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 部分(1 / 2)

.

.!?br /

老三此時正垂頭喪氣地坐在拐棗樹下他娘的墳前,給他的娘燒紙,聽得煙斗錢的話,只得懶散地站起身,朝老九望了眼。老九微微笑,走到老三的跟前道:「三哥,走,咱們見見嫂子去。好多年沒見到幺妹,定也長得變了摸樣。」

老九說完,朝前走了。老三無奈,只得跟著小娃兒,急急的朝他家去了。三人來到小娃兒家的院子,看見三姑和小娃兒媳婦打成團,老九不禁大笑道:「三姑,這是那陣風把你吹來了,還和自己的嫂子打起來了。」

三姑氣急敗壞,見小娃兒邀了幫手,冷笑道:「小娃兒,別以為你帶了幫手來我就怕了你。難道你讓自己的女兒當了婊子,還要找人來立牌坊?」

小娃兒聽得罵得難聽,走上前去,揮拳就朝三姑的臉上打了過去。

老九看著拍掌道:「小娃兒,你這拳打得好,想必你妹的臉,都要變豬臉了吧?」

老九幾弟兄當著煙斗錢的面把小娃兒當叔叔看,但到外面,就不把他當人看。他矮個子娶了個高個媳婦,大家都把他媳婦叫高腳j。

家里的活,平時都是高腳j人撐著,他家幾個兒子娶了媳婦,擔子才落在了兒子媳婦上。當年的高腳j,天是不得清閑的,哪有閑工夫在家和別人打架。

老九看了陣,嘆息道:「小娃兒,你人就能擺平的事,偏要把我和三哥叫來,你這算是哪門子事?」

小娃兒拳打過去後,三姑便松了手,抱頭躺在地上哭。高腳j見三姑被打了,便也松了手,站在邊。兩人都蓬松著頭發,就像兩只大戰了場的落毛j

高腳j瞪了老九和老三眼,氣得將雙手叉,冷哼聲道:「叫你兩兄弟來,不為別的,就為了看我們家人的笑話。現在好了,你們可以走了。」

老九歪斜著眼,朝高腳j訕訕地道:「都快成親家了,不讓我們喝杯茶,就要趕我們走啊?人是小娃兒叫來的,不送我們走,我們還不走了。」

小娃兒連忙走到跟前,賠不是地道:「老九,你就別和你嬸般見識,她是頭發長見識短,不要跟她計較。」

老九嗤了聲,拉了把老三的肩膀道:「三哥,既然來了,就要見見幺妹。你要是不見,來這趟,不就虧了嗎?」

老九話音未必,便聽屋里聲清脆的聲音喝道:「我就在這里,你們想見的是我,別為難我的爹娘。」

老九聽得是幺妹的聲音,便朝屋門走去,見把大鎖,將屋門鎖住,朝高腳j喝道:「高腳j,這是怎么回事?你竟然將我大嫂鎖在屋里?」

高腳j冷哼聲,朝老九喝道:「老娘要不將她鎖起來,明天你家來接得了人?我可告訴你老九,老娘今天沒心情理你,等哪天有心情了,咱們走著瞧。」

老九聽得毛骨悚然,鼻子里嗤的聲,心想個女的,有什么本事?況且我家在這里的聲望,眾所周知,你敢對我不敬,你家的租子就加倍的收。

老九不服氣地喝道:「怎么,還想跟我較勁了?」

小娃兒忙拉住高腳j,朝她道:「孩子她娘,你就少說幾句。」

高腳j腳踹在小娃兒的腳趾上,喝道:「就你個軟骨頭,我這輩子嫁你,算是我倒霉了。人家都會向著自己的老婆說話,難道我就不是你老婆了?」

三姑哭了陣,見沒人理會,便灰溜溜的爬起來回家去了。

聽得高腳j的話,又恨又氣又惱,摸著被抓起道道血痕的臉,遠遠地瞪了高腳j眼,大叫聲道:「高腳j,遲早吾找你算賬的。」

老三直沒說話,見他家人如此胡鬧,准備離開,卻被老九跳下坎子,抓住他道:「三哥,難道你就不想看看嫂子?」

老三推開老九,不耐煩地道:「老九,你怎么也跟著耍狠起來?咱們都是出門在外的人,也要留點好名聲。」

老九把扔開他,喃喃地道:「你竟給我講些大道理,以前的嫂子,不也是搶來的嗎?」

老三怒喝聲,伸手便要來打老九,但想人在小娃兒家,不便出手,斷喝聲道:「老九,我不許你胡說你嫂子。」

老九故意揭老三的瘡疤,是想讓他盡快娶了幺妹。

老三的手,緩緩的垂了下來。雖然垂了下來,但他的眼睛里,卻充滿了對往事的回憶。他不願去想起,但又不得不想起。

那是個冷雨夜,是三十年前的事,他剛拜師學藝,經過山d,聽得d內有哭聲。老三聽得不忍,便鑽進d里,見不少的人,圍著被脫光衣服的女子,在那輪番侮辱。老三看不過去了,便大喝聲,將手里的斧頭輪,朝眾人劈去。眾山賊害怕,紛紛提著褲子便跑。老三見山賊跑了,將自己身上的衣服解下,替女子披上。當時女子昏迷不醒,等她醒來時,再也記不起以前發生的事。老三覺得她可憐,決意將她留在身邊,做自己的妻子。

