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自以為是的哥哥(1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4041 字 2022-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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圓臉的雀斑少女一手扯著泰爾斯的手,另一只手熟練地拎起裙子,露出那雙與衣裙格格不入、粗糙厚實的行地靴,蹬蹬蹬地拾階而上,熟練、迅捷又靈巧。

「你到底要帶我去哪——」

「安靜,眼睛看路,摔了不賠。」

泰爾斯只得跟著希萊一路爬上石梯,來到落日神殿的第三層。

對於這位昨夜突兀現身的凱文迪爾的大小姐,泰爾斯心情復雜,甚至不知道該用什么態度來對待她。

毫無疑問,塞西莉亞·凱文迪爾絕非畫像上,或者詹恩口中那么天真無邪,單純無辜——至少她營造氣氛、轉移注意、扮鬼嚇人的興趣和技術,皆非常人能及,堪稱一絕(泰爾斯對此憤憤不平)。

其次,身為詹恩的妹妹,她亮出的秘密身份實在駭人聽聞,令人難以置信。

可是念及王國秘科的能耐,以及凱瑟爾王那勝券在握的樣子,這事實——鳶尾花家的貴女被復興宮策反——似乎又不是那么不可接受。

更何況,泰爾斯想起自己來翡翠城的官方理由,發覺這一切的起因都是這位少女。

但問題恰恰在此。

泰爾斯沉下心來,望著眼前一路拖著自己向前走的少女。

那個夜晚,親臨星湖堡的凱瑟爾王曾對他水說過,他們父子之間似分實合的「盟約」,注定是不能為外人道的絕密,而王國秘科亦在其列。

可昨夜,這位得到凱瑟爾王授意的貴族間諜小姐,卻自稱來自王國秘科,還對泰爾斯來翡翠城的目的心知肚明。

這不能不讓泰爾斯心生疑竇:

她知道什么?

凱瑟爾王告訴了她什么?

她對自己和凱瑟爾王的「盟約」所知多少?

自己能在多大程度上信任她?

這會危及自己嗎?

而且還有一點——泰爾斯想到這里,不禁心情一沉:

泰爾斯,你怎么知道,在翡翠城一事上,甚至在「盟約」一事上,凱瑟爾王沒有隱瞞、欺騙、誤導你呢?

比如……希萊·凱文迪爾的存在?

或者說,除此之外,他到底還隱瞞了多少?

對國王而言,所謂「不能為外人道」的絕密,又在多大程度上成立?

那一刻,心底的聲音充滿警惕,悄然提醒:

也許,也許那只是你父親為了讓你安心聽話的虛言。

而他自己,則從來不曾在意。

一旦有利可圖,一旦形勢需要,一旦有更好的理由,鐵腕王會毫不猶豫地出賣掉你,不惜代價。

正如他過往對你的態度。

或者未來也一樣?

想到這里,泰爾斯越發忐忑不安。

不多時,他們繞上一條走廊,隱約聽見窗外人聲鼎沸。

「啊,我們到了!」

希萊來到走廊盡頭的一扇門前,去擰門把。

「咦,鎖了。」

希萊退後一步,冷哼一聲,伸手從頭發里抽出一根細細的發夾,向門鎖湊去。

在窸窸窣窣的機括聲中,泰爾斯面色微變:

「你在做什么?」

「撬鎖啊。」

「在神殿里撬鎖?你可是凱文迪爾,是公爵家的小姐啊!」

「怎么,沒見過貴族撬鎖啊?」希萊頭也不回,只是專心對付門鎖。

泰爾斯一愣,隨即不忿:

「事實上我還真見過……這手法——你行不行啊?」

希萊一揮手:

「閉嘴,別打擾我。」

她抽出發夾,深吸一口氣,圍繞著門鎖揮舞手掌。

「所有一切都跟注意力有關,跟錯誤引導有關,」希萊自言自語,神情專注,手掌揮舞得越來越快,「沒錯,所以我只要引導門鎖的關注,趁著這把鎖一不注意,就能成功打開它……」

錯誤引導……

趁鎖不注意……

泰爾斯面色古怪:

「額,魔術的訣竅也許是這個……但撬鎖的訣竅,你確定也是這個?」

希萊咻地回過頭來,目光陰沉不善:

「你在懷疑我?」

泰爾斯想起這位姑娘的手段,連忙堆出笑容:

「不是!我只是提出一點微不足道的……」

就在此時,門鎖啪地一聲打開了。

希萊表情一振,連忙回頭:

「你看!趁鎖不注意!」

泰爾斯看著那扇慢慢打開的門,再看看還抓在希萊手里的發夾,皺眉道:

「你確定是你打開的?」

就在此時,一個穿著祭司袍的老男人從門後露出腦袋,小心翼翼:

「誰——希萊小姐?」

門後的老祭司松了一口氣:

「嗐,我還以為是哪個膽大包天的小兔崽子在……額,又是你,泰爾斯殿下?」

泰爾斯看著這位不久前剛見過的乍得維祭司,尷尬地擠出笑容。

「是你啊,乍得維,」希萊毫不意外,反而一臉恍然,「我記得在告解室門口,不是叫你走遠點了嗎?」

「是,是的,但是……」

乍得維望望身後,又望望希萊,眼中的委屈無比清晰:

這還不夠遠嗎?

