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驚也心疼的趕緊說：瑪莉，哥哥不是故意要打這么大力！
她只是極度驚訝憤怒的瞪著我。
哥哥真的不是故意要打這么大力！
她卻開口對我說：為什么不可以？！
幸好，她不是很介意我打她的事，至少現在不介意……
瑪莉，哥哥不能讓妳殺人，妳懂嗎？
我沒有要殺她！我是要兔女郎自己去跳樓！我要給老師報仇！
瑪莉啊，妳這樣等於殺她。
可是老師等於是被她害死的！不然你讓警察抓她啊！
法律沒有辦法制裁她，因為是藍老師自願做出自殺行為……
如果警察不行，那就我來給老師報仇！
我真的只能對這只粉紅蘿說：妳要這樣，我就永遠讓黃小姐離開，也讓妳永遠都找不到她。
粉紅蘿只是瞪著我，一直瞪著我，非常憤怒的瞪著我。
我也沒有退縮的看著她，一直看著她，絕對沒有退縮的看著她。
我絕對不能退縮，因為這是意志力的對抗。
我如果退縮，只會加倍助長瑪莉的烈焰，不會有幫助。
我們真的就這樣一直僵持著，僵持好久，換黃小姐保持沉默。
約五分鍾之後，瑪莉瞪著我的雙眼，終於流出淚水。
真的只有眼淚，沒有發出任何哭聲，只是讓眼淚流出來，或許是因為她不想在害死老師的人面前示弱吧？
瑪莉毫不保留的對我怒吼：你為什么要一直阻止我？！
因為哥哥知道妳要做的事會把妳自己毀掉。
我永遠都不跟你好了───！
我忽然一陣心痛，但我還是說：沒關系，因為哥哥依然關心妳。
粉紅蘿伸出手，用袖子擦掉眼淚，然後向我背後的房間走廊走去。
我看她快步越過我身邊：瑪莉，妳要去哪里？
廁所！
我就這樣看著她消失在房間小走廊，然後是廁所門猛猛關上的聲音。
我只能心情沉重的跟黃小姐共處一室，都沒有說話，也沒有看對方。
她只是沉默的坐在瑪莉的床沿，看著窗戶外面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
我重新靠回牆邊，真的感覺既無力又脆弱。
對於瑪莉，對這個傻丫頭，難道真的沒有辦法幫助她嗎？
她真的因為藍老師的死，站在萬丈深淵的最邊緣，就要跌落。
我真的沒辦法拉她一把，真的沒辦法拯救她嗎？
就算我這么有錢，終究還是有我辦不到的事嗎？
身為她的哥哥，身為她現在僅有的家人，身為她未來可能的丈夫和男人，難道真的沒有我可以為她做的事嗎？
這樣的我，對瑪莉來說到底算什么？
到底算什么啊……
忽然，廁所門被拉開，又傳來瑪莉的腳步聲。
瑪莉雙手背在後面，重新走進房間。
她的左臉頰依然紅腫，表情卻是那么的冷靜，那么的冰冷，那么的無情，彷佛剛才的怒吼激情只是一場夢……
但是，她的雙手更引起我的警覺和注意，因為雖然我不知道她雙手拿著什么，不過我肯定不是什么好東西。
她相信她肯定從廁所某個隱密的地方，我和阿呆都沒發現的地方，拿出暗藏的刀子。
我立刻警覺的盯著她看，准備要是她沖上去就也要上前攔住她。
粉紅蘿就這樣一直冰冷盯著依然坐在床沿的黃小姐看，並且直走到房間中央。
瑪莉冷冷的說：兔女郎，我有東西要給妳。
什么東西？
瑪莉交叉在背後的雙手向前猛伸，掏出來的是一把黑色手槍。
我真是訝異到，因為我立刻知道這一定是真槍。
黃小姐卻還是完全的不了解，也不太相信。
兔女郎！妳去死吧！
瑪莉立刻扣下扳機，響亮炮竹那樣碰一聲，子彈立刻s出。
不過沒有s中她，只是從她的臉龐擦過，在背後的牆壁上打出一個彈孔。
