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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章·昌平州東西爭鋒·僭號賊財人兼收

第四百四十二章·昌平州東西爭鋒·僭號賊財人兼收

2021年6月26日

昌平州,隸屬順天府,本為縣置,正德改元,升縣為州,下轄順義等三縣,境內多山,赫赫有名的居庸雄關便在昌平境內。

此時日薄崦嵫,暮色四合,莽莽群山之間只見點點歸鴉,從長長官道上蜿蜒行進的人馬頭頂盤旋而過。

「啞啞噪夕輝,爭宿不爭飛。未逐冥鴻去,長先野鶴歸。」

隊伍之前的丁壽端坐馬上縱目仰望群鳥,曼聲吟誦了半闕國朝初年詩文大家高啟所作的《歸鴉》,頗有些賣弄的向身旁之人笑問道:「白兄,此詩可還應景?」

「才離宣府,丁兄便有冥鴻野鶴之思,不知可有『何枝可依』之嘆呢?」白少川淡淡道。

丁壽仰天打個哈哈,「高季迪自負才學,辭官不拜,自尋死路,丁某入仕以來,受陛下垂意,劉公知遇,無日無夜不思報答,豈可並論!」

「哦?」白少川向身後長長的隊伍回望了一眼,「恕白某眼拙,未看出丁兄歸心似箭之意。」

丁壽干咳了兩聲,向左右看看,見無人在旁立即壓低聲音道:「白老三,我知道你心里有怨氣,可平心而論,從宣府回京也未見繞多遠的路,中間盤桓幾日迎來送往也是官場常情,免不得的……」

「而今呢?」

「而今……」丁壽看了看頗為龐雜的隊伍,咂咂略微發苦的嘴巴:「窮家富路,車內還有眾多女眷,出門多帶些箱籠行囊也未必就是壞事,你也知曉,女人多了是麻煩,就幫著擔待一二,還有……」

「你我交情,自可暢所欲言,但……」丁壽以見不得人的語氣帶著三分哀求道:「在手下人前你能否略微顧及下丁某薄面?」

白少川掃了他一眼,淡淡言道:「盡量吧。」

丁壽松了口氣,才道聲謝,又聽身後有人呼喚,扭頭見慕容白從廂車內探出半個身子,頻頻揚手。

丁壽一臉生無可戀,向白少川道了聲罪,策馬向後奔去,白少川目視背影,搖頭輕笑。

「小慕容,又怎么了?」

「太師叔,路上好悶,白兒想出去陪您。」慕容白可憐兮兮地哀求。

「不是說過了么,你在車里陪巧姣,無須在外拋頭露面,有事我自會喚你。」

「她這么大人,哪用我陪,白兒已經在車里憋了幾天了,悶也悶死了,好不好嘛太師叔?」

「不成。」丁壽斷然搖頭,見慕容白小嘴下撇,滿臉不情願,厲聲道:「再不聽話,當心家法伺候。」

小手迅速摸向俏臀,慕容白苦著臉糯聲道:「好嘛,白兒遵命就是。」

丁壽滿意點頭:「這才乖,太師叔是為你好,整日騎在馬上腿都變成羅圈了。」

慕容白悚然一驚,「真的假的?」

丁壽未及回答,於永又奔了過來,「衛帥,大太太那里似乎有事。」

「小慕容,老實在車里呆著,不許搗亂。」一陣頭大的丁二爺,扔下這句話又向後趕去。

慕容白破天荒的沒有應聲,在逼仄的車廂內將兩條長腿伸得筆直,左右比較,難得究竟,焦灼地向宋巧姣道:「誒,你看看,我的腿到底彎了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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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嫂有何不適?」丁壽掀開車簾,一貓腰鑽進車廂。

