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456)(1 / 2)

第四百五十六章二人定計東窗下三女爭鋒庭院中

第四百五十六章二人定計東窗下三女爭鋒庭院中

「什么神機營?」丁壽眉毛一揚,微微錯愕。

「咱家輸你的彩頭啊,你不是要領兵么?怎么,改主意了?」劉瑾輕聲笑問。

「小子是說獨立領軍,可這神機營有幾個人……對了,公公您究竟讓我管哪一營的神機?」十二團營中各分三千、神機等營,兵馬僅只數千,還不知那一營的戰力如何,苦著臉的丁壽又追問了一句。

「神機營便是神機營,何來哪一營之說。」劉瑾嘴角微微上挑,眼中藏不住的笑意。

「三大營的神機營?!」得到劉瑾眼神確認,丁壽不由一下蹦了起來,「我要那些修墳蓋房的作甚!」

也無怪丁壽惱火,如今的三大營早已非永樂初創時橫掃大漠、追亡逐北的精銳之師,自土木之變後,兵部尚書於謙重組京營,於三千、五軍、神機三大營中挑選勝兵組建十團營,由自己總督,自此兵部威權凌駕武勛、內臣之上,此後幾朝京營制度歷經更迭,團營罷之又興,數量增至十二,甚至成化年間出現過內監汪直總領團營之事,但被團營呼之為『老家』的三大營再不復當年風光,團營中如有出缺,還要由三大營中選拔送操,挑剩下的軍卒戰力比之十二營自不可同日而語。

不僅如此,成化、弘治兩朝土木大興,營軍常被抽調營建工役,此項弊政承於憲宗,孝宗即位之初也在詔書上將此作為前朝弊政,下令山陵修建完畢後京營將士不再承擔其他工役,可惜口嫌體正直的弘治皇帝在這方面比起老子來是變本加厲,青出於藍,沒過多久不但馭使營軍修建城牆、宮殿、陵墓等,還大起寺廟,不是為老丈人修墳,就是幫丈母娘蓋房,久坐冷板凳的三大營自然首當其沖,當三大營的軍士都不敷使用後,便調派團營,時任兵部尚書的馬文升上疏請止,還軍操練以養銳氣,別說,弘治爺還真聽進去了,命令官軍加快工程進度……

經孝宗這么一折騰,營軍久苦工役,京師根本之地而軍士逃亡者過半,操練幾乎廢而不行,營房空置近二十年等等現象,便不足為奇了。

丁壽本意是想獨領一軍,待來日邊地有警,提兵北上,為才寬及死難將士報仇雪恨,結果卻到手一批工程兵,心中失望可想而知。

「公公,您要是真不想讓我領兵便直說,那日打賭權作笑談。」丁壽沮喪道。

「不滿意?」劉瑾挑眉。

「這誰能滿意!領我錦衣衛前後左右中五所官軍出征,也比那班廢物強!」丁壽抱怨道。

「神機營也是為國征戰的大明官軍,你留點口德。」劉瑾一掌拍在案幾上,震得棋盤上棋子嘩啦啦亂跳。

見老太監動怒,丁壽咂咂嘴巴,沒敢再說話。

劉瑾吁出一口濁氣,眺望廳外,似有追思:「太宗、宣廟之時,三大營何其興旺,百萬戰兵,雄踞京師,天下震惶,四海匍匐……」

「可今非昔比……」丁壽正自吐槽,劉瑾轉眸掃視,立即閉嘴。

劉瑾輕聲嘆息:「江河日下,非我等所願,你若有振奮之心,便重整兵備,使之再復昔日榮光,若無此本事,哼,你便多吃一份俸祿,在這一灘淤泥中與他們一同爛了,至於直接插手十二團營,坐享其成的好事,你想也休想!」

丁壽霍地站起,沉聲道:「公公莫要門縫里看人,這局小子接了便是。」

言罷起身向外,走至門邊丁壽又回身道:「煩公公告知白兄,明日正午我去接人,彩頭暫且不說,這打賭的添頭可是要先領回去的。」

望著丁壽昂首闊步遠去的背影,劉瑾粲然一笑:「這小子聰明有韌勁,可惜一身的懶筋,不激他一把,還使不出勁兒來。」

「十二營將士俱軍中選鋒,由十二侯分掌,以都指揮佐之,監以內臣,提督以勛臣,牽扯各方,朝野內外,上下矚目,屬實過於招搖。」白少川恍如一個白色幽靈,無聲無息從後堂飄出。

