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部分|生死考驗【3】(1 / 2)

諜戰上海灘 張勇 2946 字 2021-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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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天風失笑道:還記得第一次見面的情形嗎&r;

記得,在飛機上。老師盛氣凌人。&r;

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目中無人。&r;

明台笑起來,依舊很純很優雅。

會想念軍校的生活嗎&r;

會。&r;

軍校里的人呢也會偶爾想起吧&r;

會,除了您。&r;

一槍銜恨&r;

明台低下頭,不作答。

我在軍校里,送走了一個又一個孩子。有的送到了秘密戰場,有的送到了郁郁蔥蔥的荒冢里,有的送到了血火紛飛的戰壕。這些孩子有的敦厚,有的清婉,有的溫和,有的烈性,都是好人。就算有貪生怕死的,也是好人。他們只是生錯了時代,來錯了學校,找錯了對象,走錯了一步。我的心也是肉長的,明知不可為而為之。&r;他長長地嘆了口氣,送走你們,最難熬的就是等待,有的時候,等來你們立功的喜訊,有的時候等來你們失蹤的消息,一旦失蹤,你們的骨頭和血屑,你們的頭發和指甲,我都不可能碰到,那個時候,我就會到荒冢去,看看埋在那里的孩子們&r;

為什么不讓我們都戰死在沙場呢采取這種極端殘忍的方式來考驗我們。是人,誰不貪生呢&r;明台說出心里話。

是啊,我把貪生怕死的孩子送出去,會帶來什么後果呢一個貪生的孩子,會毀掉我們整個行動網;一個貪生的孩子,會圖自保出賣組織。你們一旦走出這個門,所有的危險都是真的了。行動中無所依憑,沒有後援,精神上人格分裂,備受摧殘,時時刻刻置身於險境。死亡,對於你們來說,就變成家常便飯了。稍有不慎,就會自我毀滅。一個優秀的特工,唯一的生存根基,就是不畏死唯一的生存法則就是誰也別信甚至,包括自己。&r;

明台深受感觸,同時對王天風制伏自己的一系列手段和談話感佩折服。他心底油然而生英雄惜英雄之意。

王天風從手腕上取下一塊看似很名貴的手表,明台認得,那是一塊瑞士表。

這塊表,是我所有家當里唯一能拿得出手的禮物。送給你。&r;王天風說。

我從不用別人用過的東西,表也不例外。&r;明台看似很不給老師面子。

王天風無語。半晌,他說:那就留著做個紀念吧。&r;

壓箱底,您不介意嗎&r;

不介意。&r;

好吧,我收下了。&r;一副勉為其難的口氣。

你沒有什么要送給我嗎&r;王天風知道明台給自己買了一套西服。

原來有的,可是,我改變主意了。像老師這樣清廉如水的人,我就不賄賂了,免得挨軍棍。&r;

你按我的尺碼買的衣服,你能穿嗎&r;

能啊。等我老了,發福的時候穿。&r;

好。&r;王天風喜歡明台這股調皮勁,罵人都罵得不拖泥帶水,他是在干干脆脆地告訴王天風,你老了,你記著,下次千萬別再落我手里。&r;算警告,也算玩笑,說完王天風向回頭路走去。

您是專程來跟我告別的嗎&r;明台在他身後問。

不,干我們這一行的,不需要告別。&r;

將來還會再見面嗎&r;

有可能,但是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r;

老師&r;

王天風沒有停下腳步。

我會讓您感到驕傲的&r;

王天風停住腳步,回眸一看,明台立在樹林里,站著筆挺的軍姿,清雅、英俊、自信滿滿,一個帥氣中透著堅忍不拔的軍禮,讓王天風步履輕健,他頻頻回首,看見明台巋然不動,滿身都是月光。

明台和於曼麗走了,走得無聲無息,就像樹林中的落葉,憑風升降,飄零而去。對於在特殊軍校畢業的學生,王天風從不送行,這是他的原則。

他每次都克制住自己內心的難舍,在他看來,他們始終都是要舍得的,犧牲對於他們來說,過於稀松平常。

他每次燒毀一份學生檔案,他就會愴然心酸。

此刻,他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辦公桌前。一套包裝漂亮的西裝放在自己的辦公桌上,同時,擱在桌上的還有兩套軍裝、軍銜及一枚五等雲麾勛章,以及一封書信。

王天風展開書信,上面寫著很簡單的幾句話,幾乎沒有多余的字,干凈、簡潔。

老師,我們殺敵去了。軍裝等物替我們收著,若戰死,替我們燒埋了。若勝利回來,我們還要穿著受勛。老師好好活著,正如我們努力死地求生學生:毒蠍。&r;