「無妨的,是小桃這婢子多心。」車廂內的月仙面色蒼白,依舊強笑寬慰。

丁壽看她臉色自是不信,轉視一旁婢女道:「小桃,怎么回事?」

小桃才要張嘴,立即遭月仙呵斥:「小桃,不許給小郎添事。」

「小姐她……」小桃看看月仙,支吾不言。

「到底怎么回事,說實話。」丁壽加重了語氣。

小桃不敢有所隱瞞:「小姐胸中煩悶,已然干嘔數次。」

丁壽心中一動,「嫂嫂,你該不會是有喜了?!」

丁壽藝成出山以來,經手女人不少,卻再無一個有孕,他也著實摸不著頭腦,若非瑞珠在前,他幾乎懷疑魂穿這具身子有不育隱疾,如果月仙真的有幸『中靶』,雖說是無心插柳,也算意外之喜。

月仙玉面飛紅,低聲啐道:「胡說八道,你也不算算日子,哪有如許快的,你可是成心譏諷嫂子不守婦道?!」

丁壽想想也對,這次重逢攏共也沒幾日,若說月仙現在有孕實在是有點那個。

看丁壽滿臉失望,月仙紅著臉道:「你房里許多女人,還愁沒人生個一兒半女,偏偏主意打到嫂子我身上,若是……你讓我如何見人。」

那就不見人唄,孩子落地隨便按在哪個女人肚皮上還不容易,丁壽腹誹,嘴上卻道:「嫂子說的是,那你這干嘔……」

月仙用絹帕蹭了蹭唇角,輕聲道:「只是一路顛簸,胸中氣悶煩躁罷了,偏偏小桃大驚小怪,驚動了你。」

「她做得對,嫂嫂這里無小事。」丁壽拍了拍車內廂板,此番走得急,宣府臨時湊來的廂車的確稱不上舒適,路面一些細微顛簸,人坐在車里都要晃上三晃,難怪小慕容吵著要出來。

「小弟這便讓隊伍停下,嫂嫂出來透透氣,歇息一番再趕路。」

月仙拽住丁壽手臂,搖頭道:「小

郎,這一路因為我們已經耽擱久了,你如今已是官身,可別誤了公事,嫂嫂無礙的,待到了縣城再歇不遲。」

月仙說的倒是實情,宣府到京師這一路,快馬輕騎一天的行程,拖家帶口走了三天還未到頭,難怪白少川對丁二擺出一張冷臉。

見月仙執意不肯停歇,丁壽探出去看看天色,回身道:「如此嫂嫂暫且忍耐,待到了昌平縣好好安歇一晚,明日便可抵達京師。」

囑托小桃好生看顧,丁壽跳出車廂,發覺隊伍不知何故又停止不前。

「怎么停下了?」丁壽行至郤永身前問道。

長長的車隊里除了月仙帶出的宣府家當,還有巡撫朱恩與總兵神英為丁壽准備的一些『心意』,老神英還極為體貼的安排已升為千總的郤永帶了三百軍兵護送,此時郤永聽了丁壽問話,立時躬身回道:「似乎白公子發現了些古怪。」

隊伍前頭,白少川默默凝視著道邊黃土,於永等衣衛散在周邊尋覓著什么。

「白兄,怎么回事?」丁壽步行上前。

「血跡。」白少川淡淡道。

順著白少川目光,丁壽果見一處暗紅血斑,其上覆了一層薄薄黃土,如不細觀,極難察覺。

「官道上人來人往,殺只雞宰個鴨的,有點血跡很平常吧。」丁壽真心不想對著一塊干涸血跡生事。

白少川搖首:「血腥味還沒散。」

「大人,這邊也有血跡!」

「此處也有!」

「屬下這邊也有!」

仿佛是應和白少川,沿著官道方圓十數丈的范圍內連續發現了七八處被土掩埋的血跡,由不得丁壽繼續裝聾作啞。

轉目四顧,只見四周群山嵬嵬,在暮靄籠罩下更見險惡,令人望而生畏,丁壽擰眉道:「沖咱們來的?」

「不清楚,」白少川唇角微抹:「不過從地上足跡來看,來人斷不會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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簇簇密林中,只聞兩長一短三聲鳥啼,數道人影從山林中閃出。

