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六十五章 僅此而已(2 / 2)

守夜相信,換做是任何人來了,都無法再去相信面前這青年,到底哪一句是真話,哪一句是假的了。

「您不用信我。」

徐小受推心置腹,突然話音一剎,頓了一下,「你看我眼睛。」

守夜抬眸望去。

徐小受的眸子清澈,就像一潭無魚的池子,清可見底。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

可守夜這一下,突然覺得徐小受的心就似汪洋大海。

區區這么一扇窗戶,能窺得一角。

可其余遙遙萬里海域,以及一角冰山之下的另一面真容呢?

若是在以往,守夜自信能捕捉到任何一個不諳世事的青少年的心理,絕對無比准確。

可面對面前這青年,他突然失去了全部的勇氣。

「老夫看不透你……」

守夜無力的說道:「所以,老夫再也不會相信你的半句話,不,一個字,哪怕是任何一種語氣!」

「我……」徐小受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

「跟老夫走吧,有什么需要狡辯的,紅衣的囚獄會給你開放,你先前的所言所行,都將成為你任何說辭的最後鑒證。」

守夜拳眼一緊,此方天地便是直接被黑暗籠罩。

在這個時刻,在自己完全已經失去了對面前人的判斷之力後,他唯一能選擇的路,便是依照初心,將徐小受給帶回去。

紅衣囚獄之中,總歸是有很多時間可以交心的。

要說……

等去了之後,再說不遲!

「我說了,我不會跟你走的。」

徐小受搖了搖頭,「辛咕咕是我朋友,所以我救鬼獸;魚知溫是我朋友,所以我也沒殺她。」

「我所作的一切,都是出於我的本心,不想和任何勢力扯上關系,也不想被世俗與無論是誰的片面之詞所惑。」

「用自己的眼,走自己的路,僅此而已!」

守夜聽得甚是感動。

你小子,和這幾個勢力的牽扯聯系,還少么?

他手一擺:「徐小受,老夫這輩子做的最大的錯事,就是在城主府的門口,遇見了你。」

倘若沒有你,那一頭鬼獸……

守夜沉重的閉上了眼睛。

「不,那不是錯誤。」

徐小受斬釘截鐵:「那是幸運!」

「……」

場面安靜了許久。

守夜緩緩伸出了手:「莫要再掙扎了。」

「我不掙扎。」

徐小受翻手就掏出了路軻的人型冰雕,「你要抓我,我就捏碎它。」

守夜:???

他嘴角瞬間再度抽搐起來,面色青筋都直接暴起。

徐小受……

好你個徐小受!

老夫就說,這世界上怎么可能有如此脾性相近的兩個人?

在古籍空間之中,早就應該要將你拿下了啊!

「我沒殺他。」

徐小受懇切說道:「我所做的,不過是為了大家,說書人你們搞不定了,我的朋友要死了。」

「我能怎么辦?」

「我也想要自己一個人苟活,可我發現,我做不到哇!」

「我站了出來,可是……」

徐小受無力望天,「可我就一先天,你們會聽我的話么?我有想法,你們會讓我實施么?我敢喝住說書人,你們能讓我嘗試么?」

「我只是想要一個結果,好的結果,僅此而已。」

徐小受吞咽著唾沫,點頭道:「可以嗎?」

「不可以。」

守夜卻搖了搖頭。

他理解,他感同身受,可他也怕。

他怕徐小受還是那個徐小受,亦或者徐小受已經不再是那個徐小受。

他怕被騙。

他被徐小受,心口不一!

「跟老夫走,等一切的事情都解釋通了,如若你沒有嫌疑,老夫定然可以保住你……」

「你放屁!」

徐小受突然叱喝出聲,話語一頓,又致歉道:「抱歉,我口不擇言了。」

「沒關系,老夫不在乎。」

守夜張開了懷抱:「跟老夫走吧,徐小受,不要再犯錯誤了,把你手上的路軻先還給我。」

「我還不了你啊……」

徐小受突然鼻子一酸。

他理解守夜對自己的理解,也能夠感受到面前這個老者,對自己一再的寬容。

可是……

跟他回去,不可能的!

不說辛咕咕,不說焦糖糖。

自己元府之中,還有一個貪神,還有一份「鬼獸契約」。

這所有的一切,一旦攤明了來,跳進黃河也洗不清!

可是……

能不救么?

徐小受拳頭攥緊,感覺到真實的自己,面對著這個世界突然的無力。

「前輩……」

「老夫放不了你了!」

守夜直接打斷,「聖奴、鬼獸,以及你徐小受面對紅衣,所做的一切欺瞞行徑,嚴格來說,萬死莫辭。」

「前輩!」

徐小受卻再高聲打斷:「我說了多少次,我不僅是為了自己,更是為了……」

他說不下去。

「聖奴?」話鋒一轉,徐小受苦澀道:「我知道您不信,可聖奴要我,我如何反抗?」

「在天桑靈宮,在外院,甚至那時候我還在為了比賽而苦苦掙扎。」

「根就已經種下了!」

「果就已經結了!」

「當我回過頭來的時候,一切都已成定局了……」

「桑老,已經是我的師父了!」

守夜眼神一黯。

他不信。

徐小受眼眶突然就紅了。

「鬼獸?」

「鬼獸我能怎么辦?」

「你們紅衣的信念,我徐小受早就已經同你講過了,我不認同!」

「我所感受到的、所認同的,是鮮活的、有情有義的出現在我面前的人,而不是鬼獸!」

「您敢說,您看到那決絕的鬼獸牛頭人,以及失去理智的八翼赤雙龍蟒,心里頭半點波動,都沒有?」徐小受怒喝。

老夫有……

守夜心里頭應和了一聲,但道不同,不相為謀。

該死的、該滅絕的,再怎么余暉綻放,不過是心圖苟活,無力之下的反抗罷了。

值得同情。

但任何一個盡職點的紅衣,都不會為此而留手。

徐小受怒了。

他看到了守夜的神情,就已經猜到了其內心反應。

「可我呢?」

他咆哮著,怒吼著:「我不過是跟大部分前往離劍草原的人一般,想去試一試機緣罷了。」

「誰能想到,那里還有個說書人,還有個蟄伏已久的古籍空間。」

「他們死了……」

徐小受想到了那一大片因為紅衣手段,因為說書人而當場逝去的青年輩歷練者。

「我呢?」

他反問著:「我入了古籍空間,我還沒死,我也還不想死!」

「我所做的,冠冕堂皇概之,犧牲小了,成全大的,大家一起出來。」

「自私點的說法……」

徐小受沉吟了一下,重重道:「我就是為了我自己!我就是想活下來,僅此而已。」

「有錯嗎?!」

無錯……守夜沉重的閉上了眼睛,但是……

「我就是想活下來而已啊……」

徐小受想到了白窟,想到了城主府,想到了天桑靈宮,突然有些熱淚盈眶。

他想到了辛咕咕。

也想到了那個孤苦無依的白色病房。

壓抑如猛獸般即將咆哮怒吼的情緒,就像是被這一切回憶給柔和了,徐小受的聲音低了下來,像是在自語。

「我就是想在活下來了的前提下,多個朋友,僅此而已。」

「這,也有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