「相比為權貴供役的三大營,人人輕之,縱使有所疏漏,不過一哂了之,如此丁兄已立不敗之地。」望著劉瑾背影,白少川幽幽道:「但不知公公苦心,丁兄能覺察否?」

「咱家的心思,何須別人來揣測。」劉瑾泰然自若,不帶一絲感情。

白少川心中一凜,垂首道:「是,屬下冒犯。」

「那件事怎樣了?」劉瑾漠然問道。

「周璽的棒傷不致喪命,似死於心痹之症。」白少川道。

「似乎?」劉瑾回身,語氣略有不滿。

白少川躬身道:「據屬下探知,周璽往日並無此病症狀。」

「依你來看,他可會中毒?」

「若是毒葯,則此毒專攻心脈,周璽受刑之時,因懼痛相交血液加速,心跳加快,以致難以呼吸,驟然猝死,與心痹症狀相同。」白少川玉面羞慚,垂首道:「屬下無能,並未探出他體內有中毒之象。」

「這么說,周璽若是被殺,殺他之人也必是一用毒高手……」劉瑾忽地失笑,「有趣,真真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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燭火晃動,密室牆壁上投射出兩道長長的扭曲身影。

「張懋閉門養病了?」聲音蒼老而洪亮。

「是,心向先帝的老臣又去了一個。」稍年輕的聲音透著興奮,

「還是您老神機妙算,這招禍水東引,一石二鳥,既勘破劉瑾那閹人『引蛇出洞』的詭計,又使丁壽結怨王守溪,二人嫌隙越來越大,震澤先生被逐出廟堂之日恐不遠矣。」

蒼老聲音喟然一嘆,「雖是主公交待,卻可惜了周天章這等正直良臣,事非得已,老夫心中有愧啊。」

靜默片刻,年輕聲音低聲道:「事出無奈,情非得已,部堂也休要自責,待主公榮登大寶之日,極盡哀榮也就是了,想來周兄地下有知,也當含笑九泉。」

老者『嘿』了一聲,不再多言,案上燭花陡然一跳,暗室內頓時明亮許多,映照出一副皓首蒼顏,正是致仕兵部尚書、太子太保——劉大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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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瑾宅邸廣闊,儀門之內是一寬敞庭院,內里青磚漫地,整齊凈潔,如今卻有數道人影起伏縱躍,圍攻當中一個粉衣少女,兵刃破空銳聲不絕於耳,聲勢洶洶,望之嚇人。

劉府老家院老姜倚著門樓廊柱,笑吟吟望著那群翻滾閃躍的人影,絲毫不見擔憂之色。

只聽那粉衣少女一聲嬌叱,人如穿花蝴蝶翩然飛起,腕借腰力,劍隨身走,寶劍「唰」的一聲劃出朵朵劍花,向下抖落。

那一干圍攻她的身影呼喝聲中紛紛倒退,少女得勢不讓,劍光緊逼,玉腿翻飛,如同飛燕回翔,輕靈迅捷,眾人幾乎一瞬間同時中招,痛呼著橫七豎八滾倒一地,狼狽不堪。

少女收劍落地,呼呼喘了幾口粗氣,高聳飽滿的胸脯劇烈起伏著,鬢間香汗涔涔,顯是辛苦非常,但紅撲撲的臉頰上笑靨如花,足見心頭歡喜。

「你們這等三腳貓的功夫,也稱得上東廠掌班?」

巳顆掌班高林從地上爬起,諂笑道:「非是卑職無能,實在是二小姐劍法高明,我等有心無力。」

「高兄說的是,二小姐武林正宗,名師高徒,別說我們幾個了,就是放眼武林,怕也沒幾個人能擋得住二小姐三招兩式。」尖嘴猴腮的鮑子威縮頭縮腦地說道。

石雄和計全也連連稱是,溢美之詞不窮,只有亥顆掌班烏金木訥地看著他們幾個,哼哼幾聲插不上話,只是抱著肥大肚子在那里點頭。

聽了眾人奉承,劉青鸞非但不悅,反而柳眉豎起,嗔目道:「胡說八道,本姑娘功夫自己知道,莫說天下武林,便是京城內也有那么幾個武功比我高的,你們想蒙混我不成?!」

幾個?說幾十個恐都算客氣,眾人腹誹不已,卻連道不敢,賭咒發誓劉二小姐天下無敵,他們幾個本領不濟,難當陪練。

「好啦好啦,休要啰唣,你們不陪我練武,本姑娘的武藝如何精進,又如何尋人比試,莫非你們想阻我報仇不成!」

劉青鸞好大一頂帽子扣下,五人面面相覷,喉頭發苦,高林小心問道:「敢問二小姐,您仇人是哪個,卑職替您料理了便是,何須勞煩您親自動手。」

石雄點頭贊同,惡狠狠道:「二小姐放心,只要您指出名來,屬下等一定將他收拾得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你們替我去尋丁壽報復?」劉青鸞脫口詰問。

丁大人?四鐺頭!