明台第一次把自己的代號寫在了書面上。

第一次用這個代號,是給王天風的留書。

王天風感覺內心異常溫暖、滿足。

這個學生絕非尋常之輩,將來定會在戰場上殺敵建功,血濺征袍,盡作一生拼,翻作三江浪。王天風能夠感覺到,此刻的明台和於曼麗,聲情激楚,胸懷壯烈,在一片荒山野地,一馬雙騎,披著一身霞光,光彩照人地朗笑而去。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探虎穴兮入蛟宮,仰天呼氣兮成白虹。

王天風忽然有一種被冷落&r;的滋味。

原來自己才是一片落葉,再也飛不起來,飛不出去,永遠飄在荒冢的上空,盤旋,盤旋,直到落地。

明樓已經兩天兩夜沒有合眼了。

他住在周佛海的公館里,安排、調配著和平大會&r;的安保事宜。由於天皇特使在香港遇刺,南京新政府除了深表遺憾,同時也加強了對參加和平大會&r;新官員的保護措施。隨著和平大會&r;日程表時間的推進,各方勢力的蠢蠢欲動和各方政權的壓力已經將明樓死死地遏制住。他連呼吸都會感受到空氣里的槍火味,他快累得支撐不住了。

阿誠告訴明樓,明鏡打電話到新政府辦公廳,要明樓回家一趟。阿誠說:大小姐這兩天咳得厲害,家里還有要緊事要您回去處理。&r;

這趟電話打得不早不晚,對明樓而言正中下懷,他順水推舟,就跟周佛海告假一天,周佛海知道他連日操勞,囑他好好休息一下,凡事切莫太過焦灼,身體第一。

汽車上,明樓心底盤算著怎么回家跟明鏡周旋。他每每想到明鏡那咄咄逼人的目光,犀利的言語,就很頭疼。但是,再頭疼,他也要去完成屬於自己的工作。而且,他始終相信自己巧舌如簧,有四兩撥千斤的能力,他會巧妙自如一次又一次轉移陣地。

這一次,他會很主動地出擊。因為,他沒有多余的時間了。

粉碎行動&r;已經開始了,一分一秒自己也耗不起。

先生,您真的會跟大小姐攤牌嗎&r;司機阿誠一邊開車一邊替他擔著憂慮。

不然,怎樣&r;明樓淡淡一笑,說,放心。&r;他順手拿了一個抱枕壓在自己的腰間,讓自己在汽車里躺得舒適一點,然後合上眼皮,養精蓄銳。

明公館很幽靜。壁燈昏黃,明鏡坐在小客廳翻閱著一份上海畫報,西式壁爐里不間斷地射著紅藍色的光,很刺目,但是很溫暖,有一份屬於家的祥和與安靜。

明樓從外面走了進來,阿誠跟著他,替明樓拿著皮包和大衣。

還沒到冬至呢,天氣倒冷得厲害。&r;明樓說。

是啊。&r;明鏡淡淡地回著,人心也冷得厲害。聽說昨天夜里在礦場又槍斃了幾十名抗日分子,好像都是76號的傑作。&r;

明樓站在壁爐前搓了搓手,仿佛有意避開這個尖銳的話題。

聽說姐姐身子不大好,哪里不舒服,找蘇大夫來看了嗎&r;明樓坐下來,很關心地問。

蘇大夫是一名俄國籍醫生,也是明家請的家庭醫生。

明鏡不說話,端起茶幾上的清茶來喝。

蘇大夫來過了,說大小姐是肺熱所致,開了清痰的西葯,說先吃幾顆試試。&r;阿誠小心翼翼地替明鏡回著明樓的話。

阿誠,你出去。我有話跟大少爺說。&r;明鏡發話了。

是。&r;阿誠應聲。

阿誠,你就在客廳門外守著。任何人不准到小客廳。&r;明樓吩咐著。

是。&r;阿誠依舊應著,用眼角瞟了瞟明鏡,明鏡不做聲,阿誠放心地躬身退下。他隨手帶上小客廳的門。

客廳里只剩下兩姐弟,面對面,壁爐里火苗刺刺地響。

明鏡拿出一個大信封,放到茶幾上,說:我離開香港前,有人托我給你帶的信。&r;

謝謝。&r;明樓拿起大信封,上面用楷體寫著明樓兄啟&r;四個字。楷體字,代表一切順利,寫兄啟,代表粉碎計劃&r;正式啟動。如寫弟啟,則代表暫停一切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