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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章·踏歸程二女斗勇·請長纓權閹駁斥

第四百四十四章·踏歸程二女斗勇·請長纓權閹駁斥

2021年6月26日

山寨,『金鑾殿』。

「標下辦事不力,請衛帥治罪。」沈彬戰戰兢兢跪在丁壽面前。

丁壽叉手坐在張華的『御座』上,默默看著宣府邊軍士卒將廳內一具具屍體拖出,對沈彬不理不睬。

沒聽丁壽發話,沈彬垂首不敢起身,那邊緩過氣來的劉景祥連忙趕來求情,這次遇險沈彬還折了幾名屬下,劉老頭心里蠻過意不去,將大事小情各種罪過盡往自己身上攬。

「劉老伯您有何過錯?」丁壽笑問。

「啊?額嘛……這個……」劉景祥本就拙於言詞,丁壽冷不丁一問,更是說不出所以然,最後一咬牙一跺腳,「總之小老兒有罪,請大人放過沈大人吧。」

「劉老伯以身犯險,深入賊巢,錦衣衛與東西二廠揀選校尉內外夾攻,大破僭號賊首張華,為您老請功還來不及呢,談什么罪過!」丁壽撫掌笑道。

這事還能這么說嘛?真是官字兩個口,劉景祥算是開了眼。

轉臉笑容一收,丁壽沉聲道:「沈彬,你跟著劉百戶也算立了大功,手下陣亡校尉按例優恤,起來吧。」

「謝衛帥,謝劉百戶。」沈彬抹了一把冷汗涔涔的額頭,這關總算過了。

郤永帶著一身血腥氣踏步而入,「緹帥,寨內賊人都已清剿干凈,俘虜著人看守,僅有部分賊人沿後山逃竄。」

「知道了。」丁壽並沒當回事,這幫山賊真上不得台面,在宣府邊軍手里攏共也沒挺過半個時辰,就這還閉門稱王呢,丟人現眼的東西。

丁壽倒在椅子上揉揉眉頭,「老郤,煩你速安排人將山外的人接進來,夜里風寒,別再著了涼。」

月仙等人身邊還留了一百邊軍護衛,慕容白上躥下跳地要跟著進山剿匪,被他擺出長輩威嚴才震住了場面,若是再把她忘到山外,怕是小丫頭會使性子,最好別惹那麻煩。

郤永領命退下,丁壽又作了一番安排,衣衫帶著露水的於永悄聲湊近。

「衛帥,俘虜那小子沒撒謊,屬下等在後山小道守候,果然等來了一幫子漏網之魚,還是一群肥魚。」

「這小破山寨能肥到哪里去,」丁壽不屑一顧,「安排你們不過是怕走了賊首,有備無患而已。」

於永連連稱是,「大人神機妙算,屬下佩服。」

「別拍馬屁了,這回沒再走了人吧?」

於永雙手連搖,「絕對沒有,都喪命在我等連弩之下,據被抓那小子指認,其中就有那個什么狗屁總管胡十八。」

丁壽嗤笑,「自尋死路。」

於永又上前一步低聲道:「另外屬下在那胡十八身上還搜出一件玩意兒。」

「得了,我不看了,風寒露重的,蹲守半宿也不容易,都賞給你們了。」不義之財,丁壽樂得大方。

「您老還是看看這個吧。」於永捧出一個香囊,遞到起身伸懶腰的丁壽面前。

於永這小子今兒怎么這不開眼呢,丁壽納悶接過香囊,不由失笑:「這個,像是女人的綉工?嗯,綉得倒是用了心,你說那沒卵子的無名白們還有什么相好不成!」

「您老請看背面綉的小字,」於永識趣地低下了頭,輕聲道:「卑職愚鈍,曾聽郝兄說起此女,與大人似乎有些關聯。」

與我有關聯?二爺與那幫叫花子的女人能有什么關系?郝凱腿腳不利索,連腦子也不靈光了,胡亂編排消遣爺們?

丁壽疑惑地翻過香囊,只見針腳處果然綉有兩行蠅頭小字:成泥作土香如故,卻為誰?妾身周玉潔與王郎順卿結褵之憑。

哎呦喂,這還真巧了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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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蹄清脆,車聲轔轔,單薄車廂隨著挽馬驅馳顛簸微微晃動。

