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天下(472)(1 / 2)

第四百七十二章貢院外佳人張目考場內才子思竭

第四百七十二章貢院外佳人張目考場內才子思竭

貢院外人潮熙攘,如潮涌動,數千舉子爭先恐後向貢院大門處擠去,早一刻進場便可多做幾分准備,事關前途,如何不急!此刻這些讀書種子平日所謂謙謙君子風度盪然無存,彼此間是你死我活的競爭關系,只要能早一步進場,就是踩死倆仨的也在所不惜。

可惜心急吃不得熱豆腐,貢院門前負責搜檢的監門官要按規矩對赴考舉子逐一搜身檢查,除了筆、墨、硯台,以及正、草卷紙各十二幅外,其余只字片紙不得帶入(嘉靖初年時許帶一部《洪武正韻》),甚至為防考生入場後收買他人,連隨身銀兩也不許攜帶,數千舉子這般挨個摘帽脫鞋、就身搜檢,隊伍前行的速度又如何快得起來。

其實會試搜檢比之鄉試已然簡便許多,畢竟舉子們已有功名在身,需要存留體面,若是鄉試搜檢,秀才們摘了帽子不算,還要打開發髻脫衣服,宰相根苗們一個個披發露體,那臉面才叫丟得干凈。眾舉子都是經歷過這一遭的,並非不知其中內情,只是進場人數眾多,時間緊迫,眼看天邊魚肚泛白,一個個心中焦躁,隊伍中難免出現混擾喧嚷,且聲勢漸響。

負責維持秩序的兵馬司官軍極力彈壓確保隊伍有序,雖身處寒夜,一個個仍是累得滿頭大汗,這些舉人老爺們已是吃過鹿鳴宴的預備官身,打不得罵不得,可若是放任自流,一旦擁擠混亂,弄出事來,他們又如何吃罪得起!

丁壽在人群中巡睃半天,也沒尋到焦黃中幾個熟人,暗道自己是不是擺平雪里梅費時長了些,以至錯過了這幾人入場。

既然尋不到人,那索性便不找了,二爺從來不為難自己,何況這群大頭巾們似乎誤以為丁二也是趕考同儕,不講規矩地來回插隊,一個個通紅眼珠瞪著他,也讓丁老二心底有些發憷。

正當丁壽打算就此放棄,准備回車里就著熱乎勁再與雪里梅來次親密接觸時,貢院門前忽然傳來一陣騷亂,吸引了他的注意。

「學生確系本科應考舉子,姓名、籍貫、年甲、三代出身俱都在卷上列明,求諸位大人高抬貴手,允在下入院。」一名儒冠素服的青年書生滿臉焦急,對著門前監門官連連作揖,言辭懇切。

負責搜檢舉子的監門官揚著手中一沓紙卷道:「你這正、草卷中無一張是經印卷官蓋印確認的,我等如何放你進去!」

書生苦著臉道:「學生家在湖廣,路途遙遠險阻,赴禮部投文晚了時日,故而無人用印,求大人體諒學生十年寒窗之苦,父母高堂殷殷之望,通融一二。」

自成化二年起,為防范和減少作弊,會試的六名巡綽監門官俱都選派京外都司軍官充任,其中一個恰是來自湖廣,聽這舉子說得可憐,不由生出幾分惻隱之心。

「我說哥幾個,咱們一路進京也遭了不少罪,他一個文弱書生更不消說,晚上幾日也非成心犯錯,要不然便松松手,放他一馬?」那人與其他幾名同伴商量道。

「你卻做得好人?咱么幾個的差事只是按例搜檢進入貢院的所有人等,巡查考場有無違紀之事,能做得什么主來!他卷上無有印記,便不得入場,倘放了進去,再被監試提調等官查出,還不是我等之罪!」幾人對同伴的提議嗤之以鼻。

這考生耽誤了入場進程,後面許多排隊的舉子又都鼓噪起來,那監門官望望蜿蜒蠕動的舉子長隊,又看看眼前急得如熱鍋螞蟻的倒霉蛋,一咬牙一跺腳,「罷了,你且在一旁候著,我去請主事的來,能不能進去便看你的造化了!」

書生千恩萬謝,乖乖閃到一旁,眼巴巴看著旁人一個個過了搜檢,進入貢院,心中更是忐忑,他也曾守在禮部門前日夜求告,但禮部那些郎官胥吏並無一人肯接納傾聽,今日也是他最後一絲期望,若是再……誒,如何有顏返鄉啊!

