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壞血(1 / 2)

王國血脈 無主之劍 3917 字 2022-07-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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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來了,洛桑,洛桑——這個名字是有典故的。」

一條偏僻的小路上,泰爾斯看著遠處升騰起的慶典煙花,恍然開口。

「什么?」

希萊從他身後趕來,腳步虛浮,神色頹唐。

「這不是個普通的名字,是個文學角色,不,也許史上真有其人,」泰爾斯摳了摳下巴,若有所思,「一兩百年前,『壞血』洛桑是黃金走廊上臭名昭著的大盜巨匪,一生作惡無數,罪行累累。」

「你怎么知道的?」希萊奇道。

「吟游詩、騎士小說和戲劇。」泰爾斯聳聳肩。

尤其是收藏在耐卡茹的藏書室里(自女大公繼位後,封藏多年的庫存重新開始增加),在星辰國內看不到的那些。

「噢,殿下果然見多識廣……」

走在第三個的斯里曼尼先是一臉佩服,隨後疑惑道:

「但是,壞血洛桑?壞血?為什么這么叫他?」

在辯護師的身後,哥洛佛左右轉頭:羅爾夫抱著一段義肢,倚著他的一邊肩膀,艱難行進,凱薩琳捂著斷臂,靠著他另一邊肩膀,顫顫巍巍。

兩人均是一臉疲憊,時不時嘶聲悶哼。

而作為人力助行棍的哥洛佛被夾在中間,只能生無可戀地嘆息。

他寧願留在橋墩底下,跟那個洛桑二世一決死戰。

「因為洛桑,我是說洛桑『一世』,至少在文學作品里,是個背叛了領主與信條的卑劣騎士,」泰爾斯回憶道,「不止如此,他親手殺害了自己的父親和老師,叛出家門,犯下世所不容的彌天大罪,只為了證明他比他們強。」

這話說得眾人齊齊皺眉。

「一聽就是十惡不赦。」斯里曼尼嘖聲道。

「壞血。」哥洛佛喃喃道。

泰爾斯點點頭:

「在一些作品里,他還有其他外號——『惡子』,『罪種』,『害群騎士』,『背叛之劍』,但基本上大同小異。那個黑衣殺手,他既然有『洛桑二世』這樣的外號,那也許是……」

「一定是特恩布爾起的,」幻刃凱薩琳陰仄仄地開口,「那老逼登沒文化又愛裝逼,他就喜歡看話劇,然後拽戲詞充樣子,手下們還得拍他馬屁『幫主知道得真多。』」

凱薩琳呸了一聲。

「等等,害群騎士,你這么一說我也有印象了,」希萊努力回憶道,「但我記得他只是配角,有他登場的故事里,真正的主角應該是……」

「『狼敵』凱拉。」泰爾斯肯定地道。

眾人發出一片「喔」的恍然之聲。

王子抬起頭,看著天空上方炸出不同色彩的焰火:

「作為近代冒險題材作品里,最受歡迎也最有浪漫色彩的英雄主角,凱拉·璨星有著——吟游者們創作出來的——無數敵人和對手,有的取材史實,有的純屬虛構。但即便在『狼敵』那么多的敵人里,『壞血』也算得上最殘忍狠毒、卑鄙狡詐的一個,武藝超群又智計驚人,偏又毫無原則,令人生畏。」

這幾個形容詞說得眾人一陣安靜。

「那洛桑『二世』……二世……」斯里曼尼沉吟著。

「拜托,告訴我他死了,死得很慘。」希萊一臉疲憊。

「嗯,在大多數故事里,壞血洛桑最終敗在狼敵的刀下,含恨而死,而少數結局里……」

泰爾斯抬起頭,神情凝重:

「他們同歸於盡。」

周圍一陣安靜。

泰爾斯反應過來,連忙撓頭一笑:

「沒關系,不管故事里的洛桑如何,但那個洛桑二世,他可算落在咱們手里了,到時候想怎么把他搓扁揉圓都……」

「不。」凱薩琳突然出聲。

只見她怔了一會兒,不顧其他人的奇怪眼神,看向泰爾斯:

「我相信您的衛隊很厲害,殿下,訓練有素,身手高超,但是,但是……」

她欲言又止。

泰爾斯疑惑道:

「凱薩琳?」

幻刃深吸一口氣。

「我年輕時見過洛桑二世殺人的樣子,很可怕,」她擔憂道,「但剛剛我有種感覺:他比以往更厲害了。」

比以往更厲害?

