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部分(2 / 2)

出軌俱樂部 未知 6006 字 2021-10-26

「葦子,這破箱子交給你啦,我再去雜物間收拾收拾那些破棉被。不行就去你張大爺家把你爸爸叫來,讓他幫你砸開。這死老頭子,整天嫌家里臟亂,臨到收拾的時候就不見人影子了,真會躲清靜哩。」AK小說txt小說上傳分享

出軌俱樂部(6)

婆婆說著,匆匆奔向後院的雜物間。

叢葦沉思了一會兒,使出渾身的力氣,掄起斧頭劈過去。

一連幾斧頭下去,那把破鎖搖晃了幾下,發出一聲輕微的咯嘣聲,鎖鼻斷開了。

叢葦的心,隨著這輕微的斷裂聲,猛地狂跳起來。潛意識中她覺得,這只箱子應該是許戈飛的,她想象不出來,許芳菲那樣一個纖細的女孩子,會喜歡用這么粗笨的大木箱子。

那么,這只塵封了多年的木箱子里,會埋藏著什么樣的秘密往昔呢?戈飛的年輕時代,會不會真的像他說的那樣簡單?

叢葦的腦海里,閃過當年自己追問戈飛有沒有談過女朋友時,他那有些調侃的話語:

「當然談過啦,而且還不止一個。不過呢,我從沒當過真的,年輕嘛,荷爾蒙分泌旺盛啊,不找個女孩子談談戀愛,你讓我憋出一臉青春痘啊你……」

也許是許戈飛的話比較老實,叢葦從那以後再也沒有追問過這個問題。再說了,誰在大學里沒跟異性有過牽扯呢?她自己不也跟一個搞音樂的男孩子黏糊了半年多嘛。

但是現在,面對這只突然現身的木箱子,叢葦覺得某種東西似乎就要冒出來了。

這種感覺非常糟糕,弄得她坐立不安心神不寧。她一會兒想著干脆跟婆婆說,里面沒什么東西,一家伙賣給收破爛的算了,管它什么往昔歲月里有什么秘密呢,即使有,又怎么樣?澹澹都已經九歲了,還能怎么樣?一會兒又盯著那只木箱子苦思冥想:究竟里面會藏著什么秘密呢?或者像婆婆說的那樣,里面藏著很值錢的東西呢?

猶豫了好久,叢葦一咬牙,猛地掀開了木箱的蓋子。

呈現在眼前的,除了一本本封皮發黃的繪畫書籍之外,似乎並沒有什么特殊的東西。

箱子果然是許戈飛的,因為芳菲上的是音樂學院。

極快地清理著那些發黃的書籍,叢葦長長地吐出一口氣來,身心都在突然之間松弛下來,有一種虛脫般的難受感。

嗨,你這是怎么啦叢葦?怎么突然冒出那樣荒唐的念頭來?戈飛的話難道你都不相信了?為什么近來總是疑神疑鬼的?是更年期提前到來了嗎?好像還不至於吧,才三十多歲的女人,一切生理現象都非常正常,怎么可能呢?

叢葦一邊翻檢著那些可以賣掉的書籍,一邊剖析著自己的心理狀態。最後,她把這一切歸結為自己的不自信。

對,無關他人,都是自己對自己沒有信心才造成這樣的心理狀態的。畢竟她已經三十五歲了,再也無法回到二十五歲的青蔥歲月,看著學院里那些花枝招展的青春女孩,她難免會產生時光催人老的感慨。是了,一定是這么回事了。

那些被塵封了多年的專業繪畫書被清理出來後,木箱子一下子失去了分量,變得輕飄飄的,似乎要在叢葦面前飄起來一樣。

哦,還有一摞泛黃的報紙。戈飛還真是個有心人呢,連看過的報紙都要珍藏在箱子里。

叢葦抿著嘴笑了。她愉快地哼著小曲,俯身下去,伸手將那一摞報紙拿出來。

一只粉紅色的信封,隨著那一摞報紙被從箱子的最底層帶了出來。

這是什么?

