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毒葯也好,死了比活著輕松,不用背負那么多的悔恨,所愧所欠,她無法彌補,只能以死謝罪
可是,元熙怎么辦
不,她還不能死,她還要守著元熙
秦驚羽顫抖著雙手,從外袍上撕下一截布條,捂住鼻子。
血,越流越多,布條很快就被浸濕,鮮血啪嗒啪嗒掉落在地,如同濺開的水花。
我愛你,殿下
你就是我的命啊
相信我,信我,信我
曾經的山盟海誓猶如魔咒,盡在腦海里回盪,盤旋,久久不去。
心里,身上就好像是鈍刀在一刀一刀地割,那么痛,那么痛,永無休止。
秦驚羽痛得咬破了嘴唇,在地上翻滾,淚水與血水一同滑落。
騙子,間諜,奸賊,叛徒他說的每一句話,都是精心編織別有目的的謊話,沒有一句是真的
她不哭,不能為那個傷她至深的男人哭
從今往後,她再也不會信他,更不會愛他,只會恨他,愛有多深,恨就有多深。
如果能有一線生機,那么他加諸在她身心上的痛苦,她一定會百倍千倍萬倍奉還,所有的一切統統都還給他
意識漸漸渙散,隱約感覺有人進來,粗略查看下自己的鼻息,疑惑道:怎么回事這毒也發作得太快了些,原本應當只是少量流些鼻血,沒想到竟會血如泉涌,量大得驚人。
他死了么
啟稟主子,還沒死。
沒死就行了,不必理會,等下送點吃的喝的過來,讓他吊著命,接下來還有三關,就看他的造化了。聲音微頓,忽又問道,對了,敬霖如何了
被二爺一劍削去了右耳,保不住了。
嗯,焰的氣性比當年烈多了
腳步聲遠去,秦驚羽昏睡了大半日,感覺周身痛楚漸漸淡去,慢慢睜開眼,習慣性伸手去摸身側,卻摸了個空。
元熙呢
心頭一凜,趕緊撐起身來,在室內一陣尋找,狹小的空間都摸遍了,哪里還有元熙的蹤影
蕭冥,蕭冥你出來,把我弟弟還給我
一拳一拳捶著石板門,捶得關節處血肉模糊,仍不願停止:蕭冥,蕭冥,把元熙還給我
過得片刻,房門打開,她猝不及防,跌倒在地。
來人輕嘆一聲,將手中物事放在地上,卻是女子嗓音:殿下你就省點力氣吧,我家主子也是為你好,叫我把小皇子抱去先養著,反正你現在也照顧不了是元熙的乳母。
元熙,在她那里
這樣也好,這暗室空氣污穢,氣溫寒冷,元熙年幼體弱,待得久了必會生病,而她想到那滿手的黏濕,心底有絲了然,苦澀一笑,她已經自身難保,沒有能力再照顧他。
秦驚羽平靜下來,靠著牆壁坐好,淡淡道:也好,請你好好待他。
乳母低頭,將地上冒著熱氣的瓦罐往她面前推去:好歹吃點吧,這回是我煮的。
秦驚羽看了看那罐中的飯食,有飯有湯,待遇比之前好了太多,那感覺,就像是死囚臨終前的最後一餐。
是啊,如果之前那種痛楚再發作一次,她真不知道自己是否還熬得過去,會不會就那樣在極度的痛苦中走向死亡
蕭冥給我喝的,是什么毒葯面色坦然,語氣平淡得像是在談論天氣。
乳 母沒答話,起身往外走,走出幾步,似是不忍,轉過頭來低道:這是主子新近得來的奇毒,叫做綺羅醉,一共要發作四次,分別是從鼻口耳目流出血來,雖然中間 間隔時間會越來越長,但是每一次發作,身體都會嚴重受損,等到最後一次發作,就是大羅神仙也救不回來。而解葯極其難配,也是分四次服用,但從來就沒人試 過,沒法知道是否真的有效。
你為何跟我說得這樣清楚每回有人進來送水送飯,總是來去匆匆,從不停留,更不用說是對話了,她這樣,不能不讓人生疑。
讓殿下知道自己的處境也好,才能明白別人為了幫你求取解葯,多么不容易乳母欲言又止,疾步往外走。