幾人聞聽心頭突突亂跳,石雄和高林更是後悔得想抽自己嘴巴。

「嗤,本姑娘的事何須你們插手!」劉青鸞抿著櫻唇,恨聲道:「那個好色無行的丁壽和他那個惹人厭的徒孫,本姑娘自會去尋他們……」

謝天謝地!幾位領班如聆綸音,石雄激動得眼淚都要流下,「二小姐不愧俠女風范,恩怨分明,不假手於人,我等欽佩萬分!」

「少說漂亮話,你們幾個一起來,再比試一場。」劉青鸞已然歇過神來,當即拉開架勢,准備再斗一場。

啊?!幾位惡名昭著的東廠領班心中叫苦不迭,今日出門沒看黃歷,隨丘督主過府怎就遇上了這個女災星,非要拉著眾人比武切磋,敢有不從小姑奶奶就發飆要去尋劉公公告狀,劉公公的侄女,誰敢真個贏她,若是磕了碰了又怎生擔待!不敢贏不說,連輸還要輸得像,每次幾人都是結結實實挨了揍才敢倒地,眾人哀嘆莫不是以前造孽太多,如今報應來了!

東廠幾人呼天搶地,豈不知劉青鸞心中也有苦處,在京城中不比興平老家,劉景祥怕她女兒家舞槍弄劍的名聲傳出去丟人現眼,對她管教比家中嚴厲許多,她便有心尋人比試武藝也只能在府中,劉瑾身邊的柳無三雖說成天抱著一把寶劍,人卻同個鬼影子一樣,劉瑾隨傳隨到,旁人想尋他都難,雷長音整日捧著琴囊,看著更像文人雅士多些,與他比較劉二小姐自覺是在欺負人,至於白公子……還是少讓他看見自己舞劍耍狠的樣子,其實人家同姐姐一般性格溫婉,更喜歡針黹女紅多些呢!

眼見東廠幾人愁眉苦臉地站立四周,劉青鸞嬌喝一聲,再次拔劍而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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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廳之上,丘聚、谷大用等廠臣與許進、顧佐等部堂大員分別落座,向上首劉瑾奏事。

「東廠偵得消息,蘇州等府納戶解送折糧大布三十余萬匹,該赴甲字庫交收,至今半年多庫中僅收了二萬五千匹,余尚交接未完,必管庫之人有留難之弊,我想此事並非個例,該讓孩子們著手詳查一下。」

丘聚的三角眼似不經意間從顧佐面上掃過,顧部堂不禁心中一跳。

所謂解戶,是均徭項目之一,負責解送上供物料或其他稅收實物至京師內府或指定地點交納,因解送物料之不同而名目不一,如軍需顏料解戶、布解戶等,而甲字庫則是內庫中專門貯存顏料、布匹所用。

大明立國之初,在朱元璋『人君以四海為家,固天下之財為天下之用』的理念下所設立的內庫府十二庫,本意積為天下之用,天下為公,內庫即是國庫,設立內庫的目的是為天下輸財而非斂財,洪武皇帝對趙宋皇帝設立內藏庫的做法嗤之以鼻,『太宗首開私財之端,及其後世,困於兵革,三司財帛耗竭,而內藏積而不發,皆太宗不能善始故也』,正因如此,朱元璋所立的內庫制度,是將內府十二庫按所儲物品分類,分別歸屬戶部、兵部、工部等各部衙門管理,比如貯存胖襖、戰靴、軍士裘帽的乙字庫歸屬兵部,貯存硫磺硝石的廣積庫、儲存甲仗的戊字庫和絲羅棉絹的廣盈庫歸屬工部,其余的甲字庫、丙字庫、丁字庫和貯存錢鈔的廣惠庫皆歸戶部管轄,希望藉此避免重蹈宋朝覆轍,可惜洪武之後,以各部外臣擔任的內庫大使等職務均被撤銷,改以內宦管理,由此也便給了這些閹人從中上下其手的機會。

中飽私囊,監守自盜,這是古今中外『倉耗子』的一貫手法,不足為奇,趕上皇帝英明些的,會有各種辦法禁止內庫貪弊,管庫之人也會收斂些,趕上『仁君賢主』,那就對不起了,家賊偷起來可不會比外面人手軟,這也是為什么非孝宗自用,內藏之積,卻至弘治年盡矣的道理。

