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過去就得救了
眼看我們已經到了河岸,馬上就要過去,貔貅忽然一個急轉彎,躍到一邊。我沒預料到他的動作,被狠狠甩到地上,手上還握著貔貅的一把毛。
你這是干啥我一肚子疑惑。
這時聽得背後轟隆一聲,剛才我們站立地方附近的一棵大樹轟然倒塌,那粗壯的樹干竟然是被齊齊切斷,表面光滑,一點褶兒都沒有。
靈壓開始亂了。貔貅說,高速流動的氣壓比刀還鋒利,你記不記得當初翠萍說過的,她在這河里看見她親人的斷肢那就是被這個切斷的。
說完,他對我道:危險往右跑
我還來不及站起,馬上往右滾去。幾乎在同一瞬間,一股猛風從我側臉刮過,我面前的河水嘩啦一聲,像是被刀切過般掀起兩層巨浪,殘肢、屍塊、血水雨一樣地落在岸邊。
我臉上火辣辣的,像被熱浪卷過一般,身上全是落下來的血水和屍塊。這東西無影無蹤,肉眼看不到,要不是貔貅提醒,我現在已經變成肉塊了。
我爬起來,發現背上還有一個斷手,扯開扔掉的時候覺得重量不對,再一看,發現那不是斷手,後面還連著一個,不,是半個身體
為什么說是半個因為那身體從腰部橫截開,腸子從斷的地方流出來,拖在身後。
被我扔出去後,他兩只手撐著往我這爬,速度奇快。
我連忙一腳踹在他頭上,把他踹到了河里,撲通一聲,那腸子就帶著身體沉下去了。
貔貅道:我先把雷迪嘎嘎送出去。說罷,帶著雷迪嘎嘎越過那河。我應了一聲,從地上撿起一根腿骨防身。
河面上伸出無數只手,用力地往上伸著,要把貔貅拽進河里。貔貅發出威脅的低吼:滾
那些手馬上伸回河里,河面變得極其平靜。
但我們全都知道,那下面危機暗涌,仍有無數的眼睛盯著貔貅,想把雷迪嘎嘎拽下去
貔貅一邊帶著雷迪嘎嘎過河,一邊用余光看著我,告訴我氣流的方向。
我按照他的指示躲避靈壓,幾次差點被切到,衣服被刮了幾個大口子,我也沒空數身上多了幾道傷,轉眼看到貔貅還在過河,平時一分鍾就過去了現在半天才走到河中央。
我在河邊急道:你行不行啊,到底能不能過去
這幫妖孽貔貅怒道,竟然敢在我面前鬼打牆
說罷,一聲怒吼,那聲音驚天動地。河面轟的一聲炸出一道血水柱,貔貅自那血水柱中躍到岸邊。
干得好我看得爽快,笑道,把河內的臭魚爛蝦都給老子炸出來
此時又聽得嘩啦一聲,河里冒出一個血淋淋的血人正面對面地站在我面前我嚇了一跳,罵道:老子說說而已,你還真的來說罷,用手中骨頭一捅,那血人直挺挺地倒在了河里。
貔貅在河對岸叫道:小心
放心,我說,敵人已經消滅了。
貔貅道:我說小心身後
我馬上轉身,只見身後站著一個骷髏,手里的刀已經高高舉起。
說時遲那時快,只見一個穿著學生制服的小小身影迅速插在我和骷髏面前,正是我的影衛。
那孩子身材不大,嘴卻很大,站在我面前,高聲道:我的特技是吞拳頭然後張開嘴,把自己的拳頭吞了進去。
他這個動作把我們全部鎮住了,世界一下子安靜了。
我都快要罵出來,這個時候你添什么亂,可是再一看那骷髏人,我又樂了。
骷髏人大張著嘴,保持著舉著刀的姿勢僵在原地。如果他有皮,能做出表情的話,他的臉上一定畫滿了問號。他現在肯定在猜測這小孩做這個動作究竟有什么深義,沒准他會認為我的特技是吞拳頭這句話是個咒語而一時間不敢輕舉妄動。
到了這份兒上,拼的就不是體力而是信息量了,他不知道這學生只是想顯示一下特技,可我知道啊。
趁著那骷髏發呆的功夫,我揮起手中的骨頭,一骨頭掄過去,就把那骷髏掄散架了。直到那骷髏頭掉在地上,還保持著驚訝的大張著嘴的動作。
即將要消失的學生問我:我幫上忙了嗎
我說:幫上了。
學生很高興:其實我從三歲起,每天就開始練習三個小時的吞拳頭。無論嚴寒酷暑,刮風下雨,我都沒有停止過。即使朋友笑話我叫我大嘴,我也沒有放棄。他激動地哭了起來,太好了,下輩子我還要繼續練習吞拳頭。
嗨,你這是何苦呢,我真心說:我勸你選擇其他的特長練習,哪怕是學動物叫都比這個有意義。
我明白,那學生說,我會繼續練習吞拳頭的。說完,就消失了。
你明白啥啊你明白
糟了,馬力術。貔貅在對岸急道,剛才出了結界,我就進不去了
什么我心底一下涼了。現在骷髏就跟春天的韭菜一樣,割掉一波又來一波,不斷從地底涌出。我赤手空拳單槍匹馬又是躲靈壓又是拿骨頭攻擊骷髏,奮斗半天體力也差不多到頭了,忽然又聽他這話,腳底一滑,手在空中掄了幾圈也沒穩住平衡,眼瞅著就要掉到河里。
河中的手異常興奮,伸得跟千手觀音一般整齊,就等著抓我。
就當我在重力驅使下背朝河栽去的時候,我在空中做圓輪揮舞的手被一只芊芊玉手拉住了。