等下秦驚羽叫住她,冷笑,居然還有人在幫我還派你來當說客哈哈哈天底下怎么會有這樣好笑的事情,她笑出了眼淚。
沒人派我來,我只是不忍心看他那樣乳母咽下未盡的話,拉開房門出去。
那樣驕傲尊貴的男子,剝去平靜淡漠的面具,久久跪在她面前,蒼白憔悴,眼神懇切,只一句話幫我好好照顧他,叫她如何狠心拒絕
房門關上,室內重新墮入黑暗。
秦驚羽靜靜坐著,慢條斯理把滿罐飯食吃完,眸光一眨不眨望著屋頂,那上面似乎有什么東西讓她出神,又似乎什么都沒看到,只是那么長久地望著。
奇毒是吧,第一次已經發作過了,接下來會是第二次,第三次
先是從鼻子里流血,然後是嘴里,耳朵里
看起來,蕭冥是對自己恨之入骨,存心要自己的命,就算沒有被下毒,這銅牆鐵壁的囚室,重重包圍的防衛,根本就是插翅難飛,更何況她還中了這樣的劇毒,他囚她於此,是要讓她在這里倍受煎熬,活活等死嗎
心已經痛得麻木,死亡反而是一種解脫,只是她不甘心
她恨,她怨,她悔,如何甘心赴死
這日毒葯發作之後,周身酸軟,倒是並無太多不適,渾渾噩噩又睡了兩日。
昏迷中,好似有一個沙啞的聲音在耳邊低低懺悔,有一雙溫暖干燥的手在為她清理污漬,包扎雙手,更換衣衫,小心翼翼捧著她的臉,輕喚她的名字,一如從前做慣的那般
嘴里被喂進一物,帶著淡淡的苦味,背心有暖流注入,血脈通暢,痛楚漸消。
好舒服,就像是一個遙不可及的美夢。
真的是在做夢嗎
她是被顛醒的。
醒來的時候,才發現自己裹在厚實的被褥里,靠在一具溫暖堅實的胸膛,蹄聲陣陣,馬車飛馳。
被人救了嗎
她已經逃出魔窟了嗎
在抬眼看到那一張清瘦白凈的俊顏後,所有僥幸皆被打破,說不清是悲是喜,只覺得內心凄涼,無奈到了極致。
竟然是他蕭焰
利用完畢,他已經得到他想要的東西,為何還是不肯放過自己
醒了嗎感覺到她的輕顫,他湊過來問,你覺得怎樣,可有哪里不舒服他的聲音清朗,帶著一點沙啞,還是那么溫潤好聽,但是再也激不起她心底半點波瀾。
秦驚羽微微側頭,避開他的觸碰:我很好,很好,從來沒有這樣好過。
大手離開她的面頰,攬住她愈見單薄的肩,手指稍微用力,低喃:殿下
別叫我殿下了,這里不是大夏皇宮,不必再虛假作勢,就叫我的名字吧。
名字
是啊。秦驚羽聲音冷淡,就像是一潭平靜無波的死水,叫名字,叫我秦驚羽,就像我叫你蕭焰一般。
他垂眸苦笑:你都知道了
嗯,知道了,所有的一切都知道了。秦驚羽慢慢退開,身子抖索著,盡量從他的掌控中抽離,冷冷看著他,心里還是止不住的痛,別在我身上費心思了,我對你而言,還有作用嗎,你還想在我身上拿到什么
他沒有說話,只是摟緊了她,力道大得驚人,仿若要把她揉進自己的身軀血肉之中,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俯下頭來,吻向她的唇,輕緩地,溫柔地,珍視地,渴望地吻她。
深情綿長的吻,從頭到尾,無論如何,秦驚羽一動不動,保持著原來的姿勢,眼神淡泊,面容淡泊,就連唇上的溫度都是淡淡的,涼涼的,宛如胸腔里那顆破裂不堪的心。
心都死了,只剩下一具空虛殘破的軀殼,她還能如何
山庄里的飲酒高歌,海島上的並肩退敵,深宮中的夜夜溫柔,再也回不去了。
他們,再也回不去了,回不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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