叢葦的哼唱戛然而止,一顆愉快的心忽悠一下躥到嗓子眼。

「葦子,收拾好了嗎?過來幫我把這些破棉被抱出去啊。」

婆婆的喊聲從後院傳來。

捏著那張薄薄的信紙,叢葦覺得一股黏糊糊的汗水,順著貼身的小棉背心流了下來。

許戈飛跟大學女同學夏雪談過戀愛,這她是知道的,但是,她沒有想到,他們之間已經發展到如此深的程度!書包網txt小說上傳分享

出軌俱樂部(7)

而天空中,寒風吹過樹梢,發出嗚嗚的哨音,像是什么人在哭泣。

03

幫婆婆把家里清理干凈,把該賣掉的都賣掉,該扔掉的都扔掉之後,整個家里呈現出前所未有的清爽和利索。

而叢葦的心里,卻像塞上了一團亂麻似的,紛亂,沒有一點頭緒。

那只破舊的大木箱子,被收破爛的老頭三下兩下拆成幾張木板,夾雜在一摞摞紙殼子里,放進一輛黑糊糊的破三輪車拉走了。

老頭說,破爛點是不收爛木頭的,不是看在他們家賣的破爛多,而且也沒跟他計較價格,他才不願意c心幫這個忙呢。

「除了燒火,什么用都沒有。除了燒火。」

收破爛的老頭反復強調著。

「可是,現在,城里人都燒煤氣天然氣啦,誰還用木頭燒火呢?唉,全算我幫你們忙啦。」

隨著收破爛的一聲嘆息,那只埋藏了許戈飛多年秘密的木箱子,完全從叢葦面前消失了,從這個家里消失了。

然而,真的全部消失了嗎?

不,對於叢葦來說,木箱子的消失,正揭開了一個嶄新的開始,這個開始,有著太多的無可奈何與痛苦揪心,讓叢葦覺得是那么地突如其來,那么地不知所措,那么地不能預料……

看著那只小巧玲瓏的粉紅色信封,和信封背面用紅綢帶粘貼出來的兩顆重疊的紅心,叢葦覺得自己一下子變成了瞎子,五彩繽紛的世界瞬間失去了顏色;變成了聾子,各種各樣嘈雜的歡樂的痛苦的大的小的高的低的聲音,全部瞬間消失,紛紛擾擾的世界,立刻變成了一幅靜默的黑白畫;變成了啞巴,聲帶失去了發聲的功能,甚至連舌頭和喉嚨都背叛了她,成了一無用處的奢侈品……

從婆婆家所在的梔子街26號出來,叢葦關掉手機,機械地開著車子在大街小巷里轉悠著。

中午飯她只象征性地挑了幾粒大米送進嘴里,是香是甜沒有任何味覺。她可能臉上一直掛著笑容,她知道那是地道的假冒偽劣產品,只是為了不讓兩個老人和女兒澹澹發現她情緒的劇烈變化。

許戈飛沒有回家,打電話回來說,工作太多了,時間又緊,只能加班加點,在單位湊合吃泡面了。

電話是婆婆接的,接起來後打手勢要叢葦過去聽,叢葦只是木然地掛著機械的笑容,搖了搖頭。

現在,天已經完全黑下來了。

叢葦在大街小巷里轉悠了一個下午,臉上的淚水不知是什么時候流下來的,幾乎被寒風凍成了冰,弄得皮膚又緊又癢,她才意識到自己哭了。

這個想法一產生,一股強大的委屈瞬間占據了整個心靈,她索性將車停在路邊,俯在方向盤上,將音響開到最大,放聲大哭起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叢葦哭得沒了眼淚,終於收聲,將音響關掉,這才聽到車門外,一直有人在不停地敲著車窗玻璃。

叢葦驚訝地按下車窗,一張年輕的臉孔出現在她面前,那張臉很陌生,好像從火星上來的一般。

但叢葦一下看到了他頭上的那頂深藍色大沿帽,她認出來了,那是一個年輕的小警察。

「你有事嗎?」

叢葦把蓬亂的腦袋從車窗子里伸出來,定定地望著小警察。

「拜托,是你有事吧女士!」

小警察停止了敲打玻璃窗,嚴肅地板起面孔,那副表情跟他的年齡很不相稱。

「哦,我影響交通了嗎?」

叢葦前後左右地看看,並沒有發現道路阻塞,而她的車子正泊在一條南北走向的道路的右邊,一棵落光了葉子的;法國梧桐樹,枝椏森嚴地覆蓋在頭頂上。AK小說電子書分享網站

出軌俱樂部(8)

「那倒是沒有。」

小警察臉上的肌r松動了一些,開始揉搓有些發紅的鼻子。看來,他在車外已經站了好久了。

「但是,你在這里停留了兩個多小時了,我至少敲打了半個小時的車窗,你居然沒有聽見!我真懷疑你的耳朵是不是有毛病。」

「對不起,我耳朵是有毛病,還有眼睛,還有喉嚨。」

叢葦神情黯淡下來,喃喃地說。

「你說什么?不會吧?你聽得見我說話,看得見我,還能跟我交談。」

小警察有些吃驚,愣愣地望著這個滿頭亂發的女人。

她看上去神志很清醒,沒有什么不正常的地方,然而她的話卻是那么令人費解。

「既然你覺得我暫時還沒有妨害公眾的可能,那么現在,你可以走了。真的,我不需要幫助。回家吧警察同志,你的親人在等你回家呢,桌子上已經擺好了豐盛的晚餐,盤子和碗都已經被擦得閃閃發亮了,筷子也擺好了,人也坐好了,就等你回去了。走吧,回家吧,家才是你最需要去的地方。」