眾人齊齊一頓。

「別開玩笑了!人都會老的!」

斯里曼尼勉強笑笑,努力說服他人,也說服自己:「而且他只有一個人,而泰爾斯殿下,您的王子衛隊里一定全是王國頂尖的高手,守衛王室,他沒法戰勝那么多……」

「他不需要戰勝他們,」凱薩琳搖頭,「洛桑只需要突出重圍,再往陰影角落里一躲,然後我們,我們就只能繼續擔驚受怕。」

斯里曼尼的笑容消失了。

泰爾斯咽了咽喉嚨,覺得有必要提振一下士氣。

「聽著,我知道他很厲害,否則也不會有這個綽號,但是……」

但是凱薩琳想透了什么,咬牙開口:

「殿下!」

她倚著哥洛佛,一瘸一拐加快腳步:

「拜托,請您派個人去北門橋。」

斯里曼尼皺眉:「兄弟會的地盤?」

凱薩琳點點頭,喘息不定:

「去找『頭狼』拉贊奇·費梭,告訴他,告訴他發生了什么,讓他去找來——黑劍。」

泰爾斯神情一動。

眾人又是一陣安靜。

「黑劍?」

斯里曼尼一愣:

「黑劍?那個傳說中會巫術妖法,不老不死的兄弟會老大?」

「他不是傳說,也不會巫術,」凱薩琳搖了搖頭,冷哼一聲,「但是,對,他確實討人厭。」

泰爾斯忍不住道:「有必要嗎?」

「面對洛桑,唯有如此,唯有這種級別的高手,我們方有一線希望。否則等洛桑二世逃脫,休養完畢,找上門來,」凱薩琳很是堅定,「無論是我還是他,我們都得死。」

而你們保護不了我。

泰爾斯聽出了她沒說出來的話。

好吧。

「那簡單,我向復興宮修書一封,」泰爾斯從容不迫,微笑以對,「把阿拉卡·穆或者羅曼——哦,我是說把王國之怒或者傳說之翼調過來,坐鎮幫忙?」

王子看上去把握十足,成竹在胸,連希萊都忍不住刮目相看。

斯里曼尼聞言精神大振,挺直腰板,一掃晦氣:

「誒,那洛桑二世區區蠹賊,哪里用勞動這兩位的大駕……」

只有去過西荒的哥洛佛和到過要塞的羅爾夫,兩人對視一眼,表情古怪。

而凱薩琳盯著把握十足的泰爾斯,盯了很久很久,仿佛看穿了什么。

在泰爾斯難以忍受,想著要不要咳嗽轉移注意的時候,凱薩琳嘆氣開口。

「我知道,殿下,你所說的均是不世出的絕頂高手,他們是戰場上的殺神,軍陣中的猛將,但是,」幻刃憂心忡忡,她看了一眼羅爾夫,但後者撇開頭不敢看她,「不一樣的,洛桑二世,他是行走在城市街巷里的劊子手。」

眾人聞聲一凜。

「他們也許能戰勝他,打敗他,逼退他,但他們殺不死,也抓不住他。」

凱薩琳的神情越發堅定:

「只有一個人,一個人可以。」

感受著對方的眼神,泰爾斯皺起眉頭。

「聽著,我見過黑劍,甚至見過他戰斗,我知道他很強,但至於那個洛桑二世,不管這外號有什么深意,跟『壞血』有什么關聯……」

王子嘆了口氣,狐疑不已:

「他能比得上黑劍?」

凱薩琳怔住了。

「比得上?」

幾秒後,血瓶幫的前老大呵呵一笑。

「哈哈哈哈哈,年輕的王子,你知道嗎,」她看向地面,神情凄然灰暗,「當年,當黑劍剛剛成名的時候,我們是這么說的……」

凱薩琳抬起頭,眼神冰冷:

「他能比得上洛桑?」

微風吹來,焰火明亮,眾人默默行進,不發一語。

泰爾斯吐出一口氣:

「我知道你的意思了,對,也許黑劍是唯一擊敗過洛桑的人……」

但凱薩琳打斷了他。

「不,他沒有。」

幻刃垂下了頭。

「是其他人,」她幽幽道,「特恩布爾確實是死在黑劍手里,但是當年,當年真真正正擊敗了洛桑二世,讓他就此敗亡的……」

凱薩琳抬起頭,神色狠毒:

「另有其人。」

————

「拖住他的腳步!別讓他再移動了!」

在托萊多的怒吼聲中,橋墩底下的戰斗凶險而激烈:

洛桑二世頂著四人的聯手圍攻,在刀光劍影中閃轉騰挪,擋拆招架,狼狽又驚險,衛隊的其余人則守衛外圍,虎視眈眈,隨時准備頂上。

「我來封住他的劍,你瞅准了——」

「跟緊,守住外圍!」

「對著軀干四肢招呼,抓活的!」

「死的行不?不是復仇嗎?」

「那就便宜他了!」

「把他往死角逼!」

「不是你,涅希,你站好你的位置就行!」

除了最里層直面敵人的四人之外,其余人也彼此呼應提醒,或尋求配合,或紓解壓力,他們的站位隨著戰斗中心的變化緩緩移動,但在托萊多的指揮下,衛隊陣型始終定死在橋墩下的范圍里,防止洛桑二世突圍脫逃。

就在此時,躲開摩根一記殺招的洛桑二世一個返身,手腕一翻,直撲身後的孔穆托!