除了拿庫里的,這些管庫宦官們還可以從外面拿,因這解戶繳納的關系,這些內庫監收者又多了一項斂財法門,若不送上茶果門單等饋儀好處,偏就說你這解納之物不合規格數量,需另外置備,無有管庫之人開具『批回』,解戶回鄉亦要受地方有司治罪,在京中拖延數年也不無可能,足夠折騰到你傾家盪產,死無全屍。

至於巧立名目,濫收名色,更是無可避免,一是名曰『鋪墊』,此法起自嘉靖,顧名思義是在接收物料時要求包裝、墊襯等物,說白了就是加錢,不給錢的丫吊起來打,打到你給為止;另一種名曰『增耗』,則是學自那些讀書種子,地方上的『火耗』便是此類,要求繳納時數量比原定額多出一部分,作為抵頂損耗之用,按說這條有幾分道理,便是現代物流運輸也難免折損,只是大明的內庫保管員們胃口大得驚人,增耗常索要數倍,解戶被逼破產敗家者不知凡幾。

「哈哈……」聽了丘聚之言,谷大用未語先笑,圓臉上一團和氣:「按說該當如此,可甲字等十庫管事分屬各監司衙門,很多還是老馬司設監的人,那些猴崽子辦事毛躁,其中或許有些誤會,是不是先與各家打聲招呼?」

內庫的貓膩,身為大璫誰人不知,可這其中牽扯各方利益,二十四衙門的大太監很多得了下屬孝敬,睜一眼閉一眼的故作不知,要是掀了出來,不知要砸了多少人的飯碗,大家都是在萬歲面前奔走的,少不得有人會在皇爺面前遞小話,這可是犯眾怒的事,谷大用覺得有必要給劉瑾提個醒。

眾人都等劉瑾發話,卻見劉瑾手指輕輕敲打著身旁幾案,望著外間天色若有所思,一言不發。

一眾貂璫樞臣投目互望,面露不解,不知老太監心中又在打什么主意,顧佐率先坐不住,挪挪屁股,傾身道:「丘公公之言深中時弊,甲字庫既屬戶部,下官也難辭其責,自後各處解布到庫,戶部定限期內會官收受,有仍留難者,聽巡視科道等官參究治罪,公公您看如何?」

「小川!」劉瑾霍地起身走至門前,眾人連忙倉皇站起,顧佐更是以為自己說錯了話,心頭如打鼓般咚咚亂跳。

「屬下在。」白少川自廊下現身,躬身施禮。

「天色差不多了,壽哥兒就要登門要人,你且先回去吧,讓那小子等久了不見美人,怕會亂發脾氣。」劉瑾笑道。

白少川領命而出,劉瑾轉回身只見眾人或驚詫、或尷尬地站了一地,撇嘴笑道:「怎么?」

「公公,您看方才之事如何處置,還請示下。」顧佐道。

「就按戶部的意思辦吧,每五萬匹布限十日內收完,否則必治其罪。戶部擬陳上報,內閣票擬報呈聖上。」

劉瑾好似去了心事,再復往日果決干練,坐回榻上催促道:「還有什么事,都一並說了。」

顧佐好不容易平復心境,強笑道:「諸邊守臣請以銀送邊,備糴本及折支官軍俸糧之用,如往年例,大同宣府俱五萬兩,遼東十萬兩,寧夏、延綏、甘肅共五萬二千八百七十五兩……」

「這些銀子夠么?」劉瑾睇眄笑道:「咱家記得正德元年時,戶部韓文在宣府大同五萬年例銀之外分別加送宣府六十一萬兩,大同四十萬兩,遼東除了十五萬兩,又加銀三十三萬四千兩,險些把太倉銀庫給掏空咯……」

見劉瑾有心說笑,顧佐愈加輕松,陪笑道:「今時不同往日,自公公主政以來,太倉銀儲豐裕得很,下官這個大司農也跟著沾光闊綽,便是再追加個一百幾十萬兩,也綽綽有余。」

「哦,果真如此?」劉瑾歪頭道。

「千真萬確。」顧佐道。

「哈哈……」劉瑾朗聲大笑,眾人也附和著轟然大笑,雖不知劉太監因何發笑,但追著領導腳步走總沒錯的。

劉瑾突然笑聲一收,寒聲道:「你這

般想就錯了!」

「哈哈……呃——」劉瑾陡然變臉,幾位老大人收聲不及,還干笑了幾聲,才如同被踩了脖子般戛然而止。

「公公,這……」顧佐莫名其妙,這老太監實在喜怒無常,不好伺候。

劉瑾冷著臉沉聲道:「你可以為太倉里有了些銀子,便可胡亂糟踐,打水漂,填狗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