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卷 (七)My Cup of Tea(2 / 2)

過客匆匆 飄阿兮 2299 字 2021-10-26

沈安若趕緊搖頭:我怕嚇著它。小狗都很怕陌生人的。

可你不是陌生人呀,你是嬸嬸對不對。家里有你的很多照片。

阿姨。你應該叫我阿姨。

嬸嬸。阿愚堅持自己叫法。

阿愚抱著那只名叫聰聰的狗離她越來越近,她已經能感覺到那只小狗的呼吸噴在她的手上,並且伸了舌頭想舔她,而阿愚已經蹭到了她的腿上,軟綿綿地一團。

沈安若汗毛都緊張地豎了起來,她有一次向別人形容自己怎樣怕小孩子與小動物,別人只當成笑話,這些人應該來看看此刻她的臉色,會明白她完全沒有說謊。她覺得自己的臉應該已經有點發綠。

喔,原來嬸嬸真怕小動物呀。阿愚恍然大悟,那你抱抱我好不好

好,不過你先讓聰聰走開。沈安若從牙縫里擠出來這幾個字。她的話音才落了一秒鍾不到,阿愚已經鑽進了她的懷里,小腳蹬著她的腿,手抓著她的口,把頭埋進她的懷里使勁地蹭,唔唔地說:嬸嬸你好香呀,跟媽媽香味不一樣。

剛才竟然覺得阿愚像小天使,現在才發現這分明是一只小魔鬼。

沈安若只感到懷里那一團軟軟的東西在扭來扭去,嬌嬌嫩嫩,柔若無骨,捏不得,推不得,弄得她一身汗,手都不知往哪里放。更嚴重的是,她感覺到自己腳下也有一團軟軟的東西在蹭她,熱乎乎的舌頭都舔到了她的腳背上。肯定是那只聰聰她驚得幾乎要一腳踢出去。

沈安若欲哭無淚,覺得皮疙瘩起了一身,這里簡直是她的人間地獄。拜托誰來救救她,她會永遠銘記在心,感激三生。

誠心的祈禱偶爾也是會顯靈的,沒多久,粘在她腳上流口水的那只小畜生突然消失了,幾秒鍾後,連阿愚都被人提著衣服給扯開。

沈安若驚魂未定地整了整自己被阿愚揉皺的衣服和頭發,深深呼吸幾下,恢復鎮定的情緒,然後抬頭望向她的救命恩人。真奇怪,他不是打算直接去機場,為什么又要回來。

程少臣看了她一眼,表情很復雜,然後又別開眼,看著阿愚。那場面其實有點搞笑,他一只手抱著阿愚,另一只手提著聰聰的脖子,竟然還可以保持著絕佳的貴公子風度在她對面的沙發上優雅地坐下,順手把聰聰塞進阿愚的懷里,然後又看她:你什么時候來的

十點。

他點點頭。室內一片沉默,兩人再無話可講。

突然聰聰汪汪叫了兩聲,而阿愚正努力地從他的懷里擠出來:叔叔,你不如嬸嬸香。我要嬸嬸抱。

沈安若看著阿愚朝她張開小小的胳膊,覺得自己的表情一定又僵在臉上了,還好程少臣及時地揪住那只小魔鬼的領口:程淺語,你要吃巧克力嗎

沈安若偷偷地抹冷汗,真是好險啊好險。巧克力有兩,阿愚剝了紙就塞進嘴里。

程少臣輕輕地咳了一下,壓低聲音:程淺語。

多聰明的小孩,立即明白他的意思。阿愚搖搖擺擺走到沈安若跟前,不由分說地把另一支塞進她的手里,又擠回程少臣的懷里,將已經含進嘴里的巧克力湊到他嘴邊:喏喏,給你吃一口。

我不吃,因為上面有你的口水。

哼,我口水才不臟。阿愚很生氣,後果很嚴重。她摟了程少臣的脖子,把口水都舔到他的臉上去。

他還真是喜歡小孩子。沈安若看著不遠處那一對沒大沒小的叔侄,覺得有點恍惚,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程少臣臉上的那一只笑起來極深的酒窩,從離婚前的很久前就再沒有見過,幾乎忘記它曾經存在過。

他們一起去了機場。家里被允許去的人不多,只有陳姨和兩名司機。沈安若一向不喜歡送別的場面,仿佛悲劇電影的結尾,每個人都掉淚,就像五十年後才能重逢一般,明明地球已經小得像一個村落。連阿愚都受了感染,哇哇大哭,只除了程家的兩個男人,還有她。

返回時,受蕭女士的特別交待,她坐程少臣的車回自己所在的城市。

開車的仍是司機小陳,三個多小時的路,夠漫長。

總不成要演一出打死不相往來的戲碼給那個年輕人看,程少臣先發話:謝謝你來送他們。

不客氣,應該的。

半小時後,沈安若問:你們的項目還順利吧

還好。

又半小時後,程少臣說:華奧的工作環境很不錯。

嗯。

再半小時後,沒有人再發言。估計小陳自己都覺得悶了,打開了音響。極好的音質,環繞立體聲,李克勤那始終年輕又有點滄桑的聲音在車內靜靜流淌,粵語歌。

一首歌都沒播完,程少臣突然敲了敲小陳的椅背:換一張。

最近二哥不是一直聽這個

換一張。

車里改成林海的鋼琴曲,叮叮咚咚,纏纏綿綿,愛情風華那一張。沈安若笑笑:這一張也不適合開車,會睡著的。

放心吧嫂子,我不會睡著。小陳信誓旦旦地說,完全沒發覺自己說錯了話。

沈安若慢慢地靠回椅背上,隱隱地記得很久以前,他們曾為了車子上放哪一張cd而爭吵。其實也沒有太久,清晰得仿佛昨天,但中間隔了萬丈紅塵事,近在咫尺,已成陌路。

終於開回市區。沈安若說:在火車站停一下,我的車子停在那邊。

已經很晚了,一起吃頓飯再回去吧。程少臣淡淡地說。

今天起太早,很累了,我想早點回家。

勞累駕駛很危險,直接送你回家吧,明天再來取車。或者把鑰匙給小陳,讓他明天給你開過去。

兩人各退一步,互相妥協,最終達成一致。

沈安若並不餓,中午在蕭賢淑的監督下吃得太多,現在都沒消化。她覺得已經開始有點想念那位刀子嘴豆腐心的老夫人,還有靜雅,下次相見之日,的確是遙遙無期。那只長著天使面孔的小鬼,如果真的有緣再見,她應該不會再怕,因為那時她已經會長成大姑娘,而她一向只害怕幼齡以及體積小的動物。

沈安若開了音響,放進去一張碟,港版原裝李克勤的新專輯,正是程少臣車里的那一張,她也恰好有,mycupoftea,已經聽了幾個月。

沈安若給自己泡上一杯上好的碧螺春,她一向用玻璃杯喝茶,只為了看透明杯子里的風景。茶的味道很淡,她胃不好,一向也不喝濃茶,就那樣靜靜地啜著,從第一首聽到第五首:紙婚、父子、單身繼續、分岔口、花落誰家多么的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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