「天殺的賊人,對花朵般的女子竟也下得如此狠手!」月仙細細察看著劉彩鳳頭部瘀傷,唏噓不已。

「區區小傷早已無礙,勞夫人費心照料,彩鳳謝過。」劉彩鳳淺淺一笑,盡管車廂逼仄,還是勉強起身施禮。

「哎呦,使不得,擔不起。」月仙誠惶誠恐,急忙起身勸阻:「妾身寒門陋戶,哪敢稱什么夫人,更當不得姑娘一禮。」

劉彩鳳執意拜謝,月仙知曉此女是當今如日中天的劉太監親眷,如何肯受,車廂內空間狹窄,二人正一番牽扯,隨著車身一震,也不知馬車軋過了哪處坑窪,二女不約而同把額頭撞在了一處,嬌呼出聲。

二女不顧自身,異口同聲關切對方:「姑娘(夫人)可無恙?」

「嘻嘻——」小桃一旁看得有趣,不由掩口偷笑。

「死丫頭,慣會在旁看熱鬧,也不知幫忙勸解。」月仙橫眉佯怒。

小桃抿唇強忍著笑,道:「婢子怎敢,若是摻和進去,怕是如今三人都撞在一處相互問安了。」

二女雙雙對視,同時掩唇輕笑,月仙啐道:「偏你有怪話,也不怕劉姑娘笑話咱丁家人不識禮數。」

劉彩鳳連道不敢。

小桃扁扁嘴,「照婢子說啊,小姐與姑娘相聚即是有緣,如今這么個窄小地界,肩挨著肩,聲息相聞,若再講那些虛禮客套,反倒顯得矯情,不若大家

都隨意一些,也圖個適意自在。」

「這……未免太失禮了吧?」月仙糾結,實不想細枝末節上開罪劉瑾家人,耽誤小郎前程。

「小桃姐姐說的是,彩鳳一家性命賴丁大人援手才得保全,姐姐若再執意見外,便是責怪小妹不通人情,不知感激了。」劉彩鳳轉眼已是姐妹相稱。

眼見劉彩鳳已然改口,月仙也不好繼續執拗,只得應承,心中對劉彩鳳觀感大好,「妹妹不愧宦門官眷,知書明理,平易近人。」

「姐姐見笑,妹妹不過識得幾個字罷了,倒是丁……」自知失言的劉彩鳳玉頰上飄過一朵紅雲,螓首迅速微垂,輕聲道:「倒是姐姐談吐一看便是出身書香門第,難怪丁大人年紀輕輕,便文武雙全,丁府門風家傳可見一斑。」

「二爺若是聽了姑娘這番誇贊,怕會笑痛了肚子,他浪盪頑劣的時候,您還沒緣見識呢……」

「小桃,不許胡說,小郎那是韜光養晦,不鳴則已一鳴驚人,你懂些什么!」月仙真有些火氣,便是暖過幾次床,也不該在外人前如此編排主家。

小桃嘟著嘴,「這又不是婢子我說的,當日小姐不也沒少抱怨。」

「你……」若不是主仆二人間情同姐妹,月仙惱得發賣了小桃的心都有。

劉彩鳳柔聲道:「姐姐休惱,此間不過閨中閑敘,斷不會有外人知曉,只是……旅途煩悶,姐姐不妨對小妹講講丁大人少時之事,略解困乏。」

針黹女紅,詩詞歌賦,這一路談些什么不好,何必拿自家小叔子童年不光彩之事充作談資,成何體統!

月仙正自納悶,被緊挨她的小桃偷偷捅了捅腰間,順著她目光示意望去,只見一旁劉家姑娘面泛紅暈,目光瑩瑩的期盼羞態,早是過來人的月仙恍然大悟,不覺啞然失笑。

「也好,左右路上無事,妹妹若是不嫌,咱不妨就拿小郎來打打趣。」劉太監權傾天下,難得這劉家姑娘還如此溫婉有禮,若是得成佳偶,小郎仕途無憂,內宅中也多了一位賢助。

雖是打定主意,月仙又蹙起眉頭犯了難,那小子混賬事太多,一時倒不知從何說起,和宣府那幫閑漢喝酒胡耍的事自不能提,哪家姑娘願意無端嫁個混混,可別不小心再剪了二人間的紅線,至於丁壽幼年之事她又所知甚少,總不能和劉彩鳳說自家小叔子那話兒是驢的大行貨,在榻上龍精虎猛,自己主仆二人聯手都招架不住,妹妹過門後可以夜夜春宵,床笫之歡保管酥爛你一身骨頭,那自己還有臉活嘛!