小馬哥,怎么這么不小心三娘輕輕巧巧地將我拉上來。
忽然被三娘所救,我看著她問:你為什么要救我
你的命是我的。三娘俏臉一紅,道:只有我能吃你。
我一愣,認真地盯著她,想看出這妖精到底在想什么。我從來沒有這么認真地看過一個人,結果除了越看越覺得這妖精真漂亮之外,還發現三娘背後的景色有點扭曲。
靈壓
危險我大喝一聲,連忙推開三娘。
靈壓刷地過去了。
我扶著三娘的肩膀,三娘看著我,我看著三娘。
三娘的俏臉一下子變得慘白。
我說:不用怕嘛,那東西已經躲過去了。
三娘臉色更白了:小馬哥,你的肚子
我低頭一看,我的肚子破了一個大洞,里面的內臟還在有規律地運動著。
我還以為我躲過了那個靈壓,原來沒躲過。
只是那玩意兒飛得太快,切了我的肚子我還沒反應過來。
剛才沒有感覺,現在看到了,才覺得肚子涼涼的,風從我的前身進來,從後身刮出去。
貔貅不停地撞擊結界,馬力術那結界要是有形體保准被他撞碎,可惜現在他死活撞不進來。
我呸了一聲,竟然吐出了一口血水。
三娘看著我,臉上失去了平日的笑容,問道:小馬哥,你要說什么
貔貅叫道:妖女,離開他
我說:我嘞個擦剩下的話本來是想說老子竟然沒躲過去,但是話將出口忽然身體涌上一陣劇痛。
我後退了兩步,身體失去了力氣,直直地掉進河里。
小馬哥三娘連忙伸手拉我,但還是沒來得及拽住我,手在我眼前抓了個空。
隨即潛藏在河內的無數只手就代替了三娘,將我拖入了河中。
我在血紅的水中越沉越深,偏偏這時意識還是清醒的,睜著眼睛,看著周圍的斷肢蜂擁到我身邊。幾個有頭的幸災樂禍地說:哈哈哈哈,又掉下來一個sb,又掉下來一個sb
我想呵斥他們,一張嘴血水就灌進了食道,只能發出嗚嚕嗚嚕的聲音。聽到那聲音,殘肢們更高興了,圍著我轉個不停,拉著我的四肢往外扯,似乎是要瓜分我的身體。
我能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被它們撕裂,但是卻不覺得痛,反而有一種回到母親子宮中的安穩感。這時我再看見那些殘肢,就覺得非常高興,心中覺得這些斷肢碎屍都是我的同胞,他們取走我的身體是應該的。
我越想越高興,扭頭看向我的左邊,那是一個有頭和脖子,但是脖子上只連了半個肩膀和一只左手的女人。我想,這是我的姐妹,於是溫柔道:嗚嚕嗚嚕嗚嗚嚕我想說你們拿吧,我的身體可以全給你們。
那女人一愣,睜大眼睛看著我。
我覺得她明白了我的意思,又說:嗚嚕嗚嚕嗚嚕嗚嚕
那女人把手松開,啪地給我甩了一個巴掌,罵道:流氓
旁邊的只剩半拉下巴的男人奇怪地問她:你聽懂他說什么了嗎
女人說:沒聽懂。
男人說:那你打他干嘛啊
女人說:我的第六感告訴我,他在嘲笑我沒有胸
你這第六感不准這也差得太離譜了
雖然在水中那巴掌威力不大,但這也很打擊我的積極性,我正想辯解,忽然覺得身上六個方向傳來了拉力,身體馬上就要被撕破了。
我把他們當同胞,可是他們完全不當我是自己人,五馬分屍已經算極致了,他們竟然來六個方向
我很生氣,想吼他們,可是卻叫不出來,我的身體已經被他們扯到了最大的限度。
我看不見自己的身體,卻能感覺到我的身體就像吹大的氣球一般,皮膚越來越薄,肢體被拉得越來越長。
最後嘭的一下,我的身體被他們拽爛了。拉著我身體的殘肢們在反作用力下向後飄去。
我的頭覺得身體輕了不少,正在高興,就見下一秒,那些斷肢又像被什么東西吸過來一般,朝我蜂擁而來。
不止是他們,遠處的斷肢也飄了過來。
這是要干啥
我慌亂地推開貼在我臉上的一只腳,卻看見那些斷肢已經堆積在我面前,如同一堵牆塞滿了河道。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那堵牆,然後忍不住說了句臟話:嗚嚕尼瑪
然後那堵牆就以排山倒海的陣勢朝我壓了過來。
啊啊啊啊我一聲慘叫睜開眼睛,第一時間去看自己的身體,四肢俱全,肚子完完整整也沒口子。剛呼了口氣想這夢做得真寫實,就發現不對,地面竟然在搖晃
我連忙坐起來,這才發現我坐在一只小船上,船尾站著一個老艄公,穿著蓑衣帶著草帽,正在慢悠悠地劃著船。
天是黑的,河水也是黑的,就船頭掛著一盞燈,映出河岸茂密的紅花。
我問:大爺,這是哪里
那老艄公說:這是忘川河。
我哦了一聲,心想這河的名字起得還挺洋氣,問:我怎么會在這里,和我一起的人呢
老艄公不說話,繼續搖他的船。
我自討了個沒趣,看旁邊的花開得挺漂亮,又問:這是什么花
老艄公說:曼珠沙華。