叢葦將腦袋縮回來,像是對那個警察說,但分明又是對自己說。

小警察更吃驚了,瞪大了雙眼,顧不上揉搓他那紅彤彤的鼻子。

「你真的沒問題嗎?確定不需要幫助?」

「真的沒問題,我確定。」叢葦發誓一般舉起右手,同時聳了聳肩膀。

「哦,那就好。我看你一直趴在方向盤上,音響開得很大,在外面都能聽得到震耳欲聾的聲音。是阿紫的《心碎了》吧,我也挺喜歡聽的。」小警察努力地笑了笑,很認真地說。

「我不知道唱的什么,這是我一個朋友的碟子。我不需要音樂,只需要聲音,巨大的聲音。」

叢葦說的是實話,那張碟子是她的好朋友,開音樂工作室的伊春拿來的。

那時候,伊春剛大學畢業,正為開辦工作室的事奔忙,經常蹭叢葦的車,有時候還要借去開幾天,過過車癮。

不過,從嫁給趙福嘉做了名副其實的二奶之後,伊春就很少坐她的車子了。

小警察剛剛有些笑容的臉又板了起來,困惑地望著眼前這個女人,搞不懂她在說什么,也抓不住她的思維邏輯。他打算放棄了——既然她看上去很清醒,也沒有異常情況發生,那么,留下來跟一個只需要巨大聲音的女人交流,怕不是上策呢。

他舉起右手,在大沿帽上一碰,說:

「女士,既然您不需要幫助,那我就不打擾了。如果有事,可以隨時叫我,今晚我就在秀水路上值勤,子時換崗。」

小警察說著,立正,轉身,極力裝出一副老練的樣子,慢慢向前踱去。

「哈哈,哈哈哈哈……」

叢葦爆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大笑。她看見,那個小警察在她驟然響起的狂笑聲中,抖動著腳步,歪斜地加快了速度。

叢葦止住狂笑,拼命地咳嗽了半天,淚水又弄了一臉。

這樣的夜晚,她本應該靠在柔軟的沙發上,一邊看著好玩的電視肥皂劇,一邊牽拉著一團團的毛線,給澹澹或戈飛編織毛衣或帽子。

可是,她卻坐在冰冷的車里,跟一個交通警察談論什么心碎了,還把人家嚇得幾乎要跑步前進,這不是天方夜譚里的故事么?

可這一切,卻真實地發生在自己身上!

那個小警察說,這里是秀水路。那么,她是已經離開老市區,遠遠地跑到三十多里路之外的新城區了嗎?

秀水路似乎離大學城不太遠。

看來,她今天晚上只有去辦公室呆一夜了。

她不想回家,不想看到許戈飛那張說了十年謊言的臉。

出軌俱樂部(9)

如果要把那封揭開真相的信消化掉,也得需要時間。

何況叢葦現在還沒有想好,那件事是否要消化掉,她又是否有能力消化掉。畢竟是一個隱瞞了十年的真相,不管許戈飛當初的目的是什么,至少眼前冒出來的這封信,讓叢葦不再相信他的真實。

是的,不管是否需要消化掉,都得需要時間。

那就給自己一點時間吧,別迫自己,也不要勉強別人。

叢葦發動車子,沿著秀水路筆直地向前開去。

十字路口右轉,她一眼看見了崗亭里的那個小警察,他正握著報話機,安靜地站在崗亭里。叢葦按下車窗,沖著他用力搖搖胳膊,同時按響了喇叭。

小警察似乎也明白了什么,沖著叢葦的車子揮動著手臂。

借著街燈的光亮,叢葦看見,他笑了,充滿真誠。

「我們的心都不會碎!真的!」

小警察大聲喊叫著。

叢葦的車子一路鳴叫著,從他身邊疾馳而過,奔向遙遠的未知黑暗。

04

已經是深夜時分,整個藍城大學里一片黑暗,連路燈也都已經關閉。

叢葦順著熟悉的道路將車開到心理系辦公樓前,泊好,摸黑走向大樓。當走到大樓門口的時候,她才猛地想起,夜里的辦公樓門是上鎖的!要想進入,必須通過門衛。

叢葦幾乎沒有猶豫地轉身奔向學校大門口,敲響了保衛科的玻璃窗。

好半天,保衛科內才亮起了燈光,一個年近五十的老人哆哆嗦嗦地起床來開門,一邊嘰里咕嚕地抱怨著:

