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卷 (十九)緣盡(1 / 2)

過客匆匆 飄阿兮 1664 字 2021-10-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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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決定去做手術。▅傻▅逼▅小▅說,www.shabixiaoshuo.com」她已經那么恐嬰,而這個胎兒,來得太意外,葯,酒,抑郁,狂躁,嫉妒,憤怒,恐懼與它聯系在一起的,沒有一個美好的字眼,她不確定因這些因素而到來的孩子能夠健康與幸福,她也沒有勇氣去面對。讓這個意外事件的意外後果,無聲無息地消失掉好了。這樣的後果她獨自便能夠承擔,沒有別人會知道,不會傷害到其他人。

她去醫院的時候,連賀秋雁都沒告訴。看護已經請好,外地人,在本市沒有親友,此刻正陪著她。沈安若坐在候診室外,覺得全身都微微地抖。她經歷過許多的等待,等著考試,等著面試,等著籌備已久的大型活動的開鑼,但沒有一次等待令她像今天這樣的緊張與不安。她連手心都在冒汗,緊緊地握著,指甲掐進手心里,生生地痛,覺得這樣仿佛可以得到些許的力量。終於喊到她的號,沈安若猛起站起來,突然就天眩地轉,眼前發黑,被看護及時地扶住才沒摔倒。

醫生測過心跳,量過血壓,觀察了她一陣子:是緊張還是舍不得今天別做了。這個樣子,要是做了怕是要出事啊。回去休養幾天,沒改主意的話,下周再來。順手在已經交費的單子上重新填了日期。

沈安若消了假,又回去上班。離新約定的時候越來越近,她又開始緊張,睡眠質量更差。其實她一直害怕的是程少臣知道,他在歐洲生活過,受那邊法制影響,對墮胎行為深惡痛絕,認定是罪行的一種。若他知道,那么她絕不可能有機會去流掉這個孩子,但是如今的她,體力也好,力也好,她不認為自己有勇氣與力量來留住它。留下又如何讓它一生下來就成為單親兒,或者為了它,讓兩個人勉強地扭在一起,尷尬一生。這樣的例子太多了,對誰都不公平。何況,它本來就是另一種罪惡的衍生物。很多次,她拿起電話,將他的手機號碼撥到最後一位,終於又放下。

很多的事情都太出乎意外,她沒有想到在發生了那件事後,會在這樣的場合里見到程少臣。她正在開會,輪到她發言,靜了音的手機一直在閃,拒聽了兩次,仍然固執地再撥入。原來竟然是公公病危,程少臣的司機已經在公司門口等著她,而程少臣並不在車上。

只用了平時23的時間就趕到了臨市,但仍是遲了,她見到的,是公公已經覆了壽蓋被的遺體。靈堂里哭聲一片,分不清真情與假意。有人上前給她系上黑色的孝帶,婆婆倒在靜雅的懷里哭到幾度昏厥,靜雅的眼睛紅腫。程少卿眼睛也微紅,輕輕拍她的肩:爸臨終前提起你。

她並不知道公公的心臟病那樣嚴重,兩周前她還見過他,當時他朝她慈愛地笑,讓她盡早給他再添一孫。那時她並不知道自己已經有孕,只思及老人並不知情的事情,覺得心底慚愧又不安,思及與這位對她從第一面就和善至今的老人的緣份即將到頭,還暗自嘆息過,竟沒想到,那會是她們的最後一次見面。

她覺得口悶到不能透氣,眼底卻是干澀無比,再抬頭,便與程少臣對視。那樣久沒有見面,竟然如此的陌生,沒有表情,無話可講,仿佛初次見面。他的眼睛也是干的,泛著血絲,臉色蒼白。程少卿說,程少臣剛從北京趕回來,已在彌留狀態的老爺子見到他的面,握住他的手後,終於安心閉眼。