瑪莉也因為小孩拿大槍，被s擊的後座力一p股向後摔倒在地。
坐在床沿的兔女郎一整個訝異到沒有反應，睜大雙眼，只是呆傻看著瑪莉。
我也訝異的忽然做不出反應，因為瑪莉竟然真的從廁所變出一把手槍？
坐倒在房間地毯上的瑪莉，見沒有得手，也不站起來，趕緊重新握緊手槍，對著兔女郎瞄准過去：兔女郎───！
看她真的又要開槍，我回過神立刻撲上去，伸出雙手搶。
她手中這支手槍怎么來的，我不知道。
不過我想應該以前是在夜店那種混亂的場所，不自覺的發動能力詢問之後，從黑槍販子那里順利買到的吧？
為了保護萬一有藍老師的仇家闖進旅館房間，才會買來防身用。
只是她一定沒想到，最後會變成用來殺仇人用……
我就這樣和瑪莉搶奪這把忽然出現的手槍，只是她一直不願意放手，死都不放手，我又很怕會不小心走火s到其中一人，最後只能用所有力氣一直把槍壓在地毯上。
瑪莉邊吃力搶著邊喊：兔女郎！妳害死藍老師，我也一定會殺死妳，給老師報仇！給老師報仇！
黃小姐也終於回過神，完全知道發生什么事，驚恐的一直喊：關我什么事？！是他自己要跳！
是你要老師跳！
黃小姐驚恐的喊出內心話：他會死，怪他自己！
我一定也要殺死妳，給老師報仇！給老師報仇！給老師報仇───
一直吃力搶的我，真的！真的！真的好希望阿呆也在，至少能多一個人的力量幫我！或是狐狸妹妹？狐狸妹妹在的話，快出來啊！
忽然間，那架直立式鋼琴響起。
兔女郎，為眼前看到的訝異景象，再次驚恐出聲：呀？！
正在搶奪手槍的我和瑪莉，也回頭看去。
因為明明沒有人在，但是琴鍵卻逐一被按下，腳踏板被踩下，發出無盡哀傷的鋼琴聲。
直立式鋼琴，自己在彈奏。
然後，鋼琴開始說話，我們三人都能聽見的說話聲……
瑪莉……瑪莉啊……
粉紅蘿愣愣的，只是看著。
慢慢的，一個半透明的影像開始在鋼琴前浮現，是坐在輪椅上閉著雙眼的藍老師，就像直立式鋼琴那樣的姿勢。或許，他的瞎眼和坐著輪椅，是鋼琴外型擬人化的結果吧？
雖然我不認識藍老師，不過就我這樣看，並且聽他的聲音，似乎是個很溫柔的男人。
顯現出來的鋼琴附體靈，就像壞掉的唱盤，開始跳針說著：
瑪……瑪莉……
妳要快樂的……生活下去……
藍老師……
藍老師哀傷的說：瑪莉啊……妳為什么……這樣做……
瑪莉也不再跟我搶了，慢慢放開手，站起來：我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瑪莉無法自制的開始憤怒哭喊：因為我要幫你報仇！我一定會幫你報仇！我一定會把兔女郎───
藍老師很生氣的喊：瑪莉！
正在憤怒哭喊的瑪莉，氣焰立刻被壓制住，甚至還嚇了一跳，真的就向被大人斥責的孩子。
藍老師繼續溫和憐惜的說：
瑪莉……要乖……要乖乖的……
老師……覺得有一天……妳會這樣……
希望在這時候……對妳……說這件事……
才會一直留在這里……沒有離開……
瑪莉好像很難接受，開始皺起可愛的小臉，充滿憤怒與不了解的痛哭起來：老師，為什么？到底為什么？是因為兔女郎說的話妳才會跳樓死掉啊！為什么不怪她？
瑪莉……瑪莉啊……
妳真的以為……老師希望妳因為我殺人嗎……
妳知不知道……那一天……老師為什么要跟玲玲求婚……
因為我很想……給妳一個家……才會鼓起勇氣往下跳……
老師卻還是沒有辦法……給妳一個完整的……家庭……
甚至……還變成這樣……
對不起……對不起……