「這么冷的天,連個覺都睡不安穩!誰呀?這么晚了還有什么事嗎?」

叢葦使勁擠出一個慘淡的笑容,畢恭畢敬地對老人說:

「對不起啊李大爺,我是心理系的叢葦,因為要趕一個演講稿,臨時用到一些材料,必須去辦公室。麻煩您給開一下心理系辦公樓的大門。」

「哦,是叢教授啊。」

李大爺抬頭望望叢葦,睡眼惺忪地走去里間,摸出一串鑰匙,對著燈光找了好半天,終於捏住了其中的一把。

「都半夜了,叢教授還不休息啊?什么事情不能等到天亮再說呢?」

「打擾您休息了李大爺。」

叢葦垂下頭,跟在李大爺身後向辦公樓走去。

「哎呀,外邊真冷啊!」

李大爺打了個哆嗦,一個響亮的噴嚏沖口而出。

「哎呀叢教授,難為你這么冷的天還要往學校跑,這年頭,像你這么敬業的老師不好找嘍。」

「我……」

叢葦張口結舌,無言以對。

她能說什么呢?她又何嘗不想躺在溫暖的被窩里,享受這冬夜里的溫柔與愜意呢?

可是,她還能找到那些曾經的溫暖與甜蜜嗎?她還能回到過去平靜的日子嗎?他,許戈飛,居然隱瞞了十年!

想到這些,叢葦只覺得一股凜冽的風直鑽進鼻孔,淚水又一次模糊了她的雙眼。

李大爺傴僂著腰身繼續頂風走向辦公樓,叢葦卻不得不停下腳步,借擦淚的工夫來緩解自己激動的情緒。

那封信,就緊貼著她的小棉背心,冰涼地躺在上衣口袋里,像一塊拒絕融化的冰,分分秒秒地冰凍著她的思維,又像一塊拒絕冷卻的烙鐵,時時刻刻燒灼著她混亂的思緒。

怎么辦?

「叢教授,你出來的時候,替我把門鎖上吧,我回去睡覺啦。」

李大爺不知什么時候已經把門打開,正慢吞吞地下著台階,見叢葦站在黑暗中發呆,又很詫異地叫道:

「咦,你怎么還不進去啊?門已經打開啦。快去辦公室先暖和一下吧。這鬼天氣,都快立春了還這么冷!」

叢葦終於有了反應,答應著,機械地邁步走上台階。

出軌俱樂部(10)

李大爺的腳步聲撲踏撲踏地遠去了,厚厚的玻璃門無聲地在身後合上,叢葦的淚水,在這一刻刷地又淌了下來。

哭吧哭吧,你可以向親人回避自己的痛苦與悲傷,但你無法向萬能的上帝隱瞞委屈和傷害。

叢葦的辦公室在四樓,三十六級台階在她酸軟無力的腳下變得如此漫長,如此難以到達。

她從沒料到,自己會是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擊。

當她顫抖著雙手展開那封信的時候,當她用顫抖的靈魂讀著那些滾燙的情話的時候,她感覺自己變成了一捧空氣,沒有了任何分量。

那一刻,與戈飛的感情,與婆婆一家人之間的所有親情,都遠遠地拋棄了她,她是那么無助,那么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她使勁地揉搓著雙眼,以為自己看錯了,希望自己看錯了,可是,殘酷的方塊漢字冷冷地一個一個地砸進她的心里,再也無法剝離掉。

叢葦扶著牆,抖抖地掏出鑰匙。辦公室的門無聲地開啟了。

叢葦踉蹌著撲向那張伴隨了她十年的辦公桌,像見到了親人一般,趴在桌子上哭得一塌糊塗。

原以為,在車上大哭過後,能稍微冷靜一些,可是,當她回到這個屬於她一個人的空間之後,她再一次失去了控制。

不知哭了多久,叢葦已經沒有了淚水,只剩下斷斷續續的抽噎。

三十五年了,她還從來沒有這么縱情地痛哭過。她覺得頭在一圈一圈變大,視力開始變模糊了,看東西蒙上了一層抽象的面紗。

叢葦渾身癱軟地仰靠在椅子里,呆呆地望著對面牆上的掛鍾。

時針已經指向凌晨兩點,往常這個時候,她正舒展開勞累了一天的身體,躺在許戈飛的懷抱里,幸福地酣然入眠。

她不知道,此時此刻的許戈飛,是否已經意識到隱瞞多年的謊言已經被偶然地拆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