我愣了,心中忽然升起一股不祥的預感,這名字似乎在哪聽過,再看那花附近並沒有光,但卻能讓人清楚地知道它是紅色的,我小心地問:你說什么
老艄公道:曼珠沙華,就是石蒜,蟑螂花。
我馬上反應過來:就是閻王殿外面種的,趕蒼蠅老鼠的那種
老艄公點點頭。
我回想起剛才他說的忘川河,大吃一驚:那我死了
老艄公說:來到這里,是活還是死已經沒有區別了。
我這才知道剛才果然不是在做夢,心中一寒,馬上對老艄公說:師傅,拐個道行嗎先開到地府去,我要去見閻王。
老艄公說:我們這線路是固定的,不能改變。
我說:我是閻王特派的陰界特使,你把我送到閻王哪里,我讓他給你漲工資。
老艄公說:我是志願者,沒有工資。他頓了一下,又道,而且就算你是閻王本人也沒有用,我這里開不到別處。
我問:什么意思
這里是處於六界之間的另一個空間。老艄公說,和鬼界並不相連。
我說:那我怎么回去
好像我問了什么可笑的問題一般,老艄公笑著搖了搖頭:來了這里,還想回去然後停下動作,說,到了。
我抬頭一看,船已經到了岸邊。
老艄公示意我下船,我見岸上除了紅艷艷的蟑螂花之外不見一個人,心想下去了更沒人說了,問老艄公:就沒有人回去過
你說人類不久之前倒是有一個。老艄公一邊靠岸一邊說,但是那人和你不同,他是個有道行的道士。
我心虛地說:我也是個道士。
老艄公看了我一眼,把船停在岸邊說:可他法力很高。
我聽著很熟:那道士叫什么名字
老艄公說:好像是姓馬
我拍腿叫道:他是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
老艄公同情地看著我:這種裝熟的辦法早就過時了。
我說:沒裝熟,是真的我也姓馬
老艄公問:那你知道馬道長現在在哪里嗎
我走下船說:不知道。
老艄公嘆了口氣,把船往外劃,一邊劃一邊道:他當年說這里很危險,要一直守著,即使死了魂魄也不會投胎,現在卻又不見了哎,真沒想到啊,他也會不見行蹤。
我高聲喊:船家,你先別走,告訴我他是怎么出去的
老艄公沒有答話,慢慢劃動著船槳,消失在黑色的虛空中。
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忽然覺得一陣頭暈,不由自主地搖晃起來。等穩住身體,我再看見周圍漫無邊際的紅色蟑螂花,心中一陣煩躁,快步往深處走去。
走了一陣兒,忽然看到不遠處站著一個人,我連忙跑過去,拍著他的肩膀道:哎呀,總算碰見個人。
那人轉過頭,竟然是一具干屍
他眼珠子已經沒了,眼眶的地方留著兩個空洞,臉上皮膚縮成一團,整個牙床都露了出來,只有頭上還稀稀拉拉地帶著頭發,除了多層皮,其余看起來跟骷髏沒兩樣。
干屍用兩個黑洞眼眶盯著我,我不知道他沒有眼珠到底能不能看到我,只是被他盯得心中發寒,雞皮疙瘩布滿全身,只後悔手邊沒有拿防身的東西。
干屍看了我一會兒,移開目光,慢騰騰地站起來,朝前走去,邊走邊發出奇怪的聲音。
他舌頭已經干了,只能發出一些無意義的音節,我聽不出他到底在說啥,但那聲音聽起來說不出的悲愴。
在他走動的時候,我發現他的背後帶著一根細長的尾巴。
這是只妖怪。
干屍走了幾步,忽然倒在地上。我以為他是自己絆倒了,沒想到那里又站起另一具干屍
第二具干屍把第一具干屍按在花叢中,瘋狂地撕著後者的肢體。第一具干屍一點血都沒流,被扯爛的地方不斷發出類似於布條被撕爛的聲音,最後被撕得粉碎。
第二具干屍把從第一具干屍身上撕下來的皮放在自己的嘴中咀嚼,嚼著嚼著忽然嚎叫起來,抱著第一具干屍的屍體不停地重復著一個音節:么啊么啊
紅色的曼珠沙華藤蔓一般纏繞上兩具干屍的肢體,最後將兩具干屍一起裹了起來。
片刻之後,藤蔓退了下去,原地只留下了一堆白骨。這個花會吃人
我站在一眼望不到盡頭的花海中從頭涼到腳底,想要逃,卻不知道能逃向何處,腳一軟,只能眼睜睜地看著那堆白骨。
就在這時,我在那堆白骨中看到了兩條一模一樣的尾巴骨。看到那個,我才明白剛才第二具干屍說的么啊么啊是什么意思,它在叫媽媽
這妖怪吃掉了他自己的媽
我身上涌出一股惡寒,也不知道哪里來的力氣,爬起來就跑。
曼珠沙華發出紅色的光,花田如同不斷展開的紅色綢緞一樣隨著我的腳步向遠處蔓延。
前面又出現了一些干屍,這其中有動物身體人頭的妖,也有人類。他們面無表情地在花叢中游盪,無一例外都身體瘦弱,皮包骨頭。
忽然一個大肚子女性干屍喊叫起來。她把自己的肚子切開,然後掏出來一個血淋淋的孩子,用力向地上摔去。
與此同時,旁邊的干屍一擁而上,肢解大肚子女屍,他們面無表情地大嚼著女屍的皮,然後再被紅色曼珠沙華吞噬。
