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長期請假條(2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3364 字 2022-07-14

希萊目光一動。

「所以,噩兆惡花惡果什么的,你管他們去死。」泰爾斯笑眯眯地道。

希萊望了他很久,掠過一間關了門的「彌爾頓誠信典當行」,拐進一條沒什么人的岔路。

「但很多人可不是這么想,」她低聲道,「你剛剛看到街上那些人的反應了,對吧?」

泰爾斯的笑容小了一些。

「這就是為什么你從小到大,一直深居簡出?」

「這事是家族的污點,」凱文迪爾大小姐的話帶著一絲諷刺,「我父母,他們要……非常小心,從我的成年禮,到我的訂婚禮,我一切拋頭露面的場合,嗯,也許還有我的葬禮——你知道嗎,從小開始,女士手套的采購,就是父親交給阿什福德專門負責的重要支出,絕密。」

家族的污點。

泰爾斯沉默了一會兒。

「這不是你的錯。」

希萊聳聳肩:「我知道,我很早之前就想通了,這個,這不是我的錯……」

姑娘舉起雙手晃了晃,她的目光凝固在小指的指套上。

「但是它們帶來的,帶給我的,把我變成的……」

希萊的目光漸漸飄遠,再慢慢聚焦。

它們帶來的,帶給我的,把我變成的……

泰爾斯聽著她的話,不由握住自己的左手:手掌中間,那一道因多次劃傷而留下的疤痕越發明顯。

消除不去。

「你知道為什么,為什么我跟卡拉比揚的雙胞胎關系這么差,這么合不來嗎?」

第二王子回過神:「是,我聽說過一點:你小時候驚嚇她們了?」

希萊冷笑一聲。

「小時候,她們發現了……我的手。」

泰爾斯沒有說話。

「當然,她們笑話我,鄙視我,還想靠這個拿捏我,」希萊晃了下雙手,眉眼一厲,「而我還擊了,狠狠還擊。」

還擊……

「所以她們孤立我,排斥我,搞小圈子,在舞會上說我的壞話……」希萊繼續道,「而我就繼續還擊。」

繼續還擊……

泰爾斯皺起眉頭。

「最後,局面鬧得很糟,一直鬧到父輩那里,直到我父親和卡拉比揚伯爵達成了協議,卡莎和琪娜被勒令反省,嚴加管教,而且她們要在落日神像前秘密發誓:終此一生,不把凱文迪爾的丑聞,不把我的……情況,嗯,泄露出去。」

泰爾斯明白過來。

所以,你們的關系就再也好不了了。

「而作為『還擊』的代價,我被送到了落日神殿。」

「名義上是禮節教化,宗教熏陶,但其實不是,」希萊滿面諷刺,「是驅邪。」

泰爾斯驚訝抬頭:

「驅邪?」

「對,為了驅走我身上的『惡魔』,」希萊冷笑道,「無論是多出來的那四根手指腳趾,還是我在八歲時就能尖叫著把雙胞胎姐妹揍出血的、狂躁惡劣、陰暗狹隘的性格。」

驅走惡魔。

「我……」泰爾斯猶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該說什么。

但希萊只是搖了搖頭,繼續冷笑道:

「而驅邪的其中一種法子嘛……你知道,祭司們相信,火焰是太陽落下的余燼,是落日女神在人世的恩典之一,所以它對惡魔和邪術,對不潔的穢物都有奇效嗎?」

「知道一點,『火中顯形,神前幻滅』,」泰爾斯想到了什么,面色驟變,「等等,火焰?驅邪?你?」

希萊慘笑了一聲。

「對,」她輕輕扒開直達小臂的手套,露出手腕上的皮膚,「火焰,而且是經過祝禱的銀色聖火。」

泰爾斯怔怔地看著希萊手腕上的肌膚:凹凸不平,深淺不一,還有著難看的赤紅色。

「經過一段時間的教養,他們,嗯,落日神殿的祭司們終於確定了,」希萊拉好手套,語氣平靜得可怕,「也許,也許不是惡魔作祟,當然,也有可能是惡魔藏得太深。」

圓臉的女孩兒輕哼一聲,她轉向泰爾斯,明眸一笑:

「深得我治不好了。」

火焰。

驅邪。

治不好了……

泰爾斯聽著這一個個字眼,只覺得胸口沉默。

「當你被送去……當時多大?」

「八歲,」希萊面不改色,仿佛在說別人的故事,「剛剛學會系裙帶。」

八歲。

泰爾斯覺得內心一陣抽痛。

「但是,但是你父親是南岸公爵……」

「所以他必須要服眾,」希萊表情黯淡,「為了家族,為了翡翠城。」

為了家族,為了翡翠城。

哪怕那是……自己的女兒。

泰爾斯只覺得胸口越來越重,重得他無法呼吸。

好幾秒後,泰爾斯舒出一口氣。

「你知道嗎,我的大伯在世時,也只能坐輪椅,」他不再假裝輕松,而是淡淡道,「過去有人想要治好他,但他說……」

泰爾斯眼神聚焦:

「就算沒有雙腿,他也能站起來,做一個完整的人。」

希萊沉默了一會兒:「你大伯,聽上去像是個很厲害的人。」

「我不知道,我沒見過他。」

「但是你,塞西莉亞·凱文迪爾,」泰爾斯輕聲道,「就算多幾個指頭,你也能站起來,繼續『懷婭娜』那裝神弄鬼的惡作劇?對吧?」

希萊沉默著。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嘿,聽著,他們治不好你,是因為——」

女孩兒突然打斷了他,語氣冷漠而憤然:

