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2章 魔術大師(1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4277 字 2022-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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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為什么這么看著我?」

人來人往的熱鬧街道上,泰爾斯扶了扶頭上的小破帽子,悄聲問身邊的希萊。

凱文迪爾小姐早已換回了她那一身實用簡朴的趕路裝,頭發也重新亂成了鳥窩,她甚至還在臉蛋上撲了點灰,在大街上看到,任誰也不會覺得這是位貴族大小姐。。。

「沒什么,以前你總是穿著華服,可今天一看,你居然出奇地適合這副窮酸樣嘛。」

泰爾斯表情一僵。

「什么意思?什么叫『出奇地適合』?」

他摸了摸身上從劇院里順出來的、這套連邊角都破得翻起的標准「平民路人甲」戲服,面色古怪。

「就是你的皮膚,太養尊處優了,不搭調,」希萊沒有理會他的質疑,「啊,有了,別動。」

大小姐熟練地拍了拍牆根,再不容反抗地捧住王子殿下的臉(「你干什——嗚,別,不,放手……」),使勁抹了抹又搓了搓。

「嗯,這下好多了。」

希萊看了看眼前的作品,滿意地點點頭,這才收回打量的目光,揚長而去:「好了,別淘氣,趕緊跟上,目標在移動了。」

獨留王子殿下,確切地說,是滿面塵灰煙火色的小窮酸泰爾斯,在原地不忿地揮拳跳腳。

作為最有名的觀光娛樂地,鳶尾區的各大街道上都充滿了歡慶的人群:

大白天就抱著酒桶舉著酒杯的酒鬼,正滿大街醉醺醺地找人碰杯;小巷里東倒西歪的醉漢,顯然是喝高了宿醉未醒;外國豪客們隨身帶著通譯,指手畫腳出手闊綽;賣花女們提著滿籃鮮花,看見逛街的情侶就湊上去微笑不止;一群暫時停靠翡翠城的遠洋水手聚在一塊兒,齊聲合唱著《鮫人沒有爸》和《終結海眼是你家》,歌詞粗魯低俗不堪入耳(「鮫人寶寶哭著問媽媽,為啥整片大海就我沒有爸?喲嘿!因為英勇的水手每天喝完酒,開心站上甲板面朝大海爽爽擼一發!」),路過的家長們不得不堵住孩子的耳朵,告誡他們少小不努力,長大當水手;

路上時不時經過的游行表演隊就地搭建舞台,宣揚他們劇團或戲團的名聲;翡翠城的地陪和導游能出現在每一個犄角旮旯里,專找外地人熱情自薦;來自酒館旅店茶室食肆或其他小店的幫工們,滿大街地拖人找生意;以及推著車兜售小飾品的小販,恨不得把每個角落都占住的街頭小攤,在人來人往的路口奮力吆喝的雜耍藝人,載著非富即貴的客人奔赴各種約會與宴會的馬車,當然最少不了的,還是一路上穿得花枝招展,穿街走巷的游人們……

「上好的瀝晶粉節禮筒裝焰火,翰布爾進口,焰海手藝,本地巧匠精工組裝,空明宮御用焰火同款!」

低調前行的泰爾斯和希萊經過一個小販,後者推著滿車的焰火爆竹,一邊不厭其煩地吆喝販賣,一邊奮力驅趕周圍鬧騰的小孩兒們:

「一發二十銅子!五發六十,十發一百!多買多送,集束捆多焰齊發,效果更佳!」

辯護師斯里曼尼——泰爾斯和希萊此行跟蹤的目標,在劇院散場後單獨走上大街,混入人群,這里看看表演鼓鼓掌,那里逛逛攤販買買花,但無論哪里他都沒停留多久,一路上還時不時緊張地回頭觀望,顯得神思不屬,心事重重。

「斯里曼尼是城里著名的辯護師,熟稔城律,能言善辯,無論警戒廳還是審判廳都人脈亨通,是以收費高昂,」希萊蹲在一個熱鬧的小攤前,裝著在把玩一個玩偶,「但是他收費越高,就越是有達官貴人來找他上庭辯護。」

「我知道,我見識過他在審判庭上的表現,就連苛刻如布倫南審判官,也沒法挑他的毛病,」泰爾斯蹲在她身邊,余光卻一直注意著坐在對面餐館外,對著一杯酒發愣的斯里曼尼,「但斯里曼尼剛剛找卡奎雷說話的時候,可是一點能言善辯的風范也沒有。」

