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代號:沙王(上)(1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4922 字 2021-07-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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該死。

這是泰爾斯的第一想法,而他的半張臉都被壓在冰冷的石地上,感受著塵灰和疼痛。

從王子入室逼宮,舉劍橫頸,到他疏忽大意,失手被擒,局勢變化只在電光火石之間,超乎想象。

整個巴拉德室都驚呆了,甚至來不及作出反應。

場內的焦點——瑪里科緊了緊泰爾斯被反扭的手臂,深吸一口氣,一臉振奮地向凱瑟爾王匯報:

「陛下,入侵者已經成擒!」

凱瑟爾王沒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深深地望著地上的泰爾斯。

面沉如海。

不知所想。

王室衛士們欲一擁而上,卻被緊皺眉頭的艾德里安隊長適時舉手,死死攔在五步之外。

許多人這才反應過來,松了一口氣。

「結束了嗎?」梭鐸怔怔望著被牢牢壓制、動彈不得的王子。

基爾伯特不言不語,只是面色頹敗,眼眶通紅。

庫倫首相同樣保持沉默,低頭深思。

「我的天,謝天謝地謝落日,我就知道……」裘可總管掙脫梭鐸捂他嘴巴的手掌,驚魂未定,顯然被嚇得不輕。

噪雜、混亂、騷動,巴拉德室內的氛圍終於不再那么壓抑。

但瑪里科卻敏銳地發現:他的上司,陛下身側的艾德里安卻面色嚴肅,對他搖了搖頭。

國王的嗓音響起,讓室內再度一靜。

「看樣子,」凱瑟爾凝視著失手被擒的泰爾斯,若有所思:

「你要自殺,也沒那么容易。」

「孩子。」

眾人心情各異,目光齊齊轉向地上的少年俘虜。

「廢話。」

泰爾斯竭力對抗著瑪里科的壓制,在塵土與地面之間艱難地吸進一口空氣,咬牙切齒:

「少他媽浪費時間。」

騎在他身上的瑪里科先鋒官報以不屑的冷哼。

眼見星湖公爵即便失敗,卻仍舊言出不遜桀驁不馴,巴拉德室里響起竊竊私語。

凱瑟爾王眯起眼睛,目中厲芒簡直要撕裂泰爾斯。

會議桌旁,目睹了全程的基爾伯特長長嘆息,緩慢起身。

「陛下,如您所言。」

外交大臣失魂落魄,沒有去看地上的泰爾斯:

「泰爾斯王子疲勞過度,確實需要……休養。」

一邊的裘可眼珠一轉:

「那個,陛下,今天的會議不如到此為止……」

「若有需要,陛下,」斯蒂利亞尼德斯副主教嘆息道:

「落日教會可以為迷途的王子主持告解,救贖自我……」

「不,」康尼子爵緊皺眉頭,望向同僚們:

「諸位,今日之事關乎王國安穩,煩請守口如瓶……」

群臣七嘴八舌,會議室重新變得熱鬧起來。

「肅靜!」

就在此時,庫倫首相突然發聲高喝。

整個巴拉德室為之一靜。

「既是王室家務。」

東海公爵一反常態,沉穩而不容置疑地轉向國王:

「陛下自有決斷。」

於是所有人的目光再次投向長桌盡頭。

但凱瑟爾王沒有反應。

他的半個身子都在王座的陰影中,唯有頭胸露在火光之外,映襯得他的眼眸忽明忽暗。

國王的沉默像是有著魔力,漸漸傳染了整個會議室,從大臣到守衛,大家不禁齊齊收聲,連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除了一個人。

「拜托,父親!」

縱然謀反失敗,但泰爾斯的笑聲依舊毫無顧忌,在巴拉德室里格外刺耳:

「大事臨頭,你選擇做愚蠢的白痴,還是自殺的懦夫?」

凱瑟爾王的眼神越發鋒利。

先鋒官瑪里科表情一寒,膝蓋用力,把泰爾斯的話掐斷在痛嘶里。

就在此時。

「瑪里科。」

凱瑟爾王的聲音淡淡響起:

「放了他。」

那一瞬間,所有人均是一怔。

「是——」瑪里科先是興奮領命,之後才反應過來,震驚抬頭:

「陛下?」

「您,您說……什么?」

有此疑問的人不止他一人,但庫倫首相的表情若有所思,基爾伯特的眼里燃起希望,更多人的人心中生出疑慮和忌憚。

只有一個人不曾意外:

地上,看不見的角度里,泰爾斯忍著疼痛,勾起了嘴角。

「我說……」

凱瑟爾王冷哼開口,聲音不大,卻讓所有人都不自覺地安靜下來。

「璨星已經作出承諾。」

鐵腕王深深注目自己的逆子:

「如你所願,孩子。」

「我們談談。」

國王之聲落下,巴拉德室里沉默了片刻,許多人驚疑地交換著眼神。

瑪里科深吸一口氣,粗暴地將泰爾斯從地上拽起來,重重地按上桌面,讓後者連連痛哼:

「陛下,泰爾斯王子意圖謀反,一旦脫困,有可能對您不利……」

擔心的人不止他一個,御前群臣的話語七嘴八舌地響起。

「獨處?」梭鐸顧問望著早被王室衛隊控制沒收的承重者寶劍:「可是陛下,至少讓艾德里安在場保護……」

「那個,要審問的話,我們可以找個牢房,帶柵欄的那種……」這是心有余悸的裘可總管。

「秘科的人呢?該讓他們來處理……」

「不,今日之事不許泄露半分……」

砰!

一聲悶響,卻是凱瑟爾王重重一拳,擂上桌面!

桌上的茶杯被震得噼啪亂響,所有人齊齊一驚。

群臣和衛士們反應過來,齊齊噤聲低頭,緊張地等待著國王的訓誡。

室內頓時鴉雀無聲。

然而鐵腕王什么都沒說。

他只是冷面垂眸,保持著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冷靜安穩,仿佛耐心等待獵物的獵手。

足足十秒鍾。

在這期間,所有人低眉順目,大氣也不敢出一口。

泰爾斯依舊被死死押在桌面上。

他喘息著,守候這段迫人的死寂。

最終,離國王最近的艾德里安勛爵嘆了口氣,向前一步:「陛下已有決斷。」

「王室衛隊,所有人,立刻退出室外!」

嚴陣以待的衛士們聽見這樣的命令,面面相覷。

「長官!」瑪里科急急抬頭:「我們不能冒險……」

「帝之禁衛!」

艾德里安衛隊長表情一變,厲聲高喝:

「汝劍為何揮舞?」

此言一出,包括瑪里科在內,王室衛士們齊齊一震。

國王一言不發,冷冷地旁觀著這一幕。

瑪里科看了被他押住的泰爾斯一眼,艱難地吞咽喉嚨:

「此劍只為帝令揮舞。」

「別無他用。」

艾德里安面無表情地點點頭,沒有再說話。

見此情形,群臣交頭接耳,衛士們卻一臉肅穆。

下一刻,泰爾斯只覺手臂一松,壓在身上的疼痛、束縛和重量齊齊消失。

「奉陛下之命,泰爾斯殿下,」瑪里科先鋒官退後一步,警惕而不忿地盯著伏在桌上的少年,咬牙切齒卻禮節周到:

「請起!」

泰爾斯呻吟一聲,痛苦地從桌子上撐起身子。

草。

他吐出一口血沫,喘息著踢開一把椅子,重重坐下。

眼見泰爾斯脫困,群臣表情微變,衛士們也下意識地手按武器,但在艾德里安的嚴厲眼神下,無人敢於造次。

瑪里科冷著臉,向國王和指揮官的方向鞠了一躬,轉身安排王室衛隊有序退出室內。

「諸位大人,後廚已經准備好了晚餐,」艾德里安勛爵再度發聲,吸引了御前眾臣的注意:

「請?」

衛隊長向門口舉起手,春風滿面,恭謹有禮。

就像這只是尋常的宮廷便飯。

從基爾伯特到梭鐸,從裘可到康尼,幾位大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或面露為難,或疑慮不解,或憂心忡忡,卻都沒有動彈。