還好那位監門官並沒讓自己同鄉在外久等,不多時便引了一名提調官出來,那人一見那書生便是一聲冷笑,「還道是哪個舉子別有隱情,原來是你。」

書生一見來人暗暗叫苦,這人是禮部儀制司郎中,負責本科會試印卷,自己投卷禮部,便是被他閉門不納,怎地在貢院前還要撞在他的手里。

盡管希望渺茫,書生還是硬著頭皮上前,一躬到地,求懇道:「大人明鑒,學生確有不得已苦衷,求大人憐學生拳拳……」

「不消說了!」那禮部郎中冷聲打斷,「你所謂苦衷隱情本官早已知曉,雲貴士子難道路途便不險阻路遙,分明是你怠忽疏懶,未將朝廷掄才大典放在心中,自絕前程,怨得誰來!」

遭人一通搶白,書生張張嘴唇,又不知從何辯起,畢竟自己理虧在先。

「此次便給爾個教訓,倘若真有實學,下科再考便是。」那禮部郎中又轉對監門官幾人道:「監門官職在按章防檢,凡有違禁挾帶者,立時趕出,行移本貫,不許在考,不可與舉子私相交接,若有徇私賣法之事,休怪本官不講情面!」

一眾監門官官職小者亦是地方軍衛僉事,偏被一個從五品郎中訓得面紅耳赤,拋開當今大明朝中文貴武賤的因素,還因在貢試中監門官權力遠不如提調監試等官,他們雖有會試搜檢巡綽之名,卻只可在號門外看察,不得入號與士子接觸交談,但有違者,聽憑提調、監試官參奏拿問,是以其他人雖覺冤枉,也只有諾諾連聲,暗怪同伴多事,卻不敢

對這禮部郎中稍有非議。

那書生希望破滅,更是心喪若死,面色灰敗地呆立一旁,不知所措,充任提調官的禮部郎中滿是鄙夷地掃了他一眼,揮袖道:「將他扶了出去,天明便要散題,休要誤了旁人。」

說罷那禮部郎中便要轉身回貢院,忽聽得耳畔一聲輕笑,「常言道得饒人處且饒人,沈郎中何不高抬貴手,變通一二。」

「何人多事?」禮部郎中皺眉喝道。

「區區不才。」丁壽踏步上前,拱手笑道:「沈郎中遷官儀制司,又身膺南宮提調重任,真是可喜可賀。」

「丁大人?」禮部郎的眉頭皺得更深了。

「南山兄!」舉子隊伍中不約而同傳出幾聲驚呼。

丁壽躲在一旁看熱鬧,見那舉子失魂落魄、可憐兮兮的心生不忍,恰又見那禮部郎中是曾在兵部衙門前有過一面之緣的沈蓉,不禁出聲相勸,想充個和事佬,將這事遮了過去,卻沒想這一出頭,反被人群中的焦黃中幾人看到了,也算意外之喜。

「蘊德兄?希哲,維新,你們幾個都在啊!」丁壽撫掌大笑,「丁某還以為你們幾位已然進場,與諸君失之交臂了呢。」

「丁兄尋我等何事?」焦黃中奇道,這丁壽官至二品,又有御賜功名,起五更爬半夜地到貢院湊哪門子熱鬧。

「無事,只是幾位仁兄赴考之日,若不當面講上一句吉慶話,豈不顯得小弟薄情。」丁壽憊懶一笑,隨即正色對著三人鄭重一禮,「預祝三位兄台蟾宮折桂,金榜題名。」

三人急忙整襟回了一禮,同時心中不免感動,初識之時或還鄙其出身,但如今丁壽在朝中炙手可熱,便是家中老爺子當面也要以禮相待,卻能為了他們幾人應試之事夤夜不寐,專程趕來,事雖小,情卻重,相比適才那個擺出崖岸自高甩臉色的楊用修,情誼不止高出多少,呸!虧得還與他相交多年。