「確實,他一路上愁眉苦臉的,不像一個翡翠城市民在王後日慶典時該有的樣子。」

「他一定知道些什么,」泰爾斯點點頭,低聲道,「無論是關於死去的迪奧普,還是那背後所牽連的人和事——而那些事情嚇壞了他,讓他不得不去找卡奎雷打聽宮里的消息。」

遠處,斯里曼尼呼出一口氣,似乎下定了決心,他丟下幾枚錢幣後離開了座位,以及桌上那杯一口都沒喝過的酒。

希萊放下玩偶,和泰爾斯一道站起來,讓期待他們買點什么的攤主一臉失望。

「那你准備現身去找他?」

「不能在這里,容易被詹恩的耳目發現,得先等著他走到人煙稀少的地方……」

「然後曉之以利動之以情,『來吧,加入泰爾斯王子,我們一起打倒詹恩大魔王吧』?」

兩人重新混入人群,綴在斯里曼尼的身後,看著他先賞給一伙兒賣藝的團隊幾個銅幣,接著又叫住一個賣花女,在她的籃子里無精打采地挑著鮮花。

「實在不行的話,」泰爾斯搖搖頭,沒理會對方話中的諷刺,「我們也只能『文明禮貌,好聲好氣』地問他了。」

「什么意思?」

「星湖衛隊里的梗,跟我一個叫摩根的手下有關——咦,你哪來的花兒?」

泰爾斯驚訝地看著突然出現在希萊手里的一捧鮮花,里頭起碼有三種顏色或品類。

「當然是你送的啊!」凱文迪爾的大小姐理直氣壯。

「什么?」

泰爾斯一怔扭頭:不知何時,一個提著花籃的賣花小女孩站在他們身邊,正滿面笑容,充滿希冀地看著泰爾斯。

希萊眉頭一挑:

「哦?難道說,在約會時,你不打算給我買花?」

泰爾斯表情一僵。

幾分鍾後,希萊走在大街上,開心地把玩著手上的花兒,而泰爾斯摸著又癟了一些的錢袋,心里念叨著要用什么理由找詹恩報賬。

「開心點嘛,」希萊分出一枝花,插進泰爾斯帽子上的破洞里,「我們畢竟在跟蹤,要融入人群,表現得自然一點,別被看出破綻了。」

說話間,斯里曼尼拿著一束鮮花,七拐八繞,在一家不起眼的剃頭鋪子外猶豫了好一陣,最終還是舉步走了進去。

泰爾斯和希萊連忙停下腳步,裝作走累了的游人,在街對面的一塊破石板上坐下歇息。

「我不敢相信,他像無頭蒼蠅一樣走了這么久,結果居然是來,額,剃頭?」泰爾斯有些無奈。

「比起這個,」希萊說,「翡翠慶典的日子里,居然還有鋪子開門做生意?」

泰爾斯搖了搖頭,他喚醒獄河之罪,進入「地獄感官」,聚焦在視力和聽力上,隔著人來人往的街道,觀察鋪子里的動靜。

「歡迎,剃頭還是修須?」

剃頭鋪子里的幾個伙計隨意地坐在地上,有一搭沒一搭地打著牌,看見來了客人,其中一個伙計才在同伴們的催促和擠兌下懶洋洋地站起身來,拉開椅子上的蓋布,當作圍裙系上腰間。

斯里曼尼深吸一口氣:「我……」

「很抱歉,我們的修甲師傅回鄉下結婚去了。」

剃頭伙計臉上寫滿了不情願,他拾起一把剃刀,沾了沾水,隨意地在磨刀石上刮刮:「但是王後日期間有優惠,兩人同行一人免單……」

斯里曼尼很不自然地笑了笑,他走到鋪子里的一個花瓶前,把里頭的枯枝拿走,將新買的鮮花歪歪斜斜地插了進去。

伙計目光一變,停下了手里的磨刀活計。

「哦,不錯的花,」伙計向同伴們使了個眼色,其他人紛紛扔下牌局,「老主顧了?」

「對的,我想,我想找巴爾塔,」辯護師面有難色,「我前些天來過,你們應該認得我。」

斯里曼尼說完話,從衣袋里摸出幾枚銅幣。

店里的伙計們彼此看了一眼,說話的伙計點點頭,熟練地接過銅幣。

「老板出門去了,短時內不會回來。不過嘛,要是有什么事,你可以留個言,我們會轉達,保證一字不差。」

斯里曼尼一愣,有些不解:

「什么?巴爾塔出門了?在這時候?」

「對,這時候!」

剃頭伙計掂了掂手里的銅幣,似乎有些不滿:「你有意見嗎?」

斯里曼尼被對方的態度影響,臉色難看,但他還是深吸一口氣,忍耐著道:

「不,當然不是,我只是……可這是翡翠慶典啊,他到底有什么事情要出門……」

「跟老朋友聚會去了!」領頭的伙計不耐煩道。

「嘿,少廢話!要么留言,要么剃頭,要么滾,」另一個伙計不客氣地道,「我們又不是警戒廳,也要放假,也要慶祝,也要回去陪老婆孩子的,好嗎?」

此言一出,幾位伙計們都表情不善。

斯里曼尼是備受尊敬的辯護師,平日很少受這樣的閑氣,他聞言面色不忿,一氣之下准備拂袖而走,但他轉身到一半,咬了咬牙又回過頭來,不無肉痛地摸出一枚銀幣。

「好吧,那我,我能在這兒等老板回來嗎?」

伙計們交換了個眼神,領頭的人剛剛解開圍裙,聞言笑了笑,指了指貼滿牆上的發藝造型畫。

幾分鍾後,斯里曼尼圍上圍巾和蓋布,惴惴不安地坐在椅子上,任由領頭的伙計手執鋒利的剃刀,為他修須剪發。

「太好了,」希萊嘆息道,無聊地拆開鮮花的束帶,「現在我們還要守在這里,等他剃完頭,真是再真實不過的密探經歷了。」

「鋪子里的那些人,他們是在道上混的。」泰爾斯低著頭,抽出帽子里的鮮花。

希萊眼神一動:「你怎么知道?」

「你見過哪家剃頭匠的態度這么拽,好像等著客人上門求他的樣子?」

「那可不一定,」希萊撇撇嘴,「我就認識一個,拿著剪刀和剃刀的樣子,就像拿著魔能槍。」

泰爾斯搖搖頭:

「只有一種解釋:這家鋪子,他們不是做剃頭生意的,而是販賣別的東西。」

「比如?」

「不知道,但我覺得,他們應該是血瓶幫的人,或是血瓶幫下屬的小幫會。」

希萊奇道:「你怎么知道?」

「因為他們不像兄弟會。」

「什么?」

「血瓶幫和黑街兄弟會的人員來源不一樣,區別很明顯,可以從神態、動作、習慣,還有他們打交道的層級上看出來,而那幾個伙計顯然……」泰爾斯下意識地道,但他隨即注意到希萊投來的滿是懷疑的目光,「哦,我,我聽懷亞說的,他,嗯,見多識廣。」

希萊瞥了他一眼,重新為手里的鮮花排布順序。

「又是懷亞?」

「額,對,又是懷亞。」

「哪個懷亞?」

「就,某個懷亞。」

滿臉鄙視的希萊和尷尬微笑的泰爾斯對視了一秒鍾。

「好吧,不得不說,你那『某個懷亞』還挺有見識的,」面對人來人往的街道上,希萊撇了撇嘴,「他至少蒙對了一半。」

「一半?」

「兄弟會是十幾年前才進入翡翠城的,勢力只在新郊區的北門橋一帶。但是血瓶幫,如我所言,他們可是地頭蛇了,熟知翡翠城街頭的規矩,」希萊說道,「在他們那里,你很少能見到其他地方那樣的治安犯罪:偷竊,勒索,綁架,搶劫,謀殺——所有一切讓商人遠離的壞事兒。」

「你怎么知道?」

「拜托,王子殿下,我在這兒長大。」

「不,我問的是,你怎么知道『其他地方』是怎么樣的?」

希萊瞥了他一眼。

「噢,這個啊,我聽『懷亞』說的。」

泰爾斯無奈地聳聳肩,把「哪個懷亞」咬死在嘴里。

真記仇。

泰爾斯轉移話題:

「那我猜,在這里,以血瓶幫為例,他們上街討生活的方式也不一樣?」

「沒錯,他們很大程度上融入了再正常不過的經濟和生產里,頂多有些出格。」

「比如說?」

希萊想了想:

「與其說是黑幫,他們更像行會,相同職業,相同境遇,相同地域的人聚集在一處:剃頭匠、鞋匠、鐵匠、印刷工、車夫、腳夫……」

「那他們怎么來錢運作?」

「保護費,抽稅,運輸費,中介費,跟大商會合作,行業聯合壟斷,運作法律夾縫里的灰色生意……他們以合法和非法之間的方式,從繁榮的翡翠城貿易中分得一杯羹,我聽說,他們有的人甚至直接參與經營,幾與商人無異。而只要維持在底線之內不太過分,警戒廳甚至會和他們合作。」

泰爾斯皺起眉頭:「聽著像是非正式的街頭城管。」

「誰說不是呢?」

「而這就是凱文迪爾幾代以來縱容慫恿的結果?」

「是『收編』和『利用』,」希萊更正道,「『羊角公』科克公爵——我的曾祖父相信,這世上總有事情是無法完全納入控制的,『好面包里總有縫隙』。」

「你的曾祖父……讓來月事的女仆招待血族客人的那個?」

「什么?」

「沒事。」

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中,泰爾斯同時在注意剃頭鋪子里的動靜。

「真是沒想到啊,那個南岸公爵還挺懂行的,」一個打牌的伙計閑聊著,「今天來店里的時候,連我們的剃刀和膏子從哪個渠道進貨,什么價格,行情漲跌都要問問,不像我鄉下那些只知道擺譜的騎士老爺們。」

斯里曼尼原本心不在焉地坐在椅子上,聞言一驚。

「嗐,那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