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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一章最後的情節還記得吧就是靖王說他有異議
蕭景琰說這句話時聲音並不大,但整個語調卻透著一股烈性的鏗鏘之意,梁帝半垂的眉睫頓時一顫,慢慢抬了起來,微帶混濁的眼睛一眯,竟閃出了些鋒利的亮光,定定地落在了靖王的臉上。
你有何異議啊大梁皇帝拖長了的調子聽不出喜怒,卻也沒有多少善意。坐在他左手邊的譽王立即恭敬地調整了一下坐姿,唇角向上挑了挑,不過這一抹得意的神情馬上便被他自己有意識地控制住了。
靖王卻看也沒看譽王,只是再次頓首,回道:兒臣以為,無論當年的案情究竟如何,那畢竟都是皇室之痛,朝廷之損,應該是禍非福,何至於如今提起來這般津津樂道,全無半點沉郁心腸夏首尊行事一向以鐵腕厲辣著稱,實在是令人佩服,但如今父皇治下又不是亂世,重典二字豈可輕提至於什么是興國之道,什么是亡國之道,遠了說有歷代聖賢著書立言,近了看有父皇聖明在上,夏首尊卻單問我對不對,我怎么敢答
一向不以雄辯著稱的靖王答出這么一番水准不低的話來,倒讓他的敵對者有些吃驚。譽王直了直腰,正要想法子駁兩句,夏江已經呵呵笑了起來,道:陛下面前議事,政見不同是經常的。殿下如不贊同我的提議,盡管否了就是,何至於這般辭氣激憤莫非我剛才有哪句話刺到了殿下,惹您不快了那老臣這廂先陪個禮吧。
是啊,景琰你譽王忙著要幫腔,剛說了幾個字,便接到夏江飛快閃過來的一瞥,立即頓住。他是個聰明人,閃念間便明白夏江是不想讓兩人一搭一唱顯得過於配合,以免引起梁帝疑心,話到舌尖打了一轉,虧他改的倒快,景琰說的其實沒錯,只是脾氣大了些,不過夏首尊也多心了,你知道景琰只是性情如此,當不會有他意吧
靖王殿下有無他意,老臣沒有聽出來,不過您剛才說什么無論當年案情如何,老臣就有些聽不懂了。此案是陛下親自逐一審定的,一絲一縷分毫不爽,莫非殿下直到今日,還沒有分證清楚嗎
其實這時靖王只需解釋幾句諸如並無此意啦,不是對當年案情有什么異議啦之類的話,事情也就扯開了,夏江再是元老重臣,畢竟身為臣屬,也不可能非揪著死追濫打,但是靖王畢竟是靖王,十三年的堅持與執拗,並不是最近這短短半年多的時間可以磨平的,甚至可以說,正是近來陸續發現的一些真相,使得他心頭的憤激之火燒得更旺,所以此時此刻,雖然他明知表面上愛聽不聽的梁帝其實正等著品察他的反應,但要讓他無視自己的真實內心說些圓滑獻媚的話,蕭景琰實在做不到。
當年的事情如何發生的,我的確不知道,我只知道,當我奉旨出使東海離開京城時,祁王還是天下景仰的賢王,林帥還是功勛卓著的忠良,赤焰軍還是匡護大梁北境的雄師,可當我回來的時候,卻被告知他們成了逆子、叛臣、罪人,死的死,亡的亡,除了亂墳與靈牌,我甚至連屍首也沒有看到一具,卻讓我如何分證清楚
原來如此,夏江聲色不動地點著頭,原來在殿下的心中,只要有賢王的德名,有震主的軍功,有兵將如雲的雄師,就可以謀逆了嗎
在夏江這句惡意的問話之後,蒙摯盡最大的可能向靖王使著眼色,暗示他冷靜一點。可是已經沸騰起來的熱血很難瞬間冷卻,當此生最深最痛的傷口被人碾壓在腳下時,三十二歲的蕭景琰實在無法讓自己就此隱忍:所謂謀逆,並無實跡,我所看到的,也只有夏首尊你一份案情奏報罷了。
不會吧,你只看到了夏首尊的案情奏報譽王語氣溫和地插言,景琰,難道你連父皇親下的處置詔書也沒有看到嗎
聽到此處,斜靠在扶枕上的梁帝終於放下了支著額頭旁側的手,坐正了身體,盯住靖王的眼睛徐徐道:景琰,關於朕對赤焰案的處置你有什么不滿嗎
這句話雖然聽來平常,但細細一品,其實已是極重了,靖王立即由側坐改為跪姿,伏地拜了拜,可抬起頭來時,說的話仍無退讓之意。
兒臣並非對父皇有任何不滿,兒臣只是認為,祁王素來
是庶人蕭景禹梁帝突然怒意橫生,高聲道,還有什么林帥,那是逆臣林燮你學沒學會該怎么君前奏對
靖王狠狠咬住了下唇,牙印深深,方穩住了臉上抽動的肌肉。蒙摯立即跪下,低聲道:陛下,年節將近,請暫息天子之怒,以安民生之澤
景琰也少說兩句吧,譽王也輕聲細語地勸道,當著我和外臣的面,哪有這么頂撞父皇的
其實從開始論辯以來,靖王只有兩句話是對梁帝說的,這兩句都沒什么頂撞之意,但譽王這罪名一扣下來,倒好象景琰說的任何話都是有意針對梁帝的,實在是一記厲害的軟刀子。
蒙摯的額頭上已經開始有些冒汗,但他也不是機敏靈變之人,一時哪里想得出什么化解目前局面的辦法,只是心中干著急而已。
陛下一直跪侍於殿角的高湛這時悄悄地爬了過來,湊在梁帝耳邊低聲道,奴才斗膽提醒陛下,您每天浴足葯療的時間要到了,芷羅宮那邊傳過信來,靜妃娘娘已准備妥當
梁帝的胸膛明顯起伏著,看向殿下神色各異的這些人惶惑不安的蒙摯,努力顯得恭順平和的譽王,面無表情的夏江,還有跪在那里,沒有再繼續申辯,但也沒有請罪的靖王。
這位已逾耳順之年的老皇帝突然覺得一陣泄氣,閉上眼睛無力地揮了揮手,道:退下吧,全都退下吧
譽王略微有些失望,本想再多說一句,被夏江的眼神止住,只好忍耐著,與眾人一起行禮退出。
到得殿外,靖王綳著臉,一眼也沒有朝兩個同行者瞥過去,徑自快步走了。譽王與太子爭斗時玩了多年表面和睦的太極功夫,對於新對手這種冷硬不給臉子的風格十分的不適應,呆呆地看著他的背影,好半天才一跺腳,回頭道:夏首尊,你瞧他這樣子
倒也不失血性。殿下稍安勿躁,老臣也告退了。夏江卻簡短地回了一句,拱拱手。譽王心里明白他為何如此謹慎,朝左右看了看,不再多說,回了禮與他各自分手。
三人剛離去片刻,皇帝的步輦已抬至武英殿前,高湛小心扶著梁帝出來,登車搖搖向芷蘿宮而去。最近幾個月梁帝足部風疾發作,時常疼痛難行,太醫開的葯也沒有大的成效,倒是靜妃為他准備的葯浴蒸足療法頗能減輕症狀,所以每日都定時前去,高湛方才的提醒卻也不是假的,不過時機稍稍巧了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