「老石,可發現了什么眉目?」呂金標握著手中閻羅鐵傘,向發出訊號的石雄焦急問道。

石雄才要回話,一看呂金標身後冒出的四個人,張開的嘴巴又緊緊合上。

雙尾鷹焦福見狀發出一聲冷笑,「石掌班,我們弟兄是奉了督主之命過來幫忙,你們東廠這樣總是拒人千里,回頭尊駕幾個怕是沒法向你們丘督主交待。」

「我們東廠的事本就無須你們西廠插手,幾位若是看不慣想走,悉聽尊便。」申顆掌班鮑子威摸著唇上兩撇小胡子陰聲回道。

「那敢情好,喝酒吃肉睡大覺的日子清閑得很,哪個彪子願陪你們幾個廢物鑽老林子!」熊天霸將那對沉甸甸的板斧往肩頭一扛,真有立即打道回府的盤算。

「你他娘嘴巴放干凈些,說哪個是廢物?」石雄立時變了臉色,他身旁的未顆掌班公羊柏也將手中桿鞭攥緊。

「說誰自己心里明白,」天風子道人兩眼向天,神態倨傲道:「西廠中可沒死了個掌班,連仇人是誰而今都沒弄清的糊塗事……」

「你他娘找死!」

西廠初立,與東廠權力所轄難免有重疊糾葛之處,丘、谷二人雖說在面上還保持和氣,底下官校番子已然暗中較勁數次,東廠中人早就憋了一肚子悶氣,此番天風子又將崔朝棟之死拿來說事,石雄偏偏是與會之人,臉上仿佛被人狠抽了一巴掌,只覺火辣辣的。

石雄既有『惡豺』之名,當年在黑道綠林中也是殺人不眨眼的角色,急怒之下,東西二廠間僅存的那點面子也不顧了,手中判官筆快若流星,直向天風子當胸刺去。

「來得好。」見對方來勢凶猛,天風子不懼反喜,眼見判官筆距胸口尚有數寸,只聽『當』的一聲脆響,他手中長劍不知何時已然出鞘,一劍振開鐵筆,長劍立即反撩石雄小腹。

天風子本為泰山玉皇觀弟子,其人武功雖高,卻心術不正,沉湎酒色,屢遭掌門師兄訓誡,他心胸狹隘,以為同門容不下自己,索性一怒之下叛出門去,在江湖中為非作歹,這道人本就性情暴戾,殘忍好殺,心中也無所謂同僚一說,一旦動了手,招招都是取人性命的殺招。