泰爾斯順著他的目光向後望去,這才發現,門後就是神殿的天台。

希萊推門邁步,一臉天經地義:

「把地方讓出來,出去,該干嘛干嘛。」

乍得維面色一變:

「可是小姐,這里是少數能躲班的——」

「現在出去,」希萊聳聳肩,「我就當不知道你和平托爾伯爵他母親的私情。」

泰爾斯抽了抽嘴角,乍得維則表情大變:

「我——你,你們不能這樣……」

「你要我說出你們每個周三,是在新郊區的哪間房里偷情的嗎?」

下一秒,乍得維靈活地躥了出去,消失在兩人眼前。

泰爾斯這才跟著希萊走上天台,隨即一驚:

市民們黑壓壓地擠在下方的神殿廣場上,排著隊,分著區域,有的人在聽幾位教士布道,有的人在跟著祭司們念禱,領取聖餐。

「你這一年里奉獻良多,為自己,為家人,更為翡翠城與落日女神。」一位祭司閉著眼睛,領著大家祈禱。

「誠心懺悔,行合所獲者,」一位教士站在高處,大聲布道,「落日赦免你的罪過!」

但無論哪一種,總不會忘記捧上捐獻箱。

「這是什么?」泰爾斯問道。

「公禱日。」

希萊蠻不在乎地撐臂一躍,坐上天台邊緣,一雙靴子晃盪在半空中,看得泰爾斯連連皺眉。

看來她沒有恐高症。

「當大人物和富人們在神殿和祭壇,在教堂和布道所里公禱的時候,廣大市民——我是說窮人和普通人,就在這里公禱。」

「原來如此。」

希萊輕哼一聲:

「翡翠慶典是全城的狂歡節日,但很可惜,落日神殿認為一切狂歡——酗酒、暴食、游戲、濫葯、享樂乃至房事過頻,都是違反教義的墮落行為,是對自己的身體乃至靈魂極不負責的體現。」

言罷,希萊手臂向後一撐,上半身向後一仰,倒過來看著泰爾斯:

「但是在這里,在翡翠城,風俗和戒律達成了巧妙而方便的平衡。」

泰爾斯下意識地捂眼扭頭往後一躲,但希萊什么也沒做:

「神殿主持公禱,教會負責布道,他們會在評判你之前一年的所作所為——當然,大部分時候取決於你給了多少捐獻——之後宣布,你在這七日里的狂歡是盡職盡責辛勤勞動後應得的獎賞,天經地義,理所當然,女神保佑。於是你吃完聖餐,聽完布道,出了神殿下了教堂,就可以心滿意足毫無負擔,開開心心喝酒狂歡去了。」

「這么方便?」

「為了貼合實際,還有更方便的——先狂歡六天,在慶典結束的第七天傍晚才醉醺醺地過來做公禱,也算有效哦,就是捐獻可能要翻番,但事實證明,最後一天的捐獻是最多的。」

就在泰爾斯尋思著萬一這姑娘失足掉下去了,自己能不能活著走出翡翠城,星辰王國能不能避免內戰的關口,他突然發現,希萊做出這個古怪的動作並不是又要驚嚇他,而是要伸手去夠地上的一件東西,把它提上來。

「這是……水煙壺?」泰爾斯皺眉看著被提上來的煙壺。

「唷,見識不錯。」

「不會吧,在落日神殿?」

「乍得維是個老煙鬼,他有全套用具,」希萊看也不看他一眼,熟練地掏出工具,「我只需要帶煙嘴和煙葉就好——啊哈,這還有他抽剩下的煙葉,是脫羅那邊進口的好貨。」

「詹恩就算了……怎么連你也這么熟練?」

「你以為是誰教會我哥哥抽煙的?」

泰爾斯只得閉嘴。

希萊迅捷地點燃水煙:

「來一口?」

泰爾斯尬笑擺手,敬謝不敏。

「我想起來了,」泰爾斯看著那個水煙壺,恍然道,「我見過那位乍得維祭司,就在幾天前的一次餐會上——他那時說『唯有文明和虔誠的婚姻,才會受到落日女神的祝福』,然後陰陽怪氣地暗示我不文明也不虔誠。」