「姐姐,可是身子不適?」劉彩鳳見月仙遲遲不開口,反而玉面紅透,連秀頸都赤了,驚詫不已。

「哦?妹妹,你說什么?」月仙微微失神。

「姐姐心中有事?」劉彩鳳繼續問道。

「哦,我在想驢……」驚覺失言的月仙急忙掩住櫻唇。

「驢?什么驢?」劉彩鳳疑慮頓生。

月仙腦中轉得飛快,眨眼面色如常,輕笑道:「姐姐是說,咱們便從摔了小郎一跤的那頭青驢開始說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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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歡聲笑語一片祥和的三人不同,另一間晃動的車廂內,氣氛冰冷,劍拔弩張。

劉青鸞杏眼圓睜,瞪著面色不善的慕容白,對方毫不示弱,同樣一瞬不瞬以犀利目光回敬。

「劉姑娘,許日子不見,你一向可好?劉老伯還康健?」宋巧姣試圖打破車內沉悶,笑語相詢。

「人你不都見過了,還有什么可問的!」劉青鸞依舊正對慕容白,順帶乜了一眼宋巧姣,「倒是你,冤獄也平了,官司也打完了,聽說已與傅鵬成親,怎么又和那個叫丁壽的無端糾纏到一起?」

問到心中痛處,宋巧姣不由笑容一窒。

「提及我太師叔名諱時嘴巴干凈些!」慕容白當即不依。

「傅鵬是你太師叔?!」劉青鸞疑惑不解地看向宋巧姣,「你何時有這么大的晚輩?」

「傅鵬是什么東西,誰曉得他是哪個林子里的兔子!」慕容白脫口嬌叱。

這一路同來知曉慕容白行事無忌,有口無心,宋巧姣此時唯有尷尬苦笑。

「這么說你是丁壽的徒孫?」劉青鸞嗤笑:「他那樣子也能為人師表,果然物以類聚!」

「口氣不小,你又是何門何派,報個名來。」慕容白如今瞧劉青鸞是一百二十個不順眼。

劉青鸞螓首輕揚,傲然道:「豎起你的耳朵聽好了,本姑娘劉青鸞乃是華山派『仁義無雙』段掌門嫡傳入室弟子。」

華山派名列九派之一,開宗數百年,八百里秦川口碑載道,自幼好武的劉青鸞對自己劉瑾侄女的身份並不在意,頗以行俠仗義的華山女俠自詡。

「不入流的門派。」慕容白面露不屑。

劉青鸞頓時柳眉倒豎,「辱我師門,撕你的嘴。」左手呈鷹爪之姿驟向慕容白面門抓去。

慕容白冷笑一聲,玉腕翻轉,指如蘭花,直拂劉青鸞脈門,逼得劉青鸞匆忙回腕撤招,驚疑不定地看向慕容白。

「區區『鷹蛇生死搏』,也敢出來賣弄,螳臂當車,不自量力!」慕容白一臉戲謔。

「這……這是我的鷹爪功學藝不精,不是你的本事高!」眼角余光一瞥,看到豎在車廂角落的一柄長劍,劉青鸞仿佛抓住一

根救命稻草,目光大亮,「你也用劍?」

「怎么?不可以?」慕容白不甘示弱反詰道。

「有本事——咱們比劍。」劉青鸞揚眉挑釁。

「怕你不成。」慕容白可不會弱了氣勢。

宋巧姣暗暗頭痛,早跟爺說過,劉二姑娘性子不宜與慕容白同在一輛車上,爺偏是不信,如今在廂車內上演起全武行,若是傷了哪個,怎么與爺交待。

其實丁壽也有自己苦衷,有蓬的廂車就這么兩輛,每輛車三個人還可勉強擠一擠,四個人絕是坐不開的,劉青鸞那倒霉性子,怕是月仙和小桃哪個都忍受不得,本來將劉家姐妹與宋巧姣安排在一處是最佳之選,偏小慕容也不是個善茬,她那副唯唯諾諾的模樣僅限面對丁壽,哦,還有個之前的司馬瀟,長途漫漫,若是一個不小心她再原形畢露,本就對自家睡徒孫頗有微詞的嫂子不定會嘮叨成什么樣子,攏共兩個籃子,六個雞蛋里有兩顆是定時炸彈,挑來揀去也只有劉家姐妹一車一個的安排了,好歹宋巧姣與劉青鸞有舊,當日也曾『姐姐長』『姐姐短』的稱呼過,量來不至於有什么大亂子,如果車廂里動刀子算小事的話……

眼見二人兵刃在手,一觸即發,宋巧姣忽地掀開車簾,疾呼道:「大人!」

隊伍中的丁壽催馬上前,見宋巧姣猛打眼色,轉目問道:「怎么小慕容,可是有何變故?」

「沒有,太師叔,白兒聽話的很。」慕容白甜甜一笑,手中那柄長劍早已藏到盤曲的長腿之下。

眼見慕容白前倨後卑,裝出一副乖寶寶模樣,劉青鸞『嗤』地冷笑,帶著幾分鄙夷道:「惺惺作態!」

「又出了何事?」另一邊白少川跨馬經過,探頭詢問。

「無事,白公子,春寒料峭,你要保重身體啊。」劉青鸞轉身笑臉相迎。

慕容白恍然大悟狀,「太師叔,原來『惺惺作態』是作此解啊,今日領教,多謝劉姑娘以身示例。」

劉青鸞恨得銀牙暗咬,丁壽無奈扶額,自個兒造了什么孽,趕上這倆『活寶』!