「因為我根本沒病,不用治?」

她冷笑道:「拜托,這樣的安慰套話我從小開始聽過幾百——」

「不,他們治不好你,」泰爾斯否認道,「是因為『他們』,『他們』治不好你。」

「而你可以?泰爾斯大神醫?」希萊譏刺道。

泰爾斯默默地看著她,輕輕地搖了搖頭。

「換了平時,我也許會說些安慰的套話:無論命運給了我們什么,那都是它賜予我們的禮物。」

泰爾斯抬起頭,看向翡翠城充滿市井氣息的街道。

「但是我後來想明白了,」他出神地道,表情木然,「也許,也許它們不全是禮物。」

希萊有些訝異。

「說得對,」她回過神來,望著自己的雙手,面色凄傷,「不全是禮物。」

泰爾斯深吸一口氣。

「但它們屬於我們,而且只屬於我們,」「與『他們』,與他人無關。」

那一刻,泰爾斯目光堅定:

「只屬於我們。」

希萊幽幽地望著他,沒有說話。

下一秒,泰爾斯循著記憶中的道路拐過一個拐角,停下了腳步。

他們到了。

在他們前方的小巷里,他們的目標——斯里曼尼留給他們一個笨拙的背影。

辯護師此刻正扶著牆,一瘸一拐地向前。

時間正好。

泰爾斯勾起了嘴角,跟希萊對視一眼,點了點頭。

但就在泰爾斯准備開口之前,另一個聲音就從另一邊——斯里曼尼的前方響了起來:

「斯里曼尼,大辯護師,對吧?可讓我們一頓好找。」

泰爾斯面色一變,連忙抓著希萊,躲進一旁的雜物堆里。

「你,你們……」

斯里曼尼的語氣起初很惶恐,但他很快冷靜下來:

「要錢對么?啊我知道,按照翡翠城律,你們不是打劫也不是勒索,你們只是,嗯,只是收點『過路費』,我知道,這一片歸桑加雷管,而我懂規矩,這就給……」

「這跟錢無關,也跟血瓶幫無關,」但攔路的人讓他失望了,「只跟你有關,斯里曼尼先生。」

泰爾斯皺起眉頭,瞬間進入地獄感官:

斯里曼尼前方有三個人,人人帶著武器,而且……身懷終結之力。

也許是終結劍士。

「翡翠城里不允許有未經注冊的軍用刀劍……你,你們是誰的人?」斯里曼尼竭力維持著鎮靜。

軍用刀劍。

泰爾斯和希萊對視一眼。

糟糕。

看來來者不善。

「我聽說你找上了剃頭鋪,在打聽一些不該打聽的事兒,」攔路的劍士冷笑一聲,「現在,辯護師,能請你跟我走一趟嗎?」

「我,我,我……」

斯里曼尼意識到了什么,他連忙拉出護身符:「事實上,我手頭還有個案子要處理,警戒廳和審判廳,額,特別是布倫南大審判官今天之內要等我的回復函件……」

「關於那個死掉的羊毛商,對么?」另一個劍士冷冷打斷他。

羊毛商迪奧普。

泰爾斯皺起眉頭。

看來……找對人了。

「放心好了,先生,」頭一個劍士輕笑道,「無論是警戒廳,還是審判廳,他們都可以等。」

斯里曼尼一驚回神,他顫抖著指著眼前的劍士們:

「你,你們……」

「至於布倫南審判官,嗯,放心,我們可以幫您給他帶話。」

領頭的劍士很是自信:

「無論是您的回復函件,還是長期請假條。」

長期請假條……

斯里曼尼的臉色刷地一下白了。

「他,他不能,他不能……我沒有,我沒有!」

領頭的劍士冷笑道:

「沒有什么?」

斯里曼尼轉過身想要逃跑,但他忘了自己剛剛摔傷腿,於是撲通一聲倒在地上。

「我沒有做過,」辯護師涕淚橫流,恐懼不已,在地上不住爬行,「也不敢做對不起鳶尾花家族的事!公爵大人不能這么對我!」

劍士們相視一笑,慢慢靠近斯里曼尼。

「當然,辯護師,你沒有對不起鳶尾花。」

斯里曼尼睜大了眼睛:

「不,求求你們,求求你們,我不是有意知道的,我只是無意間……」

為首的劍士目光冷漠,露出自己的劍柄:

「可惜的是,我們也沒有。」

暗巷里,希萊向泰爾斯投去一個詢問的眼神。

「他們要滅口,怎么辦?」大小姐在他耳旁輕聲道。

泰爾斯點了點頭。

「那是你哥哥的人,你躲好,見機帶他逃走,其余的事情……」

希萊眉毛一翹。

劍士們離斯里曼尼越來越近。

該死。

王子嘆了口氣。

為什么每次碰到這檔子事兒的時候,星湖衛隊都不在身邊?

泰爾斯摸向身後的jc匕首,感受著它那冰冷硬實的質料,心里涌起一股熟悉的陌生感。

匕首出鞘,鋒刃冰冷。

好久不見了,老朋友。

你想我嗎?

下一刻,獄河之罪痛快地燃燒起來,帶來無盡的灼熱與痛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