我快要被這情景弄瘋了,發狂似的跑。途中又見到穿著相同戰衣的士兵們互相廝殺,孿生兄弟自相殘殺,夫妻們互相毆打,老人掐死小孩,女人捅死男人,人類殺死動物,動物咬死人類
世界上最殘忍的事情莫過於此。
跑到後來,我甚至連看都不看他們了,只是重復跑的動作,我能感覺到精力漸漸從我的身體流向花田。最後,我的身體變成了一團棉花,沒法用力,沒法使勁。
我倒在曼珠沙華上,旁邊不知道是誰扔的一塊碎鏡子,鏡子中映出一張臉。
那是一張男人的臉,干瘦蠟黃,眼窩深陷,除了眼眶里還有眼睛以外,和其他干屍沒有任何區別。
那是我的臉
完了,我也變成這樣了。我心中忽然產生了一種憤怒的情緒,為什么我會變成這樣,我招誰惹誰了我,為什么是我在這
我越想越氣,簡直想破壞這世上的一切。
那股怒氣讓我沒有辦法控制自己,我站起來,煩躁地走來走去,像其他干屍一樣,等待某一個干屍爆發憤怒或者力竭而倒,這樣我就可以拆它的骨剝它的皮,來緩解我的怒氣。
我能感覺到其他干屍煩躁的情緒,這些情緒讓我更加的暴躁。就在這時,我感覺到有人的負面情緒達到了頂點。
那是一個小干屍,穿著個小裙子,看樣子是個女孩,怒氣爆發時正在憤怒地踏著地上的花。
旁邊的干屍一擁而上,我也不落人後,幾步跳過去去拉小干屍的手。我身旁的一個干屍咔嚓一聲拆掉了小干屍的胳膊,拆了一塊皮往嘴里放,然後把剩下的扔在一旁。
我被其他干屍擠出來正在著急,見他把胳膊扔了,連忙跑過去撿起來。
看著上面還有一小塊皮,我頓時像發現了寶藏一樣歡天喜地,小心地掀下來,半抬著頭,用無名指和拇指捏著,小心翼翼地將皮拎到空中,然後弓著身子,大張著嘴,就要把皮扔進嘴里。
就在這時,我的頭偏了一下,看到了剛才地上放著的碎鏡子。鏡子里正照出我一臉陶醉地對著手中干屍皮的表情毫無血色的干枯的臉,配著貪婪的表情,人不人,鬼不鬼
我猛地打了個冷戰,馬上恢復了理智。
我這是在干什么
那小干屍還在被其他干屍撕扯,我怒從中來,沖進屍群中,護著那小干屍叫道:你們他媽的還有沒有人性這是個小孩,還是個小女孩
那些干屍轉移了目標,跑過來拉扯我,我一邊護著那個小女孩干屍一邊推搡那些僵屍,忽然覺得右腿咯噔一聲,轉頭一看,我的右腿竟然被那小干屍卸掉了。
那小干屍抱著我的腿,面無表情地扒著上面的皮往嘴里塞。
我看著她,想生氣卻也氣不起來,只是感到一種深深的悲哀。
我少了只腿,站立不穩,一下子摔倒在地上,那些干屍一擁而上,開始對我扒皮拆骨。
我一點都不疼,這會兒也完全恢復了理智,可惜雙手難擋一群干屍,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身體被那些干屍拆了,最後只剩了個頭,完全沒辦法抵抗,在地上滾來滾去。
我認命地想這可得又死一次了。
這么一想我就很郁悶,一般人的遺言都很帥氣,可上次臨死前我在世上的最後一句遺言是我嘞個擦。
當時三娘就在我面前,我還舍身救她,憑她和我的情意,不要說什么英文的愛老虎油了,哪怕我說一句大妞子我稀罕你她都會死心塌地記我一輩子。
我嘞個擦最後我竟然就說了個我嘞個擦
干屍們分了我的身體,那個小干屍又跑過來掀我的臉皮,我痛心地看著她,說:小朋友,你叔叔臉皮薄,不好吃,你看在我救了你一次的份上,就給我留點臉吧。
那干屍和我剛才一樣,已經失去了理智,自然不會聽我的話,伸著剩下的一只手就要摸我。就在此時,只聽啪的一聲,四周的干屍被卷上半空。
走開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我睜眼一看,只見綢緞面的扇子噼噼啪啪地拍走那些干屍,一身紅衣的三娘手持扇子站在我面前,臉上是又傷心又愧疚的表情。我從未見過這女妖精露出如此脆弱的一面。她哀傷地走到我面前,抱住我的頭顱,輕聲道:對不起,小馬哥,我來晚了。
我眼睛眨也不眨地看著她,她也含淚細細端詳著我:若是我當初強硬一點讓你走,你就不會死了
我見她哭,雖然沒有身體了依然覺得心疼,安慰她道:嗨,別自責了,這種事情誰知道呢
三娘猛地睜大眼睛,驚呼一聲把我拋出。
我哎呦了一聲,在地上滾了幾圈。
三娘指著我道:你沒死
我說:我也覺得很奇怪,為什么我到現在還沒有斷氣難道我變成男人頭二號了
等下三娘指著我的脖子處問道,你那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脖子處發生了什么,只是感覺脖子那里癢癢的,有東西不斷往下涌。