凱瑟爾王的目光漸漸發寒。

「正好,我老早就餓了!吃飯吃飯!」

庫倫公爵歡快的聲音及時響起,打破緊張與尷尬。

首相興沖沖地站起身來,拱出肚子,在這一刻,他似乎又變回那個憨態可掬大腹便便的公爵。

「雖然復興宮的菜式,那是出了名的寒酸死板,一成不變……」

快走到門口時,庫倫首相腳步一頓,回過頭深深地望了泰爾斯一眼:

「但我想,這餐也許有驚喜?」

話外有音,卻無人敢接。

唯有鐵腕王冷哼一聲。

首相嘿嘿一笑,擠開衛隊的防線,消失在門外。

早就坐立不安的裘可左右張望,尬笑著聳了聳肩,一溜煙跟上首相的步伐。

眼見有裘可和庫倫作先例,而國王又態度堅決,其他大臣們雖然疑慮擔憂,但都沒有耽擱,他們一個接一個,魚貫而出。

「陛下,若有任何需要,任何,」梭鐸離開之前表情嚴肅:

「我就在隔壁,等待召喚。」

凱瑟爾王似乎這才活了過來,對著軍事顧問微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不必擔心,梭鐸大人,」泰爾斯輕輕敲著椅臂,疲倦地看著另一頭的凱瑟爾王:「我會替你照顧好他的。」

「這將會是一場坦率真誠,親切友好的談話。」

少年眯起眼睛。

「父親,與兒子。」

國王,與王子。

璨星,對璨星。

泰爾斯輕嗤一聲:

「不是么?」

凱瑟爾王沒有回應,唯有目光越發幽深。

梭鐸皺起眉頭,果斷轉身。

基爾伯特是最後離開的大臣,他面色猶疑,躊躇再三,還是忍不住回過頭:

「陛下,即便心結難解,還請念在血緣,念在殿下年紀尚輕……」

凱瑟爾王的眼神如劍鋒一轉,落到外交大臣的身上。

基爾伯特話語一頓。

但泰爾斯的聲音再次從旁響起:

「謝謝你,基爾伯特。」

泰爾斯背對著基爾伯特,微笑開口卻不容置疑:「但按照帝國時代的標准,我已經成年了。」

基爾伯特登時一怔。

泰爾斯回過頭,對他露出一個明亮的笑容:

「我已經可以執劍作戰,娶妻生子了。」

凱瑟爾王紋絲不動,基爾伯特卻目光復雜,

外交大臣嘆了口氣,沒再說什么,步履蹣跚地隨著同僚們離開。

看見大人物們都離開了,艾德里安這才不為人知地松出一口氣。

另一邊,瑪里科帶著最後幾個王室衛士,一邊監視著泰爾斯,一邊倒退著離開巴拉德室。

「小心,先鋒官。」

泰爾斯突然出聲,讓捧著承重者的瑪里科腳步一頓。

「那把劍,可是卡拉比揚家的傳家至寶,」王子扭過頭:

「很重的。」

瑪里科深吸一口氣。

可不等他回話,艾德里安已經發聲。

「寶劍雖沉,」總衛隊長走上前來,為泰爾斯整理凌亂的衣裝,還不忘撕下衣物,為泰爾斯包扎好肩頸的劃傷:

「但為王室負重,正是吾等之責。」

看著為他包扎傷口的艾德里安,泰爾斯的語氣好了很多:

「謝謝你,艾德里安勛爵,替我向宮門的衛隊兄弟們道歉……」

「他們不需要道歉。」

艾德里安打斷王子的話,態度依舊溫和,眼神卻有不同:

「等著他們的,將是掌旗官的審查,刑罰官的量刑,以及伴隨一生履歷的失職記錄。」

泰爾斯聞言一滯。

他的語氣低沉了下去:

「我……抱歉。」

艾德里安勛爵微微一笑,處理好王子的傷口,拍拍他的肩膀。

「我已經說了,殿下,」總衛隊長輕輕點頭:

「為王室負重,乃吾等之責。」

身後的瑪里科怒哼一聲,將承重者重重地拄上地面,轉身離去。

隨著艾德里安最後一個離開,巴拉德室的大門轟然關閉。

只剩下國王與王子,在議事桌的兩側,在燈火夕陽的映襯下,兩兩相對。

巴拉德室面積不大,開御前會議的時候顯得擁擠熱鬧。

可此時僅剩兩人,卻又透出股瘮人的冷清。

「說吧,」凱瑟爾王毫不浪費時間,他的冷酷話語從議事桌另一端響起,若隔山海之遙:

「你要怎么『為星辰而生』。」

泰爾斯沒有馬上回答。

他先摸了摸自己漸漸紅腫的嘴角,腹誹著瑪里科的老拳,拍拍屁股底下的座椅,心生感慨。

他總算坐下來了。

畢竟,這個位子,是他拼了命才搶來的。

而非基爾伯特為他讓出來的。

而現在,他的戰斗才正要開始。

【若要作戰,就全副武裝。】

念及此處,泰爾斯抬起頭,向著對手露出最真誠的笑容。

「哦,我還以為你沒聽懂……」

第二王子抄起桌上的一個茶杯,也不管那是誰用過的,把里面剩余的茶水一飲而盡:

「或者干脆聽懂了,故作不知呢。」

「璨星?」

聽見這個姓氏,凱瑟爾王微微一動。

泰爾斯喝完茶水,順手把名貴的茶杯向後一拋:

啪啦!

國王望著王子粗獷無禮,不加掩飾的動作,目色微寒。

看見父親的眼神,泰爾斯抹掉唇邊的茶漬,哼聲而笑。

好吧,為了這個茶杯,昆廷男爵肯定又要陰陽怪氣地指摘他了。

但是……管他呢。

「我說,不如你也退下吧?」

泰爾斯突然扭頭,向周圍的虛空張望:

「約德爾?」

聽見這個名字,凱瑟爾王眯起了眼睛。

可巴拉德室里寂靜無聲,除了搖曳的火光,沒有回應。

倒是凱瑟爾王冷哼一聲,耐人尋味地打量自己的兒子。

泰爾斯等不到回答,只得抓抓額頭,自嘲一笑:

「我……以為他在。」

凱瑟爾王不留情面地冷哼一聲。

「遵循星辰傳統,若王室成員犯錯。」

鐵腕王雙眸如刃,將他牢牢釘在座位上:

「他們的懲罰,將由王室衛隊的首席刑罰官,親自執行——從鞭刑,到絞刑。」

刑罰官。

親自執行。

回想起馬略斯鞭打哥洛佛和d.d的場景,泰爾斯默不作聲。

「因此,這個職位往往青睞那些恪守律條、鐵面無私又不畏權貴的人選。」

凱瑟爾王沒有要等泰爾斯回答的意思,他的目光里隱含威脅:

「從今天看,次席先鋒官瑪里科,是個不錯的候選人。」

瑪里科。

刑罰官候選。

泰爾斯回想起瑪里科臨走時瞪他的表情,感受著下巴和小腹的疼痛,嘴角微抽。

他頭疼地道:「是啊,瑪里科先鋒官是挺不錯的,科恩和哥洛佛兩人聯手都拿不下他——當然咯,這倆大個子根本毫無配合,彼此礙手礙腳……」

「不管你接下來要說什么。」

凱瑟爾王冷冷打斷他:

「你今夜的愚行讓場面變得極度難看:最糟的後果已經產生。」

「不可挽回。」

凱瑟爾王的目光如劍鋒掃過:

「懲罰亦然。」

「包括你,以及所有跟著你犯蠢的人。」

懲罰。

他。

以及

跟隨他的人。

懷亞,羅爾夫,科恩,哥洛佛,d.d……想起這些稀里糊塗跟隨他闖進復興宮的人,泰爾斯勾了勾嘴角。

就像六年前,他們跟著他闖進英靈宮,不是么?

少年呼出一口氣,靠上椅背。

「好吧,我承認,現在看來,行動是有些草率和倉促,以及冒險。」

泰爾斯聳聳肩,不小心牽動傷勢,不由又一陣齜牙咧嘴:

「我……下回注意?」

但可惜,他父親依舊一臉冷漠,完全沒有要給他的玩笑捧場的意思。

「看來,你在秘科什么都沒學到。」

「依舊沖動,愚蠢,可笑,蹩腳。」

凱瑟爾王用了四個形容詞完成這句話。

泰爾斯抿起嘴,禮貌地點點頭。

沖動,愚蠢,可笑,蹩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