老九知道他的事,此時提起當年的事,是想告訴老三,他直鍾情的人,是個不完全的人,還是被眾賊玷污的人。她不能生育,想必與那有關。

老三直直的望著前方,望著坎子上嵌著的塊花崗岩。老九見狀,嚇得伸手在老三眼前揮了揮道:「三哥,你可知道爹的番良苦用心?大家都為當年的事耿耿於懷。你娶了嫂子,也算是對得起她了,你雖精通木藝,卻沒真正看過魯班書下冊,你能讓錢家香燈有繼,難道你要讓爹含恨而終嗎?」

老三醒過神來,擺擺手,轉過身來,直直的朝院外走去道:「老九,你永遠也不懂對個人的感情。」

老九見老三走出院門,瞪了小娃兒和高腳j眼,啐了口,追老三去了。

高腳j不屑地望著老九去的地方,伸手拉旁立著的小娃兒的耳朵,喝道:「我叫你胳膊支往外拐,我叫你往外拐。」

邊說邊將小娃兒拉到跟前,拍拍的幾耳光,便打在他的臉上。小娃兒是個怕老婆的,不敢吱聲,急得幺妹在屋里,大叫道:「娘,你就別打了,再打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了。」

高腳j不理,繼續打著小娃兒,小娃兒忙討饒道:「孩子她娘,你就饒了我吧,我也不是有意往外拐,我這是救你啊!」

高腳j喝道:「你這是救我?你個軟骨頭,不爭氣的東西,害了女兒,難道你還要害我嗎?」

小娃兒聽完,頓時哭了,哭聲驚動屋瓦,令人憐惜。

高腳j愣,朝小娃兒道:「打你這么多次,你都死皮賴臉的,從來沒有哭過,今日是怎么回事?」

高腳j說著,松了手。

小娃兒將臉扭向關著幺妹的屋道:「你說得對,都是我沒用,才害得幺妹這樣。我知道,是我軟弱,是我不配當這個爹,是我貪生怕死,我這就去煙斗錢家,拼了這條老命,也不讓幺妹嫁給他家老三。」