三娘拿出玉盤給我看,我看到玉盤上的我從脖子處慢慢長出腳、腿、身體和胳膊,就像是原本縮成一團的氣球人偶被吹起來一般,我的身體馬上就長全了,而且由於血氣充足,我的臉也恢復了原本的顏色。
我站起來,活動了一下身體,覺得和平常無異。
這是怎么回事
我和三娘面面相覷。
三娘說:你到底發生了什么事
我把來這里的事情和三娘詳細說了,三娘仔細觀察我的身體說:這身體不像是你自己的,上面屍氣太濃重。
是嗎我看看自己的身體,我沒感覺出啥。
三娘思索道:你說你在河中時斷肢朝你涌來,應該是因為你吸收了河里的斷肢,所以當你受傷時,這些斷肢碎屍就組成了你新的身體。她說完,伸手摸著我的肩膀,閉眼感覺了一會兒:是這樣沒錯,你的身體里現在帶著成百上千的鬼氣。
這都行我說,那我算是活的還是死的
我也沒有遇見過這種事情。三娘說,雖然你的身體現在已經不是你自己的了,但是你的生命還在持續,而且那么多的斷肢,幾乎可以供你重生無數次。她搖了搖頭,我不知道你現在到底是死是活。
這不就等於開通了鎖定生命的外掛了嘛我樂道:那我豈不是死不了了
三娘橫我一眼:美得你,世上哪有死不了的人按這兩次最後留下的都是你的頭來看,如果你的頭受到傷害,你就沒辦法復原了。
我想起剛才小干屍要扒我臉皮的事,一陣後怕。
三娘盯著我道:可是到底為什么,你會擁有這樣的能力,難道這就是你的資質嗎
我說:三娘,你知不知道怎么才能回去
三娘道,你跟我來。然後帶著我往前走。
我說:我在這花田走著,覺得身上力氣快要被吸干了,為什么你沒事
因為我法力高強啊。三娘笑道,而且在這里呆的時間很短,若是呆的時間長了,有再多的法力也會被耗光。
我倆一問一答,跟之前啥都沒有發生過一樣,氣氛融洽,和樂融融。
我著實不想打破現在的氣氛,可是有些問題不得不問:三娘,這次的事情是你搞出來的
三娘點點頭。
你當真想殺我們
三娘說,小馬哥,如果我說我是逼不得已,你信嗎
我毫不猶豫地說:我信。
因為我回答得太快,三娘有些吃驚地停下腳步,看著我,驚訝地笑道:為什么
我說:不止是我,這話你問小二樓任何一個人,哪怕是雲美,他們都會這樣回答你。
三娘笑笑,轉過頭。
我又問:三娘,你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三娘靜默片刻,說:救一個人。
誰
三娘說:一個英雄。
我問:男的
三娘點頭:嗯。
世上所有的男人都希望女人把自己當英雄,但不希望自己喜歡的女人心中的英雄是別人。所以聽到這句話我有點不是滋味。
三娘是何等聰慧的妖精,馬上知道我在想什么,笑起來:小馬哥,我雖然敬他愛他,可是那和男女之愛無關。她邊走邊問我,你看到這里成群的干屍了嗎
看到了。我說,我原來以為只有人死了會屍變,沒想到你們妖也是。
三娘說:他們都被封印在小二樓里,無法出去。
怪不得我那樓里老是鬧鬼。我說,原來底下被封了那么多東西,難道這里就是傳說中的鎮妖塔
三娘疑惑地看著我:鎮妖塔
我比劃著跟她解釋:就是把殺人放火犯大錯的妖怪關起來改造的高級監獄,據說進去的都是無期徒刑,基本都出不來。
三娘搖頭道:不,這里不是你說的那個。
我說:那是什么
我不知道這里是什么。三娘搖頭道,我只知道這里是極陰之地。極陰之地的形成需要天時地利,而環境在歲月的變遷中多多少少總是會有改變,所以世上並不是只有一個極陰之地。極陰之地的位置並不是固定的,而是在不斷轉移,轉移的時間有可能是一千年,也有可能是幾秒。極陰之地雖然對人和仙不好,但卻是鬼怪修煉的好去處發現情況有異常,是八百年前的事情了。
終於聽到三娘講故事,我快走兩步,走到她身邊聽她說。
那時我父親狐王剛去世不久,天賦極高的七弟剛登上王位,族里卻相繼有人失蹤。三娘繼續道,我們查明那些失蹤的狐妖都是在某個極陰之地修煉時不見的,於是就告知了那位英雄。那英雄調查之後發現,那些極陰之地竟然開始吞噬附近的所有生物,包括人和附近修煉的鬼和妖妖界馬上將這件事情上報給天庭。可是天上一日地上一年,就在等待天庭處理的這段日子里情況愈演愈烈,妖鬼沒有辦法抗拒修煉的誘惑,即使用定力迫使自己不去那里修煉,不知何時會出現在哪里的極陰之地也如同一個隱藏的巨大炸彈,隨時隨地都有可能在你身邊爆炸。不久以後,這個極陰之地越來越大,甚至能將周圍的生物吸到自己的范圍內再吞噬,人界妖界鬼界折損的人鬼妖不計其數。
三娘嘆了口氣,道,地府那里的生死簿,應該就是在那時開始錯亂的。
然後呢我問。精力依然不停地從我身上流到曼珠沙華上,每次我快被吸成干屍,三娘就把我的頭拆下來,等我長出身體繼續走。
