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李,抓獲兩個楚國游哨。」
「拷問附近暗哨。」
「是」
借助夏秋時節的南風,船團宛若一條前所未有的長龍,緩緩地通過了彭蠡澤。
剛過彭蠡澤,前方的偵察船就先行抓獲了幾個楚國沿江邊軍,這些倒霉蛋只是來江邊捉一些魚蝦野味。
蘆葦盪中的野雞野鴨很多,禽鳥吃不到,鳥蛋總歸是不缺的。
倘若還有魚鱉,那就是更好。
只是楚國人怎么都沒想到,茫茫大江,寬闊百里都不止的水面之上,居然出現了遮天蔽日的風帆。
水平線的盡頭,桅桿高聳,風帆齊整,舟船宛若一頭頭巨獸,整齊劃一地排著隊伍,逆流而上
「報告水流改向」
方位開始發生變化,李解看了看日頭,判斷這已經過了彭蠡澤,沿岸的地標也能看到,有些地標做得非常明顯,就是在岩壁上刻字,然後塗抹黑色或者紅色的顏料。
「方位偏西北,觀察沿岸地標」
「是」
「打旗語,通令各船船長注意水流」
「是」
「今日,直下郢都」
「是」
桅桿的瞭望塔上,水手先用鏡子反射陽光,後方船只注意到之後,立刻回應。
接著,瞭望塔上的水手,開始打旗語。
「水流轉向」
「水流轉向」
「轉帆」
「轉帆」
咚咚咚咚
一條條船的甲板上,水手們飛快地忙碌起來,一直沒有在工位上的槳手們,也時刻准備著開工。
為防觸底而預備的撐桿,也第一時間架上了船舷,撐船工隨時都要以防萬一。
「隊長,三號地標。」
沙東所在的戰船上,副手不斷地用望遠鏡搜尋沿岸地標。
方位確認之後,沙東立刻看著地圖,尺規略作估算,沙東頓時松了口氣:「接下來一段江面,要好走得多。」
「我們在這里,楚國南沂在這里。」
沙東在地圖上點了點,「過了南沂,雲夢澤就離得不遠。」
「雲夢澤南部沿江,楚國舟師孱弱,陵師稀少,不過,還是不能掉以輕心。州氏立足雲夢澤數百年,雖屢遭漢水諸國欺凌,總也是有些實力的。要以防州國逢迎楚國」
「是」
「放下快帆」
「是」
不多時,一艘船體狹長的小帆船「嘭」的一聲落水,兩個水手上船之後,先用船槳劃開一段距離,接著就是快速張帆。
這是絲麻混合編制的風帆,其中還加了馬鬃和為數不多的鯨須,韌性也是足夠。
只一會兒,這艘小帆船就借助風力,以非常驚人的速度逆流而上。
而且這艘小帆船行走的方式非常詭異,船上兩個水手,不斷地調整風帆角度,同時借用自身的體重來調整船體重心,使得帆船能夠在「高速」航行的情況下轉彎。
盡管不是第一次看到,但每次看到這個場面,沙東都是感慨,要是人人都能如此,那該多好。
可惜想要培養這種高速帆船的水手,難度極大,整個江陰邑,只有二十條船不到,總計合格人員四十七人,湊五個小隊都還差點兒。
這些高速帆船,主要是用來傳遞重要情報,還有就是大船行進間傳達命令。
前方的偵察船,總體而言船型不變,只是略有改動,乘員增加若干,武器裝備也要復雜一些。
「首李是快帆。」
「嗯。」
略微收帆,高速帆船靠近之後,船上一個水手,立刻拿起弓箭,朝著大船射了一箭。
鷹羽箭上還系著一根小竹筒,里面塞著的,就是要通傳的消息。
咚
沒有箭頭的鷹羽箭,還是射中了甲板建築,沒有箭頭,照樣能夠射穿甲板建築上的普通木板。
「首李。」
「嗯。」
將竹筒中的紙抽了出來,看完之後,李解面露喜悅:「照現在的進度,今天應該就能通過雲夢澤。」
「這個什么州國,全國才多少人。」
不是李解太過自大,實在是州國國力非常孱弱,別說跟楚國爭斗,每年光抗洪,就基本把國家資源都消耗得七七八八。
這兩年州國還能苟延殘喘,沒有被楚國完全侵吞,純粹是因為吳楚之間的貿易太過發達,通過出口給江陰邑大量原材料,才給續了命。
因為國君在青銅器上的消耗大量減少,用在國家上的青銅器,自然也就增加。
而且州國並不能直接出口到江陰邑,沒有太好的船,別看李解能夠組織船團通過彭蠡澤。
整個江漢地區,只有楚國還有這個實力來冒險,但也只是冒險,沒有好的時節,過彭蠡澤跟踩著小舢板就下海差不多。
所以州國的進出口,也是借用北方的陸地和內河,最多就是順流直下到南沂邑附近,這里勢力比較復雜,南蠻族群林立,但吳國也的確有南方的商隊,可以繞過彭蠡澤,或者說在彭蠡澤的南部緩流通行。
東西橫穿彭蠡澤南部,就能轉道陸路。
然後就能在長江南岸的沿岸地區進行換貨貿易,不僅僅是州國,楚國、羅國、群舒、群巢、英氏、荊蠻、南巢、百濮等等大大小小國家地區的民間力量,都在這里集中,形成了群星點點狀的貿易帶。