高腳j聽完,慌忙把將小娃兒抱住道:「孩子他爹,你可不能干傻事,你這是時氣糊塗了,才說胡話,要去,也是我去。」

高腳j話還沒說完,也將小娃兒抱起,扔向另間屋子,鎖了房門。幺妹見了,慌忙道:「娘,你和爹都不要爭著去了,我願意嫁給啟聖。」

幺妹抹了抹眼淚,抿了抿嘴,望著高腳j。

高腳j將兩人放出,抱在起,爭相痛哭。

三人哭了回,高腳j抹了把淚,朝幺妹望了眼,十分不忍。她站直身子,朝小娃兒道:「孩子她爹,你去把老大、老二都叫回來,大家商量下,把幺妹送走。」

小娃兒聽罷,臉色大變。

高腳j瞪了他眼,喝道:「你還不去,難道真的眼睜睜的看著幺妹嫁給個老頭嗎?你看煙斗錢家的老三,雖然人看起來年輕,可和你我,不過相差幾歲。」

小娃兒怯怯的應了聲,朝田里去了。高腳j邊將幺妹扶進屋,邊安慰她道:「我的兒,我絕對不會讓你落入虎口,你好好的坐著,等我想想辦法。」

幺妹擦了擦眼淚,坐在長板凳上,望著屋梁上掛著的幾個玉米棒子。幺妹的心里,雖不是滋味,但也親眼見她娘無奈的樣子,她只好將所有的委屈都咽進肚里。

窮人家的孩子,總是懂事得早。

幺妹望著望著,突然覺得眼前花,昏睡過去。

她想起對門老黃家的雀羊,他們都習慣叫他的綽號綿羊,想起曾起割稻子,起割豬草,起在水里嬉戲的情景,不禁夢里流淚,濕了衣衫。

幺妹醒來,望著掌起的油燈,望著眼前的景象,她回憶起往事,回憶起那個拿著鐮刀的男孩,在向她招手。

幺妹突然搖搖頭,朝他擺擺手道:「綿羊,我們是不可能的了,我們是不可能的了。」

她的聲音,響徹整個屋子。

高腳j聽見她的喊聲,慌忙從廚房奔到屋里,俯身蹲下,低聲道:「我的兒,你可不要想不通,你不要嚇娘。等吃了晚飯,我就讓你兩個哥哥送你離開這里,走得越遠越好。」

幺妹無助的望著高腳j,心想煙斗錢家在這帶的勢力,她又能逃到哪里去?但若不逃,就只能輩子守著個老男人。

幺妹伸手摟住高腳j的脖子,抽泣道:「娘,我要是走,想必煙斗錢堅與你們為難,喂是不走了。」

高腳j斷喝道:「我的兒,這切都是你那短命的爹做出來的,煙斗錢家要找就找他去,與我們有什么相干?你離開這里,娘也就少了分擔憂。」

高腳j說完,只見她兒媳婦已將飯菜端了上來,眾人都胡來吃了些,給幺妹打點了些行李吃穿的東西,便趁著月色,悄悄的朝線天外而去。

高腳j生有兩男女,幺妹是最小的個,是在她將近五十才生的。兩個兒子,都早娶妻生子了。孫子都比幺妹還大,但都長得愣頭傻腦的,平時不給家里添麻煩就謝天謝地了。她這兩個兒子,也是見利忘義的人,聽說幺妹要嫁給啟聖,心里高興得了不得。只要幺妹嫁了過去,以後他家就不愁吃穿了。

老大小名叫狗子,聽在鄰說是小娃兒路上撿來的。私下里,人們都叫他雜種,好幾次被他聽見,他都翻白眼。他雙眼睛,左眼大右眼小,瞪起人來,只像牛眼只像鼠目,鄰居們又給他起了個綽號叫屬牛。他正好是牛年出生,倒有幾分牛的犟脾氣。左手有些殘疾,走路時總愛將手望空中不停的亂甩。

老二倒是個正常人,但個子跟小娃兒差不多,遺傳了小娃兒的基因,也遺傳了小娃兒怯弱的個性。他與小娃兒不同的地方,不是快嘴,而是悶竇。和老婆吵架,急得半天說不出句話來,只要開口吵,總是他輸。有理的事,總會被弄得無理,高腳j從小就叫他悶竇,大家也不給他娶別的綽號,就叫他悶竇。偶爾見著他和小娃兒起,有人就取笑地說,你看那家子多好,個快嘴,個悶竇。

小娃兒急急的去找兩人,要他們送幺妹走,兩人極不情願。幺妹看出兩個哥哥的心思,但想想綿羊,想想那個清秀的面孔,她要抗爭,不到最後,她不罷休。

三人摸黑走出線天,來到處清溪旁,老大便對幺妹道:「幺妹,咱們走累了,先歇歇,喝口水再走。」

幺妹朝兩人白了眼,恨恨地道:「大哥、二哥,我知道你們的心思,你們是怕得罪了煙斗錢家,以後的日子不好過。我如今遂了你們的心願,我也不走了。」

屬牛聽,拍掌道:「幺妹,你說這話在理。你看在線天這個地方,誰敢得罪煙斗錢?方圓數百里,都是煙斗錢的地盤。你要走,能走到哪里去?咱們遠方又沒有什么親戚,你出去了不是比這里危險?」

悶竇半天憋出句話來道:「幺妹不知當年搬月亮……。」

他的話還沒說完,數年就搶了去道:「當年搬月亮家,你不知道,那時咱們家欠了佘家營大地主家的糧食,幾年干旱沒法還,趁著月夜,悄悄的趕了幾個月的路,搬到了這個地方。幺妹,你可知道,當年爹、娘背著我和你二哥,又要趕路,又要找糧食給我們吃,受了多少苦,多少累?我們來到線天的時候,幾乎連衣服都全破了,好得煙斗錢收留,還借給我們糧食……。」

屬牛邊說,邊可憐地望著悶竇。悶竇不知咋說,將頭點得如搗蒜。

屬牛朝幺妹望了眼,見幺妹不出言。便又道:「幺妹,那些年,那種苦,你是沒受過。你要走,我們也不怪你,那是你自己的選擇,但你要是離開了這個家,以後永遠也不要回來。」

屬牛邊說邊將嗓音扯大,越來越響。

幺妹仰頭望著天,噙住眼淚,不讓外流。她轉過身去,望著清溪,望著水影里的月亮,圓圓的有如磨盤大。遠近的山脈、樹木、竹林,隨著清風,吹來碎葉,打在她的臉上,寒氣襲來,她踉蹌地退了幾步。