然後那位英雄無法坐視不管,他主動進到極陰之地,我和七郎那時年少無知,偷偷跟著他進來。看到的就是你所看到的這個景象。三娘指著花叢中的干屍,不知道為什么,這里充滿了各種負面情緒,困在這里的妖鬼被曼珠沙華吸收精氣和妖力並不斷被輸入負面情緒,當他們失去理智崩潰時,其他妖鬼就會吃掉他。而吃了別人皮肉的妖鬼,也會被曼珠沙華連魂魄一起吞噬。換句話說,進來的數以千萬計的妖鬼,只有死路一條。
那時的情景比這里恐怖千萬倍。三娘踏過一堆白骨,輕聲說,你所能想到想不到的最恐怖最荒誕不經的事情,最負面的情緒,都能在這里看到。
當時我和七郎已經嚇傻了,若不是那位英雄,我們兩個可能已經死在這里。三娘繼續道,即使被救,我們還是無論怎么走,都走不出去,可是即使如此,我和七郎依然相信,那個人會帶我們出去。
不知道什么時候,地上的曼珠沙華已經不見了,我們來到一片極其寬敞的空地,這里站著數不清的妖怪,見我們過來,紛紛給三娘讓道。我們走到空地的中心,那里一左一右站著兩個妖怪,他們後面坐著一個大妖怪。
這些妖怪和之前見到的其他干屍不同,雖然瘦,卻很精神,目光銳利,顯然沒有失去神智。
我們全心全意地相信著那個人,因為三娘走過那兩個妖怪,對著坐在後面的妖怪作了個揖,他是我們蓋世無雙的妖王。
原來是妖王我細細打量那大妖怪,只見他四方臉,濃眉大眼,頭發雖亂卻不顯邋遢,身上披著一張獸皮,灰白的頭發如鋼絲般豎起,額頭寫著一個黑色的王字。
他肌肉結實,身材高大,坐在那里像小山一樣,不怒自威。
妖王聲音低沉,充滿威嚴:三娘,你怎么回來了
三娘彎腰,深深鞠了一躬,答道:那日您在內,仙界大軍在外,硬是在這空間中打開一道門。可惜那門只能打開幾秒,之後仙界就會將這里封印。您用妖力送走了我們,自己卻留了下來。三娘抬起頭,正視妖王,我至今還記得您說的話,您說您要留下,保護您的子民,直到找到可以解放他們的方法。而這八百多年,若不是您在這里用妖力支持,這里早就沒有妖鬼生存。可是撐了這么多年,就算是您,妖力也無法再支持下去,這一路過來,我發現您的妖力衰竭,無法控制這里,若是再留下去,連您也會變得危險
妖王說:所以你找來封印鑰匙,解開了封印他聲音低沉,壓迫感十足,這里面也有佚名的功勞吧
佚名他是打造封印鑰匙的工匠妖轉世,世上只有他能找到不斷變化的極陰之地的大門。
混賬妖王喝道,你們知道打開封印會有什么後果嗎封印一開,極陰之地就會繼續吞噬世上的一切。
三娘跪下,道:陛下對我如父如母恩同再造,我不願見您死在這里。
妖王怒道:你是想讓我丟下我的子民逃跑嗎
其他妖怪哭成一團。
陛下您在這里支撐,應當最明白這封印已經撐不了多久了。三娘說,與其呆在這里同歸於盡,不如保存實力日後再戰。
我在三娘身後,聽他倆說話聽得無聊,看向旁邊兩個妖怪,他們倆一個長著狼尾巴,一個長著豹尾巴。
我向他們倆打探道:兩位大哥,在這里呆多久了
倆妖怪看我一眼,沒吱聲。
嘿,這倆妖怪還挺傲的。
我見這倆人往一個地方看,一瞅,那里正有幾個干屍在搶奪一塊皮。
狼妖說:那看起來味道真不錯。
有啥意思豹妖抹了一把嘴,光是皮,干擦擦的,沒肉。
狼妖問:你說咱們幾年沒有吃過肉了
豹妖嘆氣道:進來以後就沒吃過。
狼妖抱怨道:天天吃這花我都快變成食草動物了,雖然說毒不死,但每頓都這樣也受不了啊。
豹妖說:哎,出去吃了就回不來了。忍忍吧,我們要盡職盡責地保護妖王。
說完兩個人又繼續呆滯地看著那些干屍,大有一種萬物皆空之感。
瞧這倆那寒磣樣,我不屑地看了他們一眼,不就是肉嗎,咱這多的是。
我扯下一條胳膊扔給他們:拿去吃,別客氣。
兩只妖怪大張著嘴看著我。
不夠我坐下來,把右腿扯下來扔給他們,沒事兒,多大點事兒,我這還有。
兩個妖怪一個捧著我的胳膊一個捧著我的腿,哆嗦地看著我。
我拉著我的左腿說:你們還想要
狼妖眼圈紅了:俠士怎么稱呼
我說:馬力術。
豹妖抹淚道:前有佛陀割肉喂鷹舍身飼虎,今有馬力術扯胳膊喂狼卸腿飼豹。這種大無畏的精神,實在太令人感動了
狼妖高聲叫道:活菩薩啊然後就跪下來沖我拜了一拜。
我那個不好意思啊,連忙搖著剩下的一只手道:不就是一只胳膊一只腿嘛,不用行此大禮,你們這樣我怪不好意思的。要不然這樣吧,我把這個也送你們了我扯下自己的左腿扔給他們,給給給,拿去吧,我多得很,別客氣別客氣。
活菩薩啊兩個妖怪感激地痛哭流涕,菩薩,你還有什么遺言,就交代了吧。
說完,兩個妖怪不忍心看我,背過身邊吃邊抹眼淚。
狼妖吃了幾口道:這肉怎么是餿的