他們按照習俗守靈,少卿與靜雅一組,他們倆另一組,各守半個夜晚。已經是深冬,靈堂里那樣的冷,盡管燭火通明,紙扎的童男童女牛鬼蛇神形容詭異,這樣的場景,仿佛在夢境里出現過,卻總看不清躺在那里的是誰,然後一身冷汗地醒來。程少臣半蹲著,低著頭燒紙,一張又一張,仿佛那是他在世間唯一可做的事。他的手有點抖,那整摞的紙,他怎樣也分不開,沈安若無聲地過去,替他一捆捆地劃開,逐一地遞過去。他伸手去接,不說話,然後繼續一張張地點燃。煙灰彌漫,沈安若抑住想吐的沖動。

這樣的場景她從沒想到過。隱然地記得他們的初識那樣的巧合,仿佛天意冥冥,當時腦里閃現著一部經典電影的名字,四個婚禮與一個葬禮,竟然這樣的應驗,他們在前三場婚禮上相遇,然後是自己的婚禮,再然後,竟然是這樣。有酸意直涌上她的喉嚨與眼底,但她已經哭不出來。程少臣向來挺得非常直的背與肩膀,此刻微微縮著,他在案台上支著胳膊,將額頭抵在手上,閉了眼,看起來疲累不堪,完全沒有往日的神氣,而像弄丟了回家鑰匙的小孩子。她心中一慟,伸了手想去碰觸他一下,而他恰在此刻回頭,看著她,眼神木然,沒有生氣,透過她的身體,仿佛她是空氣。她張了張口,竟然一句話也說不出,將已經伸出一半的手悄悄地縮回。他們都住在離醫院最近的酒店里,只有三個小時的休息時間,沈安若去洗了澡,心事重重,回到卧室時,卻見程少臣已經將自己裹進被子里,在沙發上睡著,神色憔悴,眼底有淡淡的影,很顯然已經很多天沒有睡好。他睡得不太安穩,仿佛也被夢境干擾,沈安若記得以前他的睡眠質量一向都好到令自己嫉妒。

葬禮儀式復雜而折騰,但終究還是有結束的時候。婆婆說:少臣和安若回家吧,這里有少卿與靜雅,不用擔心我。安若,好好照顧少臣,他這陣子累壞了。蕭賢淑女士在哭得幾乎斷腸之後,終於恢復了以往的鎮定。其實安若在葬禮上也見到了晴姨,她站在最人群最遠的地方,一身黑,顯得越發的清瘦,與程少臣跟她一樣,沒有眼淚,站了一會兒就離開,並沒有多少人注意到她。

回程的車是程少臣的司機小陳開的。程少臣上了車就睡著,歪著,姿勢並不舒服。車里很靜默,沈安若將空調溫度調得很高,一會兒便覺得非常的憋悶,但忍著沒有將車窗打開。她也幾乎整夜沒睡,又站了一整天,覺得疲累困倦,也昏昏地半睡半醒。車回到本城時,經過程少臣的公司,他低聲說一句:我回公司有點事,讓小陳送你。他竟然是在對她說話,從昨天到今天,他只對她說了這一句話。安若點下頭,在他推開車門要走時,突然出聲,她積攢了很多的力量,用了很大的勇氣才能將那句話說出口:我有話對你說,我在家里等你。

程少臣遲頓了一下,輕輕點下頭:我很快就會回去。

車子一直開到她很久沒有回去的家。程少臣下了車後,小陳絮絮地跟她講了許多他的近況,原來他最近本沒在本市,一直在外面,或者留在父親的身邊。她昏昏沉沉地聽著,覺得全身都十分的難受。終於到了家,她自己開車門下車,小陳說:安若姐,你臉色不好看,我送你上樓。

不用,我自己。你回去接他吧。

她其實有些奇怪,為何所有的聲音都聽起來縹縹緲緲,為何腳步這樣輕飄,突然聽到小陳的驚呼聲:安若姐安若姐她隱約明白將要發生了什么,原來真的是這樣,相同的事件,會連續的發生,因為自己已經對那個未出世的孩子動了殺機,所以,即使想要改變主意,也是來不及。它知道它的母親不要它,所以它自己先離開。

她的意識漸漸恢復時,只聽到無數雜亂的聲音,以及接近麻木的痛。

胎兒沒保住,自然流產。

她沒事,真的沒有事。只是血糖和血壓都太低,暈過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