規模很小,可能都比不上吳國的一個市鎮,但有交流渠道,就是好事。
而且李解和吳國不同,李解的江陰邑,就是需要分工,而自然而然發生的社會分工不同。
江陰邑指導性很強,說要什么就是什么,往往就會形成地區產業。
如今海陽的苧麻,也已經是一種特產,因為靠近雷邑,為了沾光,又稱「雷麻」。
州國同樣如此,州國為了換來石器、陶器、低價絲綢、麻布成衣,主要就是用各種皮革。
鱷魚皮、犀牛皮、鹿皮、豹皮、虎皮
只要是州國在這片地區能搞來的,以往都是存了上貢給楚國,現在就是在換貨貿易中出售。
江陰邑囤積的象牙、犀牛角,有三分之一是州國在長江南岸獵殺圍捕而來。
以往給楚國上貢,都是卡著點去干,動力基本沒有,現在不同,從換貨貿易中,州國撈著不少好處。
上貢給楚國,基本就是血虧,屬於凈虧損。
但跟李解交易,多少都能賺點兒,對一些中低層貴族武士來說,那就不是賺點兒,是賺很多。
前面一百多年能自費前往郢都活動的州國人,可能都沒有這最近一年來得多。
這是個小國,怎么折騰,也就這樣了。
李解連姬巴的老家六國都看不上,更何況是更矬的州國。
不過為了方便,李解還是決定在進入雲夢澤之後,就分一條船過去,把州國滅了,滅了州國之後,州國的俘虜,到時候也能用上。
在後續船團跟進之前,突襲渚宮、郢都,方方面面都要用到人手。
有些臟活兒,他們來干有點不妥當,扔給州國人,就方便的多。
必要時候,還能借州國人的腦袋一用,平息楚國人的怒火。
「命令沙西部進入雲夢澤之後,不必西進,轉而逆流南下,滅亡州國。」
「是」
命令很快就寫好,然後蓋章,接著同樣是一箭射出,箭矢落水之後,竹筒在水面起起伏伏。
小船上的水手,拿起一根帶鉤子的竹竿,就將竹筒撈了起來。
隨後高速帆船收帆,兩個水手抄起船槳,開始飛快地劃槳,返回後方船團。
「滅州國」
跟沙東在同一條船上的沙西,看完老大的命令之後,一臉的懵逼:「那什么時候會師郢都」
「等命令就是。」沙東說罷,見沙西眼神似有不情願的樣子,便道,「跟州國人打過交道的,這里只有你。你就在棠邑、鳩茲往來,更熟悉類似地形。」
「我不是不願意,只是州國太弱,現在的州國,可能連正兵一千都沒有,舉備廢弛,我部前往突襲,打下來容易,之後如何接管」
「等命令。」
沙東神情嚴肅,「或許首李還要用上州國人。」
得了命令之後,沙西就下了船,搭乘小舟,前往自己的本部戰船。
和沙東不同,沙西大部分時候,都是負責偵查任務,臨時充當治安部隊的教官。
李解讓他負責滅掉州國,也是出於這個考慮。
如果是攻堅,就會選擇沙哼、沙哈這樣的猛將。
長期從事偵查任務、地方治安任務的沙西,在滅掉州國之後,完全可以用日常的辦公方法來梳理戰果。
這樣李解如果在渚宮作戰大獲成功,需要用到人力的時候,沙西就能立刻組織州國戰俘,運送到前線進行消耗。
打仗這種事情,誰也不知道會發生什么,萬一後勤船團跟不上,萬一楚國大部隊沒有頂到三關、大別山,萬一突降百年難得一遇的特大暴雨
只要出現這種奇葩狀況,前線用人就比較吃緊,中間有個緩沖,顯然也要更加有偶底氣一些。
尤其是州國跟楚國並不融洽,作為偃姓國家,州國就是在破產邊緣,最近一年,也就是吃到了李解的擴張紅利,這才續了命。
否則按照正常的國家興衰,州國就應該被楚國徹底消化干凈。
實際上也是如此,州國周圍,已經有了大量的楚國力量在投放。
城寨、兵站、桑田、野人聚落,蠶食鯨吞,不斷地壓縮著州國的生存空間,整個州國剩下的核心土地,其實已經養不活多少人,不得不轉而往長江南岸討生活。
可以說是個半農耕半漁獵的國家,而且還非常依賴天氣變化進行采集活動。
整個國家體制相較一百年前,是嚴重退化。
伐楚的明暗兩路大軍,北線大張旗鼓、聲勢浩大,那氣勢洶洶的威懾力,不僅僅是逼迫得楚國在大別山西北一線到處建設防御工事,所有山口關卡,都是營寨連綿,土牆不絕。
楚地本就多湖泊、溪流,地理優勢自然也會利用起來,淮水伯府的北線大軍,先頭部隊剛過黃城,楚國已經將地盤上的橋梁津渡全部關閉。
又借著夏秋交際天氣炎熱,一把火將大別山南面的密林全部燒了。
郢都的精英是見識過李解在逼陽之戰時候的土工作業,留給吳人太多的林木,楚人拆多少橋梁,吳人就能建多少出來。
今時不同往日,淮水伯府麾下的工兵,其搭建臨時性建築的能力,甩天下諸侯不知道多少條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