三人正待與丁壽掏心窩子說幾句熱絡話,忽聽一旁道:「焦公子與丁大人諸位倘要寒暄,請移駕別處,莫要耽擱旁人入場應考。」

沈蓉這一聲立時引得排在後面的眾舉子齊聲應和,焦黃中等人見眾怒難犯,只好悻悻歸隊,臨行前焦黃中低聲對丁壽道:「沈蓉官雖不大,卻是李西涯東床,丁兄小心應對。」

「小弟理會,謝過焦兄。」丁壽頷首微笑,沈蓉的底子他如何不清楚,若非娶了李東陽的二女兒,豈能得了提調會試的美差。

「丁大人此刻不在朝房待漏,來此何干?」對方品級遠超自己,沈蓉先施了一禮。

「今日一來不是丁某當值,再則若陛下見召,可隨時降旨,又何必拘泥於朝會。」丁壽笑答。

沈蓉附和笑道:「嘗聽家岳稱贊,緹帥無論為官為人,均是瀟灑恣意,今日一見,果不虛傳。」

「怎敢當李相褒獎,不過么……這為人處世,確實不宜拘泥一些成規死法,偶爾變通一二,也未嘗不可。」丁壽睇眄一旁失魂落魄的書生,玩味一笑,「與人方便,與己方便,那舉子也未犯何大錯,沈郎中就賞丁某一個薄面,容他入院應試,如何?」

看在李東陽面上,丁壽話已說得十分客氣,怎料沈蓉義形於色,「恕下官無能為力,沒有規矩不成方圓,朝廷開科自有法度依憑,豈能因人而廢,此子投文遲到,未獲印卷,又如何能進得場去,如此種種,萬望緹帥海涵。」

這小子不開面兒啊,二爺已然將話說到這份上了,還跟我一本正經的講規矩,真當丁某人怕你那老丈桿子呢,丁壽皮笑肉不笑道:「沈大人也是三考出身,所謂食君之祿為君分憂,朝廷掄才大典,本為國家揀選人才之盛事,若只因小故便將其拒之門外,倘致遺才於野,豈不是國之憾事!」

「卑職正因身負皇恩,故而奉命惟謹,不敢絲毫懈怠,」沈蓉一指一旁書生,凜然道:「此子連貢試此等關乎自身前程的緊要之事都玩忽輕慢,若是主政一方,還不知鬧出何等事來,絕非國家百姓之福,今日教訓,也可為其來日之誡,緹帥蒙陛下信重,官祿更在下官之上,當同此心,想來更是如此。」

「學生……」眼見又有一絲曙光,書生想為自己辯解兩句。

「你閉嘴。」丁壽直接喝止,初時還只是打抱不平,而今這事要是擺不平,二爺怕要沒臉混了,姓沈的嘴皮子溜得很啊,繞來繞去將二爺我都繞進去了。

丁壽冷笑幾聲,「沈郎中當真不肯變通?」

沈蓉漠然道:「愛莫能助。」

「那便請大宗伯出來敘話吧。」丁壽也懶得和他廢話了。

沈蓉一愣,「何用勞煩部堂大人?」

「劉大人身為知貢舉官,負責總提調貢院內外事宜,既然沈大人不容情面,丁某對此又有異議,那便只好請劉部堂出來做個公斷咯……」丁壽嗤的一笑,「難不成沈大人一個提調,便想總攬內外,一手遮天么?」