「一定是我哥哥指使他做的,」希萊小口小口地抽著煙,煙霧繚繞中,整個人顯得優雅而神秘,「我小時候因為跟卡拉比揚姐妹開了個小玩笑,差點要被送到神殿里去接受教導,學習禮儀,提升教養。」

「小玩笑?」泰爾斯面露懷疑。

「那時候,是乍得維仗義執言,幫我蒙混過關。」

「噢,仗義執言以蒙混過關……」泰爾斯神情奇特,「你不覺得這句話有哪里不對嗎?」

陽光明媚,希萊吐出一口煙霧,仰天舒臂,在天台上愜意地伸展:「也是從那時候起,我發現那老家伙雖然信仰不虔誠,但煙草的品味可不差。」

如果她手上不是拿著水煙管的話,這畫面本該很美才對。

不,其實拿著水煙管,煙霧繚繞間,倒也別有一番風姿?

泰爾斯搖搖頭,揮手驅散煙味,席地而坐,回到現實:

「你抽煙是跟乍得維學的?」

「你侮辱我了,殿下,這玩意兒還用學?」

「……」

「除此之外,乍得維還有一個街頭魔術師出身的信徒,所以才能讓自己在祭祀和布道的時候顯得神跡滿滿,光芒萬丈——當然,也讓我獲益良多。」

獲益良多……

想起自己昨天的遭遇,泰爾斯咽了咽口水。

「好了,我們開始吧,」希萊順勢歪斜在天台上,曬著太陽,懶洋洋的,「你有什么想問的,現在是時候了。」

「就,就在這兒?」

泰爾斯上前一步,看著底下的人群,諷刺道:

「太棒了,底下起碼有一萬個人,一抬頭能看到我們!」

「沒那么多,頂多八千。」

這重要嗎?

泰爾斯忍著吐槽的欲望:

「為什么不去剛剛那個告解室,更隱蔽……」

「只有看騎士小說看傻了的家伙,才會覺得密探們都在密不透風的暗處接頭,以為那樣最安全沒人看見,」希萊不屑地道,「要私底下說什么事情,最好是大庭廣眾之下,若無其事侃侃而談,就像這樣。」

但她抽了一口煙,眉頭一皺:

「噢,抱歉,是不是我理解錯了?那你是想找一個黑暗狹窄又無人知曉的角落,跟我做一些,嗯,不能在光天化日下做的事情?」

泰爾斯面色一變,想起卡拉比揚家的雙胞胎:

「咳咳,女士,您請自重——」

「太好了!」

平躺著的希萊眼前一亮:「黑暗壓迫的狹小空間,能增進恐怖氣氛!最適合『隔牆鬼哭』了!」

隔牆鬼哭……

泰爾斯笑容瞬間消失:

「你說得對,在這里就很好。」

希萊望著他,像是看穿了什么似的,她神秘笑笑,看向神殿之外。

望著平躺在眼前的古怪姑娘,泰爾斯的眉頭唯有越來越緊。

「說實話,凱文迪爾女士,從昨晚到現在,我一直在考慮你的角色。」

「我理解,」希萊再吐出一口煙,「好的演出,總是讓觀眾輾轉反側,徹夜難眠,抓心撓肝,久不忘懷。」

「而在驚嚇完觀眾,讓他們體驗過一段感官上的刺激之後,要給他們一段舒緩期,去理解、消化上一次的感覺,為演出鼓掌喝彩,順便為下一次的高潮培養氣氛。」

但泰爾斯沒有理會她的胡言亂語,直奔主題:

「我父親,除了那幾句暗號之外,他還告訴了你什么?」

「你是說,你該知道的部分,還是你沒必要知道的部分?」

泰爾斯一怔:

「還有我沒必要知道的部分?」

第二王子,王國繼承人,國王的秘密合作者——真的是個擺設嗎?

希萊聳聳肩,不置可否。

「好吧,」泰爾斯清清嗓子,放下不爽的情緒,「那如果我問你前者——我該知道的部分?」

「星辰復興,王權高揚,翡翠城乃至南岸領即將歸於王統,服膺王化,」希萊回答得很干脆,「而我們會是這一歷史的見證者,當然,若事有不諧,我們就會是參與者。」

歷史的見證者。

參與者。

「我不明白,」泰爾斯抱起手臂,「他為什么要把這件事告訴你?此行第一目標的妹妹?」

希萊側過身來,對著泰爾斯晃晃煙管。

「是啊,就像我一開始也不明白,」少女從鼻子里呼出兩股白煙,「陛下為什么要把這件事告訴你?在王國里旗幟鮮明地反對他的人?」

泰爾斯搖頭:「這不一樣。」

「但我卻可以理解,」希萊極快地回答道,「因為在這趟任務里,陛下需要奇兵——有些事情是王國秘科既做不來,也最好不要知道的。」

奇兵。

王國秘科既做不來,也最好不要知道……

泰爾斯微蹙眉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