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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驚羽只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
夢里有淡青色的身影,有溫柔的呢喃,有鮮艷的血色,還有風雨中靜寂的墓碑。
那是誰,是誰的墳墓
琴聲叮咚,悠揚安詳,眼前黑暗消散,漸漸呈現明朗的曙光。
額上面頰上有溫熱的觸感,似是有人在為她輕柔拭擦著濡濕的冷汗。
眼瞼猛然睜開,她滴溜溜瞪大了眼。
終於醒了身旁之人長舒一口氣,是李一舟的聲音,床榻前立時涌上來好幾道人影。
你覺得怎樣
陛下怎么會突然暈倒
我都說了你聽了會後悔,你還非要我說
聽得這七嘴八舌的聲音,她慢慢回神,記得最後的記憶是,銀翼指責她移情別戀,並在她的追問下道出事實真相,原來她以前有過喜歡的人,那個人,是她曾經的左膀右臂,暗夜門的燕主。
燕主,燕秀朝,在當年的劫難中以身殉職,她記得楊崢還為他在山庄舊址立了一座碑,可惜那時她心灰意冷,又怕觸景傷情,沒再踏上山庄之地半步,從未得見。
剎那間,聽到那個名字從銀翼口中說出,不知怎的,竟覺眼前一黑,瞬間失去意識。
輕咳兩聲,她開口問道:現在是什么時辰了
辰時一刻。李一舟答道。
辰時這么說,她昏迷的時間還不短呢。
陛下昏睡了整整一日一夜。李一舟一邊給她切脈,一邊冷眼瞥過銀翼,眸底閃過一抹抱怨,陛下這些日子休息不好,憂思過重,是以身體虛弱,宜靜心休養,避免情緒大悲大喜。
去,哪有你說的這么嚴重,我只是沒睡好而已,如今睡足了覺,再飽飽吃上一頓,也就沒事了
聽她這樣說,楊崢趕緊出帳,准備飲食。
李一舟不甚贊同看著她:陛下的身體還沒最終痊愈,萬不可掉以輕心見得她滿不在乎的眼神,很難得的,面色肅然,說話間加重了語氣,陛下可知,若非雷想盡辦法找來架琴,一刻不停地彈奏清心咒,幫助陛下歸攏心神,陛下還指不定什么時候能醒
是么秦驚羽吐了吐舌頭,聞言望過去,見雷牧歌坐在床尾,依然是眉宇鋒銳,只不過那眼瞼下的青暈,嘴唇周圍冒出的胡茬,透露出一夜未眠的事實,難怪她在睡夢中聽得琴聲不斷,卻原來都是他在為她彈奏安撫。
朝他感激一笑,再看帳中其他人,楊崢剛剛出去,剩下的李一舟和銀翼也是面露憔悴,想必都是一夜守候在此,不由得心頭一暖,套上外袍坐起身來,笑道:好了,我已經沒事了,你們都回帳去休息吧。
三人低應著,卻都一動不動,秦驚羽見狀微微蹙眉:怎么,我說話不管用了
陛下脈息已經無恙了,她現在需要靜養,大家都走吧。李一舟拉了雷牧歌起身,推著他朝帳外走,見銀翼佇立不動,朝他瞪了瞪眼,沒好氣道,皇帝陛下怎么不走,莫不是還想讓我家陛下再暈一回
聽這口氣,他們每個人都知道那個燕主的事,就她一人被蒙在鼓里。
燕主,燕秀朝
秦驚羽咬著唇,有絲不甘心地低喚:銀翼,你等等
銀翼朝已經走到帳邊的兩人斜睨一眼,淡淡道:聽到沒有,你家陛下留我。
你李一舟怒道。
不用擔心。雷牧歌轉頭,眼里火光一閃,唇邊卻是微微含笑,一掌拍在李一舟的肩頭,皇帝陛下當有分寸,一定不會讓你我為難的,走吧,該去巡營了。