忽聽得幾聲呼哨,閃出彪人馬,燈火閃耀,照著三人。

幺妹定睛望,不是別人,正是煙斗錢。

屬牛和悶竇見了,慌忙跪倒在地道:「錢伯伯,此事與我們無關,我們是被無奈才將幺妹送到這里的。」

屬牛爬到煙斗錢的身邊,扯著他的褲腿道:「這事都是我老漢叫我們這么做的,不能怪我們。」

煙斗錢吸了口煙,吐出口煙圈,深陷的雙目,盯了幺妹眼,拉長聲音道:「這件事,與你們都無關,你爹趁你們剛走,就去稟報我了。屬牛,你知道我最恨什么人嗎?」

屬牛搖搖頭,不解其意,朝悶竇望了眼。悶竇見屬牛看著自己,伸手指了指自己的下巴,張大嘴巴卻說不出句話。

煙斗錢冷笑聲道:「我告訴你吧,我最不喜歡出賣自己親人的人。」

屬牛還沒聽完,已將頭噗通噗通的在地上磕個不停。煙斗錢的聲音,說得很慈祥,很悅耳,可在屬牛的耳朵里,聽得是那么刺耳,震耳欲聾。他寧願聽不到這個聲音,寧願這縷聲音從此消失。

煙斗錢說罷,朝身後的十余人招招手道:「將這三人,統統給我抓起來。」

幺妹見十余人撲了過來,仰頭大笑不止。她的笑聲,迎著風,朝四周飄散。她見悶竇也匍匐跪下,拉著煙斗錢的褲腿,不禁冷笑。同時,她感到痛楚,感到親人的出賣的難受,感到時間上,再無人值得信任。

幺妹最不敢相信,小娃兒竟然出賣自己的女兒,竟然將逃走的事告訴煙斗錢,她狂笑不止,笑得凄厲無比。

煙斗錢抽了口煙,在十余個人的簇擁下,緩緩的走在線天的狹縫里。身後被繩子捆著的三人,在他的威嚴下,步挨步的往回走。

幺妹高昂著頭,望著眼前的燈火,望著眼前的人,望著高矮的兩兄弟,她突然憎惡這個世界,憎惡所有的人。可她,用什么去反抗?

三人被分別捆在煙斗錢家廂房的的三根柱子上,院子里,豎著不少的火把,站著不少的人。這些,都是煙斗錢的家丁,煙斗錢故意留下自己在這里看守老宅,所有的家丁,都在線天外的宅子居住,只要有事,家丁們都會趕來。他留下個人,明是讓租住他土地的人不用害怕,其實他另有打算,誰不害怕?

幺妹被綁得高高的,她晃眼便見高腳j也被綁在對面廂房的柱子上,不禁朝站在柱子下的煙斗錢啐了口。煙斗錢還沒伸手去擦,早有家丁替他擦掉。

老九站在柱子下,見幺妹如此無理,怒喝聲,正想用鞭子抽她,卻被煙斗錢阻住道:「老九,不得胡鬧。」

老九恨恨地道:「爹,咱們家對這些狗奴才再好,他們都不記得咱們的恩情,還不如……。」

煙斗錢將煙斗望老九頭上磕,喝道:「混賬,平時我是怎么教導你的?你竟如此蠻橫?他們也不容易,年種地為生,口朝黃土背朝天,他們有什么困難,咱們要幫助他們,犯了什么錯,咱們也要幫他們糾正錯誤,咱們要幫他們改。」

煙斗錢的話語,像糖樣,粘著眾人的心。線天的人家,聽得煙斗錢家熱鬧,都抹黑趕了過來。見小娃兒家都被抓了來,嚇得躲在拐棗樹後,探個頭來看究竟。煙斗錢見來的人多了,索性喝道:「大家都來了,何不到院子里來?」

眾人害怕,不敢違拗,慌忙走進院子。

煙斗錢見大伙都來了,吸了口煙,吐出煙圈,任由它在火把間穿梭。整個院子,瞬間寂靜無聲。

良久,煙斗錢才放聲道:「大家既然都到了這里,我就給大家說說我這地盤的規矩。這些年,我也沒少幫襯大家,可為什么還有人要跟我做對頭?你們跟著我,有哪天受苦餓飯了?」

眾人連連點頭,稱贊煙斗錢的好處,甚至有年長點的,把煙斗錢借糧給大家度過難關的事都的搬了出來。煙斗錢聽得將頭不停的點,不停的拿著煙斗,在手里敲來敲去的。煙斗錢越是聽到喜歡處,越是顯得平易近人、謙和。

幺妹望著院子里的人,聽著他們的話,早想作嘔。再看那煙斗錢,更是想啐他個滿臉口水。

幺妹看了會,閉緊雙目,有淚心里流。

只見煙斗錢見眾人連點頭稱是,更是扯高嗓門道:「前幾日,小娃兒答應將女兒許配給我家老三做二房,卻沒想到今晚卻偷偷的溜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