「那個劉姑娘,在下有一事相商。」

「有話快說。」白少川已然過去,劉青鸞懶得再作戲。

「許是受了風寒,在下身子有些不適,想與姑娘換個位置,在車上歇歇。」丁壽難得這般輕聲細語對劉青鸞說話。

「你看這車上哪里還有位……你是說……換換?」醒過味兒的劉青鸞目泛異彩。

「請姑娘成全。」

「換換換!這就換!」劉青鸞一躍下車。

委屈你了,蒼龍駒,丁壽心中默念,撩袍躥上廂車。

眼見劉青鸞乘著蒼龍駒向白少川背影追去,宋巧姣心憂地放下車簾道:「爺,您不是擔心青鸞姑娘在外惹禍么?」

「左右都是惹禍,讓他去外面禍害白老三吧,反正死道友不死貧道。」丁壽枕在慕容白彈性十足的大腿上,蜷著身子打了個哈欠。

「就是,那女子不通禮數,在眼前晃著便讓人生厭。」慕容白幫丁壽松著肩膀,隨聲附和。

「可她若是……」宋巧姣還不放心。

「放心,有白老三鎮著,她闖不出什么禍來。」丁壽嘿嘿怪笑,「爺也好借機疼疼你們啊……」

火熱大手伸入裙底,宋巧姣低低發出一聲呻吟,「爺,這兒不行,外面有人……」

松開羅帶,丁壽手掌探入褲腰,貼著凝脂肌膚,指尖已觸到萋萋芳草,淫笑道:「車夫的都在前面牽馬呢,怕什么,來吧!」

咚!!

「太師叔!」「爺,您沒事吧?」

「他媽的,哪個殺千刀干的活計,車廂造大點會他娘死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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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之後行程還算順當,為求早點甩掉這幾個燙手山芋,丁壽一行人馬入京穿行西直門,直抵劉府。

早有前哨快馬通報劉瑾,隊伍到時劉瑾已率人在府門外迎立。

「兄弟!」弟兄二人多年未見,如今俱是兩鬢蒼蒼,劉景祥情不自禁老淚縱橫,語帶哽咽。

「大哥一路辛苦。」少見動情之態的劉瑾同是眼眶微潤,感懷萬千。

「見過二叔。」劉家姐弟上前行禮。

光陰似箭,見幾個後輩俱已長大,兩個侄女出落得亭亭玉立,劉瑾感慨之余,欣慰不已。

人總算安全送到,丁壽也涎臉上前賣好:「公公,小子此番幸不辱命。」

「你啊,差事辦得不錯,禍也闖得不小,西北算是讓你折騰成一鍋粥了。」劉瑾略帶不滿:「讓你整肅官場,誰讓你去親冒矢石了?」

「是,小子多事,為您老添煩了。」刀叢劍雨里闖了一陣還沒落好,丁壽暗覺委屈。

從上到下仔細端詳了一番,劉瑾點點頭道:「人平安就好,你的事回頭再說。」

「哎,換個時間,咱們再好好比試一番。」劉青鸞進門前不忘向馬車內的慕容白下戰書。

「練好你的功夫,隨時候教,如果只是嘴皮子厲害,恕不奉陪。」慕容白反

唇相譏。

「你……」劉青鸞作態翻臉。

「小妹,不要胡鬧。」劉彩鳳牽住妹妹衣袖低聲呵斥。

「這是何人?」劉瑾在府門前望著那兩個斗嘴的小辣椒問道。

「小子回程去了趟宣府,此乃家中內眷。」丁壽可不敢實言慕容白師承來歷,莫說魔門那攤爛事,便是天幽幫也是黑道幫派,拿不到人前說口。

「你呀你呀,老谷說你命犯桃花,果然不虛。」劉瑾指著丁壽一番揶揄,忽然見車廂內倩影一閃,一個麗人拉著慕容白貼耳輕言。

「那女子又是何人?」

未等丁壽接話,劉二漢已施施然道:「那是丁大人的相好,宋巧姣。」

「郿縣告御狀的宋巧姣?」劉瑾眉頭微挑,他對宋巧姣是只見其狀未見其人。

「可不就是那個傅鵬的婆娘,」劉二漢不理老爹拉拽,狠狠往地上呸了一口:「真不知羞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