這等誅心之言,氣得沈蓉臉色鐵青,「好,緹帥稍等。」驀身進了貢院。

「多謝這位大人仗義執言,學生劉天和感激不盡。」見又有轉機,書生喜不自勝,上前向丁壽深施一禮。

「不必客氣。」丁壽淡然擺手,順嘴又給他當頭一棒,「劉老頭出來還不知聽誰的,你今日能否入場還在兩可之間呢。」

「啊?!」心情起伏波動太大,書生一時愣

在當場。

「丁大人在哪里?丁大人在哪里?」未過片刻,已近耳順之年的禮部尚書劉機三步並兩步奔出貢院,將年輕許多的沈蓉都拋在了後面。

「宗伯,請了。」丁壽含笑抱拳。

「緹帥大駕光臨,老夫有失迎迓,實在罪過,快請入內用茶。」劉老頭熱情得很,拉著丁壽胳膊便要往貢院里拽。

「大宗伯好意心領,但丁某今日只要跨過這道門檻,怕就說不清楚咯。」丁壽禮貌地將自家胳膊上那只手給推掉。

劉機這才一臉恍然,歉然笑道:「會試期間不得外人進入,老夫一時糊塗,將此處當成了自家府邸,教緹帥見笑。」

管你老東西是真糊塗還是裝糊塗,丁壽也懶得費心去猜,直接開門見山:「想來沈大人已將事情稟明宗伯了?」

劉機略一遲疑,干笑道:「聽了一些。」

「但不知宗伯之意如何?」

「這個嘛……」劉機支吾了幾聲,老眼骨碌碌亂轉,猛地瞥見了一邊望眼欲穿的劉天和,「便是你未曾及時到禮部投文?」

「是,學生劉天和,湖廣黃州府人士,請大人恕學生遲到之過。」劉天和今日也不知作了多少揖。

就是你個小兔崽子害得老夫左右為難!劉機恨不得一口濃痰啐到劉天和臉上,會試開考第一天,眾舉子還沒散題呢,就有一份難題擺在了自己面前,老劉機哭都沒地方說理去。

丁壽在御前正得寵,背後還有劉瑾這尊大神,照劉機本意,人家既然張了回嘴,做個順水人情將那舉子放進考場未嘗不可,可偏偏中間橫插著沈蓉這個杠頭,這小子雖是禮部屬官,可他的老泰山劉機同樣也得罪不起,沈蓉偏又是個循規蹈矩愛鑽牛角尖的,若將自己破壞成法的行徑奏報上去……劉老大人忽然覺得牙床有些腫痛了。

劉機捂著腮幫子不說話,丁壽等得心焦,「宗伯,成與不成,您給在下一個痛快話。」

丁壽催得急,劉機覺得牙愈發疼了,眼神在丁壽與沈蓉之間睃來睃去,勉強擠出幾分笑容道:「芙華,這舉子確非大過,更難得緹帥開金口為其說項,不如你便與他用了印,放進去便是……」

「部堂,此舉不合法度,有違常例,況且各地舉子赴部投文,禮部官印卷不獨為核對考生身份及其三代出身,更為確定入院考生人數及其所治本經,以便編制全場席舍圖,這圖兩日前便已張貼貢院門外,所有考生悉熟於心,入院後皆是對號入座,若放他進去,他又占何處號舍?」沈蓉說辭有理有據,義正辭嚴。

「芙華言之有理,」劉機連連點頭,轉頭對丁壽一臉為難道:「緹帥,沈芙華乃本科南宮提調兼印卷官,他既不肯在試卷用印,老夫雖知貢舉,也無能為力,否者之後此子也難過受卷、彌封等多道手續。」

老梆子你在跟我打太極?合著你出來就當個傳聲筒,將我二人的話重復給彼此,那還拉你出來干什么,二爺沒長嘴和耳朵么!

丁壽摸摸腰間,暗暗後悔,今夜原打算去找顧家丫頭親熱,那御賜金牌沒帶在身邊,否者直接亮出來,讓劉機等人跪著將人放進去,何等暢快!至於事後會否遭人彈劾干擾科舉,那都是後話了。

丁壽面色陰沉如水,劉機心頭也有些打鼓,這姓丁的是朝中有名的潑皮,若被他記恨上了,將來可要提心吊膽,日夜不得安生,立時又滿臉賠笑道:「緹帥,非是老朽不肯幫忙,朝廷法度如此,此番實是愛莫能助,今後緹帥再有效勞之處,老朽定當將功補過。」