石雄只見劍花朵朵,寒氣逼人,匆忙舞動雙筆招架,仍被逼得步步後退,數次險象環生。

見石雄遇險,東廠其他人自然不能坐視,公羊柏震腕揮鞭,桿鞭鞭梢瞬間抖成一個圓環向天風子脖頸間套去。

「哈哈,東廠想倚多為勝,平日大爺真是給你們臉了。」熊天霸咧嘴大笑,手中卻不含糊,左斧『泰山壓頂』,右斧『橫掃千軍』,這兩下若是著實,只怕公羊柏登時要被大卸八塊。

飛龍斧掛著呼嘯破風之聲,直劈橫砍,又在兩聲震耳欲聾的金鐵交鳴中悠然盪開,熊天霸被震得連退兩步,手腕酸麻,抬眼看只見眼前立著一個胡須茂密好似鐵塔般的壯漢。

熊天霸識得這人是東廠丑顆掌班陸坤,平日蔫頭耷腦三棍子也打不出一個屁來,不想還有這么一膀力氣,當下好勝心起,操斧又上。

大力神陸坤雖沉默寡言,在東廠十二掌班中卻是公認的大力士,性格也是直來直去,見熊天霸再度欺上,也不退讓,舞動他那條成人手臂粗細的熟銅長棍,與他叮

叮當當戰成一團。

那邊雙尾鷹焦福與鮑子威同樣交上了手,兩人都是身形矮小,焦福手持分水雙刺,如同彈丸般飛躍跳擲,動作快妙,圍著鮑子威轉個不停。

鮑子威兵器是一雙鐵爪,將他大聖門的猴拳融入其中,在漫天刺影中閃轉騰挪,兩人有來有往,斗得旗鼓相當。

「大家住手,聽我一言。」眼看自己人越打越亂,呂金標心中焦灼,欲待下場阻止。

眼前一花,一個高瘦身軀擋在前面,曹大康陰惻惻笑道:「呂掌班莫非覺得打得還不夠熱鬧,要親自下場助陣?」

呂金標怒道:「東西二廠既然奉命辦差,便該齊心協力,如今同室操戈,成何體統!」

「便是為了辦好差事,這一仗才不得不打,所謂號令貴一……」曹大康森然冷笑:「今日早分個勝負,也好讓東廠諸位曉得誰主誰次。」

呂金標怒火上撞,「遮莫曹先生便以為我東廠敗局已定?」

曹大康嘴角微微下垂,點頭道:「然也。」

「呂某領教。」對方欺人太甚,一向沉穩的呂金標也難壓怒火,猱身而上。

曹大康不慌不忙,細長食指倏地伸出,指尖已籠罩呂金標半身穴道,呂金標未想對方點穴手法如此精妙,急忙倒退數尺,驚疑不定。

一指逼退呂金標,曹大康原地未動,優哉游哉負手而立,神態輕蔑。

呂金標臉上發燒,大吼一聲再度欺前,混元鐵傘大張如翼,直撲曹大康。

曹大康不屑冷哼,施展身形倏前倏後,穿行如飛,暗點對手周身三十六處大穴,呂金標雖有鐵傘護身,急切間卻也奈何不得。

天風子以一敵二,游刃有余,三才劍法隱含天地易理,剛柔相濟,快而不亂,天風子雖因心性之故,劍法舒展正氣不足,凌厲卻更盛幾分,石雄二人聯手,竟被他逼得左支右絀,狼狽不堪。

他奶奶的,公羊柏暗惱不已,他一手桿鞭其實頗有獨到之處,據傳是西域一前輩高人所創,這位高手在牧羊之時偶遇狼群,他便靠著手中桿子鞭,抽打豺狼,保護羊群,兵器中既有軟鞭繩標的招數,鞭桿也可作短棍使用,施展開來數丈方圓端的密不透風,可如今林間混戰,空間狹小,他這一手功夫先自去了一大半,眼見天風子持劍逞凶,不由心中一狠,摸向了腰間的淬毒飛梭。

公羊柏綽號『神鞭飛梭』,飛梭暗器既可與他的鞭法齊名,可知厲害,不過梭上之毒見血封喉,公羊柏出身農家,進東廠只為謀口官飯,並無濫殺之心,等閑不願使用,今日看這賊道招招殺機,為求自保,也顧不得許多了。

桿鞭貼身橫掃,逼得與石雄對戰的天風子上竄而起,公羊柏身子一旋,三枚飛梭瞬間成倒品字形往他身上射去。

天風子才與石雄拆了一招,身在半空無處躲閃,拼盡余力挽起數朵劍花,打掉胸前兩枚飛梭,眼見第三枚飛梭閃著藍汪汪的寒芒射向小腹,不由悲呼一聲:「吾命休矣!」

一枚石子憑空彈出,撞歪飛梭,隨即一道身影快如閃電般從林間飛出,落地輕靈如絮,毫無聲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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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鐺頭?!」公羊柏與石雄見了來人,脫口而出。

丁壽看著一片混亂的眾人,微微蹙眉,「住手。」

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入每個人耳中,東廠眾人依言退出圈外,西廠幾人卻未有收手打算,緊隨而上。

「好小子,敢暗算你家道爺!」天風子怒火攻心,也不道謝,劍如毒蛇吐信,直刺公羊柏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