸一口氣,音調下沉,仿佛一瞬之間把怒意放回胸膛:
「我們或者一起彌補這一切。」
諾布死死瞪著傳說之翼,像是要從他的俊臉上挖出一塊肉來。
「或者一起同歸於盡:你丟掉爵位,我丟掉前途,我們一起爛在刃牙營地,爛在這個吃人不見骨的無底深淵。」
他低低地道:
「時間有限,選擇在你。」
話音落下,場面恢復了寧靜。
但在場者們的內心卻遠遠談不上寧靜。
該死。
這是心亂如麻的泰爾斯唯一的想法。
時間過去了幾秒,但泰爾斯卻覺得像是很久很久。
「諾布先生,威廉姆斯男爵,事實上,我現在很累了,這些亂七八糟的事情……」他裝出一副不耐煩的模樣,尋思著怎么處理這個局面。
但是在他說完話之前,傳說之翼再次打斷了他。
「奇了怪了。」
羅曼輕聲開口,意有所指:
「為什么今天的所有人都以為。」
「自己有資格威脅我呢?」
泰爾斯表情一變。
只見傳說之翼緩步上前:
「秘科的,你見過莫拉特吧。」
諾布眯起眼睛。
泰爾斯也微微奇怪:
莫拉特?
他的腦海里浮現出黑先知的身形。
關他什么事?
傳說之翼輕笑道:
「你知道,那個黑袍牢頭,為什么一直拄著拐杖嗎?」
諾布皺起眉頭。
「因為曾經,他也對我說過類似的話。」
類似的話?
傳說之翼的聲音很微弱,很平靜,甚至不比風聲大。
但在泰爾斯和諾布反應過來之前,傳說之翼手上就是白光一閃!
下一秒,隨著一聲悶響,諾布重重地摔倒在地!
「額」
隨之而來的,是他痛苦的悶哼。
反應過來的戈麥斯下意識就要拔刀,但不知何時長槍在手的羅曼只是甩出一道白影,戈麥斯就重重地飛了出去!
泰爾斯大吃一驚!
「而我!」
傳說之翼的聲音陡然高亢!
「我那時就像現在這樣……」
他雙目如冰,冷冷走向著地上呻吟著的諾布。
下一刻,在所有人的眼前,傳說之翼毫不猶豫地抬起腿。
羅曼清冷地結束自己的話:
「打斷了他的腿。」
一道清脆的聲音響起。
「啊啊」
諾布抱著他的右腿,慘叫出聲!
周圍的人們看見了這一幕,秘科的眾人下意識地就要沖來!
「大人!」
但羅曼的屬下們同樣反應迅,他們兵刃出鞘,弓弦緊綳,生生逼住秘科的人們。
驚呆了的泰爾斯看著這驚人的一幕,完全想不通。
為什么他……
諾布的慘叫變成呻吟。
他在地上爬行著,盡量遠離羅曼,痛苦的呻吟持續傳來。
傳說之翼冷哼一聲,似乎仍未盡興的他甩了甩手上的白色長槍,向諾布走去。
「羅曼,不!」
反應過來的泰爾斯連忙開口:
「太多人看著了!」
傳說之翼的腳步一滯,他猛地回頭!
雙目直視泰爾斯。
里頭的冰冷警告,讓王子剩下的話卡死在嘴里。
傳說之翼冷哼一聲
他回頭走向地上的諾布,手上的白色長槍卻緩緩收緊,變回短槍。
「現在,秘科的。」
傳說之翼長臂一伸,扯起諾布的衣領!
「我要你們原原本本,一字不漏,把我今天說過的所有話,做過的所有事,包括你這條斷腿,都他媽的『如實回報』給莫拉特那個婊子養的老雜毛!」
「『如實回報』給至高王座上那個姓著璨星、戴著王冠的狗雜種國王!」
泰爾斯聽得一驚!
老雜毛,狗雜種……
他剛剛說的是……
羅曼的語氣簡直要凍掉周圍的沙子:
「沒錯,我不僅殺了你們的目標,放走了你們的嫌犯。」
「我還危及了你們的利益,破壞了你們的計劃。」
傳說之翼猛地回頭,短槍直指泰爾斯!
讓王子嚇了一跳。
「我甚至還打傷了你們派來監視我的人,還威脅過要宰掉王國的繼承人。」
傳說之翼眼神可怕:
「而我不在乎你們怎么想。」
我不在乎……你們怎么想。
泰爾斯驚呆了。
諾布緊緊咬牙,似乎明白了局勢。
傳說之翼扯緊諾布,一字一句地道:
「因為這他媽是我,的,刃,牙,營,地!」
傳說之翼松開諾布,回頭把爬起來的戈麥斯抽回地面!
「而我一如既往地,看他們不順眼!」
羅曼嘶吼著,仿佛怒火中燒。
周圍的秘科眾人又是一陣騷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