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樵夫。」
蒙面人扭頭望向了一臉看好戲的岑喬夫。
後者頭疼似的扶額。
「真是的,你自己來嘛!」
他挎在腰間的手指一顫。
底下的徐小受便驚悚的發現,自己面前的景色,完全變了。
面前所呈現的,除了那聖奴三人依舊還是原來位置,可觸目所及的一切場景,都成了自己扭頭之後才能看到的畫面。
「強制回頭?」
徐小受懵逼了。
下一秒,他幡然醒悟,心頭涌現驚濤駭浪。
不。
不是回頭。
而是,世界轉了?
面目驚駭的看向岑喬夫,這一刻,徐小受心頭滿是無力。
斬道……
這才是斬道?
扭轉世界,怎么可能?!
「看到了吧。」
蒙面人雙手一攤。
「在這個小小的白窟,即便你不想回頭,依舊有人能讓人看到你不想要看到的一切。」
「而現實,其實就真是如此。」
「你所不敢面對的,不過是來源於靈魂深處的對於未知的恐懼。」
「但是,有用么?」
「當你站在這里的時候,便已經處於風暴的旋渦中心了。」
「再怎么堅決,再怎么倔強……」
「說到底,不過只是自欺欺人。」
蒙面人眸色中多了一絲嘲諷,似乎不止是針對徐小受,更是看到了自己。
「命運的齒輪咬合,一步步往前推進,你以為蒙上眼睛,便能置身事外?」
「錯!」
「這么做,只會讓你在麻木中被齒輪給粉碎。」
「睜開眼睛,面對現實吧!」
蒙面人語氣有著無奈:「你已經,站到了這里……」
他一指地面。
「我的身邊。」
……
徐小受感覺心在搖晃。
如果這是一場講演的話,他甚至能給蒙面人打上八十二分。
即便再不想承認,此刻的徐小受,真有種醍醐灌,你現在真沒有什么價值,屬於可有可無的棋子。」
「很殘酷,對吧?」
蒙面人一笑,再道:「但換個角度呢?」
「工具!」
「在你沒有成長起來之前,我,便是你的工具,利用好就行了,想那么多作甚?」
「人類之所以會進步,便是不斷在利用工具。」
「石器、火器、靈器……」
「肉身、意志、靈元……」
「哪一步的成長、進化,不是在利用所謂的『工具』?」
「萬物可以是工具,人也是萬物,沒有比草木花石高貴上幾分,為何他,就不能被利用呢?」
「又為何……」
蒙面人話鋒一凜,直刺靈魂深處:「你拿起名劍的時候可以心無旁騖,以人為劍,便開始患得患失了?」
徐小受感覺腦子嗡一下的像是被劍意給刺透了,疼得他背脊一躬,抱頭蜷起。
說書人有些驚詫。
「悠著點,悠著點……」
他滿目擔憂的看著小聞明。
對方還只是個孩子啊,不能這么暴力!
蒙面人卻不以為意,手往旁側一伸,張開了四指。
「哈?」
岑喬夫看著面前的手愣住,什么意思?
「我的葫蘆。」蒙面人翻白眼道。
「噢噢。」
岑喬夫這才反應了過來,埋怨了一句:「真是的,自己的東西,就不能自己隨身帶么?」
說著,他將一個黑不溜秋的小葫蘆掏了出來,「啪」一下拍到了蒙面人的手上。
……
徐小受說不出話來了。
蒙面人的劍意太強。
僅僅只是幾句話,他感覺靈魂都裂開了。
可是……
妥協?
徐小受真的辦不到!
他堅持的自己、自由,如若信念都崩塌了,還談何繼續一路走下去?
蒙面人的話是有他的理由。
但放在自己身上,不現實!
也無法感同身受!
「唉。」
一聲低嘆回盪於虛空。
蒙面人伸手貼住了自己的脖子,往上一扯,便是將面罩掀到了鼻子之上。
徐小受神情陡然一震。
「感知」傳來的畫面之中,對方那脖子處一大塊傷疤,不正是自己在靈藏閣中看到的雕刻男子那樣?
不正是那日遭遇紅狗之時,邋遢大叔身上的特有標志?
這……
同一個人?
徐小受思緒突然亂了。
蒙面人的下顎線十分硬朗,但是胡子拉碴的,還有凝固的血痂,簡直遭亂不堪到了極致境界。
他一抹嘴,便是將先前噴吐的血跡給摸開,隨即屈指彈開了葫蘆塞。
空氣中突然氤出了一股烈酒的味道。
很濃。
很刺鼻。
徐小受被這突如其來的味道給嗆醒了幾分。
「少年人總是容易鑽牛角尖呢!」
蒙面人拿著酒葫蘆對准了嘴,剛想要仰頭,突然想到了什么。
「我說的話已經夠多了,但還是再補充一句吧。」
他放下手,仰頭看到了天空。
「白窟,是什么顏色的?」
一側二人不由抬頭。
徐小受同樣也從靈魂刺痛中微微恢復了神智,一昂首。
「緋紅……」
三人同時呢喃。
白窟世界沒有日月,但天色,一直都是緋紅的。
「是啊,緋紅。」
蒙面人一嘆氣:「所以,這個世界本來就不是黑白的,又哪有什么絕對呢?」
「是非、善惡、光明與黑暗、大地與蒼穹……」
「這些都不過是人賦予事物的詞匯,談何所謂的絕對?」
「既如此,那么,妥協和自由,便真的對立么?」
徐小受腦海啪一下感覺有雷霆炸響,思路都被劈開了。
這番話,很熟悉。
正是先前自己對守夜講過的。
但是,彼時被用來搪塞守夜的內容,從蒙面人的口中說出來,竟多了另一重味道?
「呵!」
蒙面人搖頭輕笑一聲。
「白窟破了有聖神大陸,聖神大陸破了,便真的是世界盡頭么?」
「不盡然吧!」
他沉吟了下,像是在對自己說話:
「你用主觀去定義了世界,卻要用被主觀定義了的世界對立,來要求自己,可笑嗎?」
「可笑!」
「妥協和自由,本就不是相互掣肘的一組詞匯。」
「他僅僅就是你主觀意識的一個選擇罷了。」
「僅僅只是一個『選擇』!」
「嚴重點,也不過是『抉擇』!」
「怎么看,源自你自己……」
「言盡於此。」
看著目中涌現出無盡迷茫的聞明,蒙面人閉口不言了。
他再度抹了一把嘴,將唇上干燥的死皮也搓盡了一把,端著酒葫蘆一仰頭。
空間破碎,風聲凜凜,掀得其一生黑袍沙沙作響。
「自由,誰不向往呢?」
喉結一滾。
「咕嚕咕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