「換人!」

站在高處,一直盯著戰況的馬略斯突然暴喝開口:

「現在!」

許多人還沒反應過來時,在一旁拄劍休息的米蘭達一個閃身,上前架開洛桑的反擊一劍,時機正好,讓氣喘吁吁的孔穆托得以退下,撤到外圍休息。

洛桑呸了一聲,但卡朋刑罰官的斧子已經從側面砸來,他不得不放棄追擊,回身閃避。

馬略斯呼出一口氣,眉頭卻越來越緊。

「快一刻鍾了,正面圍攻的人手都換了第二輪了,」掌旗官雨果·富比來到他身邊,「比想象中棘手得多啊。」

馬略斯沒有說話,仍然目不轉睛地盯著激戰中的洛桑。

綽號「鬼魂」的雨果眯起眼睛,看著洛桑二世在四人圍攻的陣勢中尋隙穿梭,時不時還與外圍的第五人交手,嘖舌道:

「嘖嘖嘖,單槍匹馬,卻絲毫不懼多人圍攻,這有讓你想起誰嗎?」

但馬略斯卻搖了搖頭。

「不,你說的那人天縱奇才,依靠的是無與倫比的感知與觀察,瞬息接收戰局里鉅細靡遺的所有信息,將整個戰場融合成一個整體。在那人眼里,他面對的不是多人圍攻,而是一只漏洞百出,自相矛盾,協調性極差,連路都走不穩的多頭與多肢怪物,肢體越多越弱,不足為患。」

雨果輕聲一笑:

「所以你才安排了這個絞殺陣型,四人主攻,不多不少,搭配出手,伺機輪換,專克極境高手?」

他說話間,卡朋和奧斯卡爾森齊齊壓上,一者進攻一者封堵,加上休息好的米蘭達,逼得洛桑二世難以招架,只能再度退後,在最不舒服的角度出劍,與摩根的凶險雙劍近距離硬拼一記。

「漂亮!」

「哎呀就差一丁點!」

「打得不錯,再接再厲!」

「照頭懟啊,摩根!對他就別好聲好氣了吧!」

在衛隊的一片呼喝聲中,馬略斯的嗓音越來越輕,聽在雨果的耳中,卻越來越重:

「但是此人,這黑衣殺手的策略與那人恰恰相反:身受圍攻,他看似處於下風狼狽不堪,實則一直在保持移動,從未停歇,同時利用反擊威懾對手,牢牢控制與四人之間的距離和角度,讓自己同一時間內始終處在一對一,頂多一對二的戰斗里,揚長避短,只需專注一到兩個敵人,最大限度避免受多人圍攻。」

馬略斯眯起眼睛:

否則,只要他步伐稍慢,身位略偏,不幸落入四人同時,或者僅是三人同時的絞殺里,那戰斗早就結束了。

「相比起那人,這殺手面對多人圍攻的策略是充分利用空間,把戰場拉寬,切割成無數碎片,他每次只對付其中一片,將整體的以少打多,轉化成局部的以強凌弱。」

雨果蹙眉:

「聽上去像是街頭混混打群架的策略:被圍了就跑,邊跑邊打,找到機會就照著一個人死懟?」

「不管你信不信,雨果,有些時候,混混打架和戰士對決乃至沙場打仗的內在邏輯,其實相差不遠。」

雨果表情不爽,他重新把視線轉移回戰局:

「那就是說,實際戰況並非是這家伙被四個敵人圍攻了十分鍾,而是他——即便是受到種種掣肘,只能有限發揮的他——主動挑選戰場,跟每個敵人單獨決斗了兩分半鍾?」

馬略斯點了點頭。

對。

是這樣的一對一決斗,在十分鍾里,分別發生了四次。

雨果明白過來:

「這就是為什么,以亞倫德的身手,他們還如此辛苦,久攻不下。」

掌旗官面色一寒:

「既然如此,那我們就收緊陣型,逼攏內圍,削減他閃躲翻滾的空間,讓他無處下腳,遑論移動!」

「那就正中他的下懷。」

嗯?

雨果再度疑惑。

「強弱相生,此消彼長。若我們收攏內圍,縮小空間,就意味著放掉了外圍,空出了身後,」馬略斯冷靜地道,「對,也許他再難通過移動來揚長避短,被迫落入圍攻,但他只要拼著受傷硬扛一記,冒險突破第一層防線,而薄弱的外圍又沒有足夠人手攔截拖延他,那他就能利用我們身後的空當揚長而去,無阻無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