一部正堂把話說到這份上,面子已然給足,丁壽若再糾纏,反顯得落了下乘,丁壽瞅瞅失望至極的劉天和,心道算你小子倒霉,二爺仁至義盡,你自求多福吧。

正當丁壽打算再寒暄幾句緩和下氣氛,就立即打道回府補覺,一個清脆悅耳的聲音突兀響起,「老大人此言有誤。」

眾人循聲望去,只見不遠處立著一名身披大紅鶴氅的女子,正當妙齡之年,眉如翠羽,肌如白雪,芙蓉粉面上紅潮未退,透著幾分嬌慵疏懶,恰似芍葯玉立,又如薔薇卧曉。

這邊鬧出恁大動靜,一眾舉子逐次搜檢入場的隊伍雖未停滯,可其余排隊之人也都在翹首觀望,隊伍無形中安分了許多,兵馬司官軍輕松之余,也有閑心關注這邊動靜,此時一見此女樣貌,舉子與官軍中不約而同發出一陣驚呼。

劉機龐眉一挑,今日是怎的了,什么人都敢跳出來多事,老大人正一腔心火沒處撒呢,喝道:「咄,貢院外禁止閑人聚集喧嘩,何方女子竟敢犯禁,來人……」

「這是敝府姬妾,宗伯可是要將其拿下問罪?」丁壽冷冷道。

劉機瞬間臉色一變,滿面春風道:「豈敢豈敢,緹帥家眷如何是閑雜人等,左右,還不快請這位夫人過來。」

雪里梅越過眾軍卒,來至丁壽身畔。

「不是教你在車上安歇么,才出過汗,著涼了怎辦!」丁壽嗔怪道。

「車里憋悶,下來走走。」聽出丁壽關切之意,雪里梅心頭甜絲絲的,笑盈盈轉首,對劉機斂衽施了一禮,「妾身謝大人法外施恩。」

「誒,言重了,區區小事,何足掛齒。」劉春大度地擺擺手。

雪里梅狡黠一笑,「既如此,我家老爺所托小事,大人何不一並放行?」

劉機笑容頓凝,

尷尬道:「適才說得分明,非是老夫不肯相助,實在是印卷編圖,對號入舍,乃朝廷法度所在,老夫奉旨提調南宮,不敢擅易舊制。」

「老大人奉公守法,妾身欽佩不已,又怎敢教大人罔顧國法,只是適才二位大人所言有所偏頗,妾身斗膽試言一二,還請老大人恕罪。」

「哦?」劉機瞥了丁壽一眼,捋髯道:「但講無妨。」

「老大人說無印卷者不得入場,此乃法度所在?」

「正是。」此條有典可依,劉機沒什么不敢認的。

雪里梅轉首沈蓉,「妾身又聽得這位大人說,之所以不給舉子卷上用印,是因他投文日遲,貢試席舍圖已出榜張貼?」

「不錯。」沈蓉昂然道。

「這一點似乎並無律條明文,可有待商榷?」

沈蓉面色一變,揚聲道:「雖無律例,卻是科場常規,豈能隨意更改!」

「大人說的是,既是常規,自不可輕易,」雪里梅微微垂首,櫻唇邊梨渦淺現,「可妾身也嘗聞《易》所謂『變則通,通則久』,老大人所言者國法也,我家老爺所論者常情也,在不違國法前提下,大人又何必拘泥於常例呢?」

「為一疏忽輕怠之人破例?」沈蓉輕蔑冷笑,「本官不屑為之。」

「妾身昔日曾聞得一則趣事,成化二十年會試,浙江錢塘一名舉子赴考遲到,彼時席舍圖已掛,禮部不納,舉子苦苦求告,驚動了時任禮部尚書的周文安,文安公言只要席舍圖有空處,便收舉子入考。僥天之幸,席舍中恰有一空位,禮部立為其收卷填圖,周尚書笑曰『那爭汝一個做狀元耶』!是年春,該舉子果然殿試奪魁,傳為一時佳話。」雪里梅不徐不疾,娓娓道來。

「喲,這事聽著和眼前發生的這么相似,所不同的,唯是周尚書換成了劉尚書,而這擔當么……嘿嘿……」丁壽笑聲森然。

劉機暗暗叫苦,今日事本想抽身其外,由得丁壽與沈蓉兩個打嘴仗,孰勝孰敗與己毫無關系,誰料這小妮子一段講古,卻將自己的責任背實了,如今再想推脫,可是將丁壽往死里得罪。

「這說的可是成化甲辰科狀元李東崖?部堂,您素與東崖先生有舊,此事究竟是真是假?」沈蓉是弘治九年登科,對此一無所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