別說瞎話了,剛從身上摘下來的,肯定新鮮,哪能餿啊是不是你幾百年沒吃肉忘記肉是啥味道的了豹妖咂巴著嘴,奇怪地說,哎是有點怪味,難道那活菩薩有狐臭
你比我還扯,你拿的那是腿,咋能有狐臭
沒味道就奇怪了。我想,河里那些碎屍都不知道泡了幾百年了,能沒味嗎
你們等會兒再吃。我說,我向你們打聽一個人。
他倆和聲問:你打聽誰
我說:你們見沒見過一個姓馬的道士
姓馬的道士正在和三娘說話的妖王轉頭問向我,難道是那個叫馬建民的
你認識他我精神一振,他是我爺爺的二叔的大爺的曾孫子。
妖王道:不久之前我見過他一次。
我說:是不是三十年前
不,是更近的時候。他想了一下,道,應該是在今年。
什么我精神一震,今年
終於有馬建民的消息了
不可能此話一出,連三娘都驚道,門沒有開,他怎么進來
他進來的時候,還保持著人身。妖王贊賞道,區區一個人類,竟然能毫發無傷地來到我這里,實在是絕無僅有。那道士誤以為這空間是我造出的,說要收我,和我大戰了三天三夜。妖王哈哈大笑,確實是個有意思的人類,我喜歡。
我問:他現在在哪里
妖王說:他走了。
走了三娘問道,他又是怎么出去的
我與他合力,在空間撕開了一條路。妖王嘆道,論道法,人間恐怕再沒有人能比過他。
怪不得我今年感到您妖力大幅衰竭,原來是為了送那人出去。三娘問,既然開了一條道路,您為什么不帶大家出去
那道路只能堅持幾秒的時間,又長達萬米,處處陷阱,一個不小心就會掉入時空漩渦粉身碎骨,即使是我也不敢貿然上前。妖王說,不過若是那人,一定可以平安出去。
我問:為什么
妖王仰頭大笑:因為他和我打了一個賭
賭什么
賭他出去之後能找到救出我們所有人的方法
三娘問:陛下你賭他贏
妖王的笑聲震得地面都在顫抖:他自己也賭他贏。
三娘無奈道:這還賭什么。陛下你就不怕他是個江湖騙子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我妖王看上的男人,怎么可能讓我失望妖王斬釘截鐵地道,他定會回來
陛下,你和這結界只能再撐數月。數月之後,您妖力用盡,結界崩潰,極陰之地再次反噬,世界馬上就會陷入恐慌。三娘說,只有幾個月了。
很好。妖王神情坦然,還有幾個月。
三娘沮喪地問道:所以陛下是不願同我出去了
修煉千年的妖怪數量不多,早已在門開時從門中出去,剩下的都是無力逃生的妖眾。妖王掃視了一眼不遠處的妖怪們,道:若是你再不將鑰匙取出,大門完全被打開,結界被沖破,就連幾個月的時間也沒有了,你走吧。
三娘含淚道:我知道了,陛下您保重。說罷,對我道,小馬哥,我們走吧。
說話的這功夫我四肢已經長好了,站起來對著妖王抱拳:後會有期。
妖王看著我,奇道:你這身體倒是很有趣。
我謙虛地說:這是剛學會的技能,就是開了死不了的無敵模式,沒啥厲害的。
兩個專心吃肉的妖怪轉過頭,見我四肢完好,嚇了一跳。
狼妖問:剛才吃肉不是幻覺吧
豹妖說:不是,我嘴里還一股臭味呢。
狼妖說:吃了這肉,我覺得還是吃素比較好。
豹妖連連點頭。
那肯定,至少那些花沒放臭。
我正要走,忽然想起一件事,轉身對妖王道:馬建民確實出去了。
三娘問:你怎么知道
我說:過忘川河的時候,撐船的老艄公告訴我的。他說這么多年,這里只逃出去過一個姓馬的道士。
忘川河老艄公妖王皺起眉頭看著我,忘川河只有地府才有,這里怎會有忘川河我在這里八百多年,從不知道這里還有撐船的艄公。
我看向三娘,三娘也道:我來的時候並沒有看到什么河。
我回想起那黑不見底的河水,像是被人潑了一盆涼水,由頭冰到腳,問:那我見到的是什么
妖王正要回答,忽然地面開始強烈地震動,遠處的花田就像舞動的綢帶一般呈波浪形浮動。
我一個站立不穩坐在地上:怎么回事
鬼怪們尖叫起來,因為震動的幅度太大,地面出現了巨大的裂縫。裂縫伴隨著地面開裂的聲音一路蔓延,然後像是被切開的西瓜一般越裂越大。
來不及跑的干屍和妖怪們往深不見底的裂縫中掉去。眾妖們鬼哭狼嚎,慘叫聲不絕於耳。
妖王大喝道:抓緊地面說罷,身形猛地變大,兩腳踏在裂縫兩邊,雙手摁住裂縫兩邊的地面,然後怒吼一聲,手上發力,硬是將那條裂縫生生地合上了
大地尚在不斷震動,妖王雙手摁著地面,豆大的汗珠雨一樣地往下滴。
地面的震動到了這里,變得緩和下來。
狼妖豹妖一人抱一個小妖怪,問道:這是怎么回事
我正緊緊抓著地皮,見事態緩和了,松一口氣,忽然聽得身後三娘驚叫:那是什么
我轉頭一看,不遠處的地被掀了起來,紅色曼珠沙華夾雜在泥土中紛紛地往下落。