李一舟忿忿不平,想要爭辯,但覺肩上手掌逐漸用力,只得閉口隨他去了。
等那兩人掀簾出帳,腳步聲消失不聞,銀翼這才走到她身邊,面無表情順勢坐下,也不說話,碧眸深邃,一瞬不眨。
秦驚羽被他看得有些茫然,想了想昏迷前的話題,小心道:你先前說,我跟那個燕主微頓一下,感覺自己並無心慌氣短的症狀,這才又續道,我跟他,以前很要好
都過去了,你也別想那么多,畢竟他是銀翼嘆一口氣,欲言又止。
別總是說話說半句好不好我沒你們想得那么嬌弱,你不用避開話題,他死了,楊崢還給他立了碑,這些不必藏著掖著,我早就知道了。秦驚羽冷靜陳述事實,她所不知道的是,她跟那個燕主之間,到底有怎樣的情感糾葛。
銀翼面上陰晴不定,眸子里閃過復雜之色,半晌才擠出一句:是啊,他死了。
秦驚羽揉了揉額頭,對於腦子里模糊不清的印象,很是無奈:是怎么死的
銀翼搖頭道:我不太清楚,當時我在西烈。
哦。是了,蕭冥擄她為質的時候,銀翼正是身陷死亡之洲,她這邊發生了什么,他相隔千里,自然不知情。
人死不能復生。
銀翼慢吞吞道,他從來都是不善言辭之人,能說出這樣安慰的話,已是不易。
我明白。秦驚羽點頭,闔上雙眼,心里有種奇怪的感覺,直覺抗拒,不願多想,但又總覺不甘。
想來只有兩種可能,要么就是她投入的感情並不那么多,對於過往,對於逝者,心底只是淺淺的懷念;要么就是她真是愛慘了那個人,無法忍受這陰陽相隔之痛,才會借著墜崖受創的機會,生生忘卻
依自己這心性,會愛一個人愛得死去活來用腳趾頭想都不可能。
所以,多半,是前者吧。
不論如何,過去了就過去了,不再想了。
不想了,只要順利取下蕭冥的人頭,就是為他報仇了
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見她閉目不言,銀翼臉色微變。
沒什么。她睜開眼,輕輕擺手,感覺好了些。
我早說過了,他不在了,就讓我來照顧你銀翼脫口而出,在接收到她驚詫的眼神之後,也沒停住,悶聲道,瞪著我做什么,你身邊又不是只有雷牧歌一個,還有那么多男子,比如楊崢,比如李一舟,再比如我。
這算什么,狼小子的真情告白
秦驚羽忍俊不禁,不由得哈哈大笑:銀翼,我從來沒覺得你這般可愛
銀翼俊臉微紅,哼道:笑什么笑,你這花痴,聽不懂我的話嗎,我說的是真的,我
陛下關鍵時刻,帳外傳來楊崢的聲音。
哦,進來吧。秦驚羽忍住笑,側頭應了一聲,又低問道,你什么
眼見楊崢已經端著熱氣騰騰的飯食進來,銀翼板起臉,抿唇道:沒什么。你先吃飯,我去外面看看。說罷朝楊崢略一點頭,便是頭也不回離開。
楊崢將飯食放在案幾上,詫異望著他的背影:西烈皇帝陛下好似很不開心的樣子,出了什么事嗎
沒事,他跟我鬧別扭呢,一會就好。秦驚羽撇了撇嘴,聞得陣陣粥香,不由得舌底生津,食指大動,趕緊過去坐好。
楊崢跪坐在對面,左手執筷熟練為她布菜,秦驚羽剛喝了口粥,正待舉筷夾菜,忽然看見他隱在袖中的右手,筷子漸漸停下,懸而不動。
怎么,不合陛下胃口他微訝抬眸。
不,很好吃。秦驚羽心底發澀,面上卻是微微一笑,你是任軍中要職,這些送食端水的活計也不必親自操勞,以後就讓底下的士兵來做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