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王國年少(2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3487 字 2021-06-17

「什么?」

「可是步伐、力道、精確、動作,包括該死的擺錘……我五項都做得很好了啊!」

少年不忿地抗議。

「是的,殿下你五項都做得很標准,所以,為了保持這樣的好狀態……」

馬略斯笑眯眯道:

「我們再鞏固一下。」

泰爾斯覺得這一夜好漫長。

終於,在二十個標准擺錘刺擊訓練(其中包括無數倍於它、越到後來越多的、不計入總數的失敗動作)後,泰爾斯累癱在地上,只有喘氣的份兒。

「我聽說,『怒海驚濤』,是生死一線的隨機應變。」

泰爾斯依舊躺著不動,只是吃力地把頭掂起來,爭取岔開話題,避免下一次的『鞏固』:

「而這就是你為我找到的最佳訓練法?把我累死?」

「真的有實戰意義嗎?」

馬略斯輕哼一聲,示意其他人開始收拾。

「如果真要論實戰意義,殿下,你認為,身為星湖公爵和第二王子。」

「你又有多少機會親上戰場,直面敵人?」

身為星湖公爵和第二王子。

親上戰場,直面敵人的機會……

坐在地上的泰爾斯歪頭望天,蹙眉回憶了一下:

好像還……

挺多的誒。

馬略斯語帶諷刺:

「所以,照你的說法,怎么不去學如何吹最刺耳的哨子,喊最響亮的『救命』,然後等其他人在最危急最需要的時刻,來替你殺人,為你救駕?」

泰爾斯在地上扯了扯嘴角。

我也想啊。

想得美啊。

「同千年前親自帶兵,沖鋒在前的古貴族不同,今天,武藝課的存在不是要你成為以一當十的勇士,或親身上陣的先鋒。」

「那是其他人的工作。」

馬略斯瞥了他一眼:

「我們的工作。」

守望人的態度嚴肅起來:

「在王室乃至大多數高等貴族內部,這堂課只是要你知道,且感同身受:在以往,你祖先身邊那些視死如歸的戰士們,在日後,你屬下那些奮不顧身的勇士們……」

「在他們前赴後繼地為你們而戰,替你們去死的時候……」

「你要知道,他們經歷過什么,又將面對些什么。」

「為了不致忘卻。」

躺在地上的泰爾斯呼出一口氣,想起過去的一幕幕血腥:樺樹林、斷龍要塞、龍霄城、刃牙營地……

泰爾斯嘆息道:

「不管你信不信,我知道得比你……比很多人都多。」

馬略斯走到他身旁,倒著出現在泰爾斯的視野里,擋住天上的星辰:

「我無意質疑您。」

「可還不止這樣。」

守望人幽幽道:

「所有人,包括我們王室衛隊在內,都下過這樣的誓言,也秉持著這樣的信念:若危機來臨,戰斗將,我們必將犧牲所有,護衛主人左右。」

「但只有一個人不能這么想。」他的語氣突然嚴厲起來。

泰爾斯表情一動。

「你。」

馬略斯語氣淡然,像是毫不在意:

「你必須時刻設想著,准備著:當我們不能履職,乃至不在身側的時候,你該怎么辦?」

不能履職,乃至不在身側……

不知為何,泰爾斯的眼前突然出現了白骨之牢下的幽深黑牢。

少年閉上眼睛,復又睜開。

「你是說,當連我最親近、最信任的衛隊,都背叛我,棄主而去的時候?」

有那么一瞬間,訓練場上的空氣仿佛靜止了,在場輪班的衛隊們齊齊一愣。

馬略斯安靜了一秒。

「我沒那么說。」

但泰爾斯沒有理會他。

「那你會嗎?」

公爵直勾勾地望著頭頂的親衛隊長:

「也許是因為一個更好、更高的理由……」

「背叛我?」

一旁的符拉騰下意識地看了馬略斯一眼。

這話不好接。

但馬略斯只是定定地看著王子,數秒不曾言語。

也許是入秋了,也許是夜晚的訓練場溫度不高,躺在地上的泰爾斯只覺背後微涼。

「您該去洗澡了。」

馬略斯的聲音依舊淡漠自如:

「早些休息。」

「畢竟,十五小時後,您的歡迎宴會就要開始了。」

「希望今夜能幫您減輕緊張。」

是啊,歡迎宴會。

該死的宴會。

泰爾斯嘆了一口氣,後腦勺重新砸回地上。

輪值的衛隊們開始收拾行裝。

遠處,一個無精打采的身影一瘸一拐地接近,另一個健壯的身影則跟在他後面。

「你們這就結束了?」

一臉疲憊的多伊爾來到馬略斯的面前,後面跟著的是照例面無表情的哥洛佛:

「至少給我個親近王子的機會哇,不然明天我老爹……」

馬略斯看也不看他,只是徑直往前走:

「怎么樣了?」

多伊爾生無可戀地望著馬略斯:

「放心吧,這幾天我在後廚,在倉庫,在閔迪思廳各個堆灰幾百年的鬧鬼房間里,跟在史陀身後,目不轉睛,須臾不離,還跟一票女仆——咳咳——仆人們打好了關系,理清了狀況……」

「明天的宴會上,至少沒人能給王子和他的貴賓們下毒——當然,催情葯就不曉得咯。」

馬略斯輕笑一聲,沒理會多伊爾的委婉抱怨。

「已經和警戒廳、王室常備軍,包括復興宮的衛隊同僚們協調完畢,人員和崗位的安排沒有問題,哪怕在陛下離場之後,」多伊爾身後的哥洛佛冷冷道:

「沒人能威脅到他,遑論暗殺。」

馬略斯沉默了一會兒。

「下毒?暗殺?」

守望人回過身,望向遠處躺在地上看星星的泰爾斯,目光凝固:

「那是我最不擔心的事情。」

————

今天是1o月3o日,正是紀念人類史上次擊敗獸人的「逐聖日」。

據說在這個傳統的節日里,從晶碧島到魔鬼海,從嘆息山到焰海地,整個世界全民歡慶。

泰爾斯還記得這是乞兒們口中的「肥羊日」——這一天里,滿大街的市民們鬧哄哄地歡慶游行,渾然不顧錢包的位置所在,最可愛了。

可惜,對於王子泰爾斯而言,今天不再是「肥羊日」,而是他該死的歸國歡迎宴會。

從小到大,泰爾斯只參加過一次宴會。

而那次的經驗顯然無法參考——堂堂星湖公爵大人,總不能擼起袖子掄起酒杯,對閔迪思廳的一眾來賓們怒吼「吃!喝!打!草!為所欲為!」吧?

但不得不說,直到第二天下午,身為宴會的主人,泰爾斯站在星辰三王像下迎接一眾賓客的時候,他才意識到,這份工作有多難。

「瞧瞧您,好個男子漢。」

眼前的帕特森子爵面貌蒼老,身體只有更蒼老,由兩位子侄扶著來參加宴會的他目光渾濁,卻身份重要,屬於泰爾斯需要親自迎接的那一類貴賓——他統治著弗德堡地區,是中央領重要的東部要沖,本人更是王室的直屬封臣。

位列璨星七侍。

在所有人重量級貴賓中,他是第一個而且提前到場,這讓正在休息室里接受化妝整裝,背誦宴會流程與各色禮儀的泰爾斯一陣手忙腳亂,不得不打亂安排,趕緊出來迎接。

只見帕特森子爵顫巍巍地、卻不客氣地推開扶他的兩位子侄,向前傾身,牢牢把住泰爾斯的手臂。

「我還記得……十八年前,我坐在群星之廳里……看著你父親,加冕為王。」

「現在……」年老的子爵喘息起來。

哥洛佛和多伊爾緊張地站在王子左右,膝蓋微彎,身體前傾,似乎隨時准備飛身撲出。

但泰爾斯覺得這不是為了保護他,而是害怕這位連說話都費勁的耄耋老人倒地猝死。

《王子開宴,辣手無情,談笑間,老臣灰飛煙滅》——這種新聞最好還是少一點。

泰爾斯維持著微笑,按照姬妮教授的標准王室禮儀,保持風度又不失親和地,輕握這位老子爵如雞皮般的手掌,隨時注意對方的平衡,還溫言詢問他的健康(子爵有些耳背,他的子侄不得不在他耳邊大聲重復了好幾遍王子的話)。

就像一個標准的星湖公爵該做的那樣。

「我的身體自己知曉,殿下,蹦躂不了幾年。」

「但是無所謂,」那一瞬間,帕特森子爵渾濁的眼里閃過一絲光亮:

「因為……歲月如梭,而星辰依舊。」

泰爾斯感到手掌一緊,只見帕特森子爵俯下身子,費了很大的力氣,把下巴重重抵上王子的手套:

「王國年少。」

雞皮鶴的他呼哧急喘,咬牙道:

「正當其時。」</br></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