那地皮被掀得越來越高,縱貫東西,排山倒海一般,向我們所在的方向涌來,直到到了妖王身前,忽然停止了移動。
此時那地皮已經高如雄山,身材高大的妖王在它面前如同蚊蟻一般,光看大小,實在難以想象妖王能憑一己之力,生生地止住那地皮的移動
妖王胳膊上青筋畢露,緊咬牙關,不動如山。狼豹二妖不斷將幸存的眾妖聚集到妖王身邊。
小馬哥三娘拿著玉盤給我看,鑰匙快要被取下來了。
玉盤上映出現實中的情形,李伯通已經爬到了石獅子背後,正拉著鑲在石獅子背後的鎖頭往外拽。
再不回去就來不及了三娘拎著我的後背,腳尖點地,一躍而起,順著那立起的地皮一路向上,快走
在地上感覺不到什么,但走在那直立的地皮上,就能感覺到那地皮後面有股巨大的力量在推動它。等我們快到地皮上端時,那地皮已經在壓力的作用下開始彎曲。我和三娘腳朝天空頭朝下,翻轉了一百八十度。
此時耳邊風聲猛烈,再看地下的妖王和妖眾,已經同人偶一般大小。
小馬哥,若是門關上就出不去了。三娘對我道,一會我將用妖力沖出一條路,你從那路出去。
我聽她這話說得決絕,心里一緊,反問道:那你呢
三娘道:現在這種情況,容不得我們倆一起出去。
我說:那不行,我不能留你一個人在這
小馬哥,你聽我說。三娘說,你出去以後,一定要找到馬道長。我們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你身上。
我說:萬一找不到呢不行,你還是得跟我一起走
三娘說:如果找不到,你就帶著小二樓的居民們,離開這里,離得越遠越好。
我心中一緊,抬頭看向三娘,她腳下步伐不停,臉上依然帶著我熟悉的嫵媚微笑。
小馬哥,我是只薄情寡義的狐狸,現在是我背叛你們在先,所以你們丟下我我也不會有什么怨言。她轉過臉,對我笑道,如果你們氣我背叛你們,打傷雲美,破壞結界,那你們就用好好活下去這一手段來報復我吧。
你想得美。我鼻子一酸,高聲說道,你在這里好好等著,老子一定把馬道士帶來要是這之前你就死了,我就收了你的魂魄,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其實我倆都知道妖怪死在這里用不著我收,就會被曼珠沙華吸收,魂飛魄散,可是三娘聽了我的話,眼睛一彎,輕輕巧巧地道:好。
說話間,我們已經走到了地皮的盡頭。
小馬哥。三娘沖我微微一笑,我不會死的,她輕聲說,我在這里等你回來救我,一直等著。
說罷,她手一翻,將我往空中拋去,高喝一聲:走
虛空之中出現了一條道路。
我的身體向高空飛去,同時三娘如同斷了線的木偶一般下墜。
在下一瞬間,我飛越過了地皮,終於看到地皮背後推著它移動的東西。
看到那個東西,我頭皮發麻,渾身的汗毛都炸了起來。
是水
地皮之上,推動著地皮運動的,是水
海一樣廣闊的水,漫無邊際地從地皮後面涌上來,一波一波地拍打著地皮的背面
而那片波浪洶涌的汪洋之上,飄浮著一片扁舟,舟上站著一個身穿蓑衣,帶著草帽的老艄公。他正在巨大的波浪中慢悠悠地劃著船,劃船的動作如同正處在平靜的湖面一般悠閑愜意。
在我飛過湖面的一瞬間,我看到那老艄公的半張臉。
花白胡子上的嘴唇,是微微揚著的,似乎眼前這件危機和底下數以萬計的妖怪們的生命無關緊要,不值一提。
最恐怖的事情不是殺戮,而是不把殺戮當成殺戮。
我經過無數大風大浪,卻是頭一次感受到這樣的恐懼。
水汽在我臉邊經過的時間只有一瞬,然後它們就以千軍萬馬般的奔騰之勢,沖過了地皮的邊界,瀑布一般地涌了下去
三娘下落的身影被水簾吞沒。
三娘我高聲叫道,然後整個人已經到了三娘為我開辟的路口。那路口越來越小,眼看就要消失。
我感到我向上的沖力已經不夠,馬上就要下落。
這時從那路口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抓著我的頭將我拽了出去,頭剛出去,就聽得脖子那里咔嚓一聲,路口已經關閉,卡掉了我整個身體。
我顧不得去看身後,抬頭盯著抓我出來的那人。他穿著白色唐裝,長發扎在腦後,肩上趴著一只樣子奇丑的狗。
改命人
你還不能死。改命人說,你得去找馬建民。
怎么哪里都有你
你到底有什么陰謀我怒喝道。
改命人居高臨下地看著我,並不回答,然後伸手將我往另一個方向扔去。我的頭撞在地上,眼前一黑,就失去了知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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