另外……老師已經證明……對她的愛……
雖然愚蠢……但是老師……沒有後悔……
因為這……就是愛……
對妳的愛……也是對她的愛……
等妳長大……也會懂……愛到底是什么……
也會懂……為什么老師會這樣……
瑪莉加倍痛哭了：藍老師！你就是我的家人了！我的家人有你就夠了！我不需要其他的家人！
現在……妳已經有……一個真正的家庭……真正的家人了……
瑪莉真是哭到滿臉都是鼻涕淚水，幾乎不能支撐的在我腳邊哭倒在地：老師！我只要你啦！我只要你當我的家人就好了啦！
藍老師只是溫柔看著瑪莉好一會，然後慢慢抬頭看著依然站在房間中央的我。
你就是……照顧瑪莉的……哥哥……
我握著手槍，慢慢站起來：是？
這丫頭……兩年前……很可愛……
長越大……脾氣卻強悍了……
我只能撇嘴微笑：看的出來。
這丫頭就……交給你了……
要帶大……脾氣這么不好的小丫頭……一定不容易……
我苦笑了：這還用說？
不過等這丫頭長大……一定會是好女人……會值得的……
我有點被藍老師訝異到，因為他好像知道我的企圖，雖然不知道為什么，可能是鬼神的什么神通力吧，不過我還是干脆的微笑了：是嗎？
當然是……
我只能微笑。
他重新把臉轉向我身邊哭成淚人兒的粉紅蘿：瑪莉啊……
藍老師……
答應老師……一件事好嗎……
什么事……
不要再想……替老師報仇了……
可是……！
老師那天會那樣就死……也是命該如此……
那天之後……還能陪妳這么久……已經讓我很滿足……
老師……
答應老師……讓老師可以放心的走……好嗎……那個地方……已經呼喚老師……好久……好久了……
老師，你要去哪？！
去到一個……更好的地方……
更好的地方？
是啊……一個更美好的地方……
老師！我要去！我也要跟妳一起去！
不可以……
為什么？！
因為老師……要去的地方……妳不能去……
為什么？！為什么？！我也要去！
因為妳的時間還沒到……妳的家人也都在這里……
我的家人只有老師一個人！
瑪莉啊……老師已經不是人了……我只是個為了妳……勉強留在世間的鬼魂……
老師才不是鬼魂！老師永遠都是人！
傻丫頭……為什么妳要這么倔強……妳真的想要……永遠把老師綁在這里……承受痛苦嗎……
不是的！老師！絕對不是！
那就好好的……讓老師走……好嗎……
瑪莉只是看著老師，一直哭，一直哭……
答應老師……不要再想為老師報仇……和家人們一起好好生活下去……老師才能放心……
老師……
瑪莉……妳不答應嗎……
瑪莉只是哭著，哭著，哭著，一直看著老師。
藍老師露出難過的表情：傻丫頭啊……
好啦！我答應老師！我絕對不會報仇！也會跟哥哥姊姊她們一起生活下去！我答應老師！
藍老師微笑的說：瑪莉……
我答應老師！所以老師可不可以不要走？！可不可以留下來！
瑪莉啊……老師永遠……永遠……都不會離開妳……
但妳不是要走了嗎？！
過去……我們生活的……那些日子……老師都……沒有遺忘……妳遺忘了嗎……
沒有！我也沒有遺忘！
還記得……那一晚……妳在台上跳舞……不小心跌倒……大家都在笑妳……然後發生的事嗎……
老師離開鋼琴，把我扶起來，跟我說：不要怕，站起來，繼續表演，因為大家不是真的在笑妳，是對妳印象深刻了！
還記得……那個中午……我們在家吃黑暗火鍋……發生什么事……
哭泣的瑪莉忍不住笑了：老師竟然把壞掉的果醬倒進去，後來我們拉肚子好幾天……
還記得……那個晚上……我們比賽大胃王……發生什么事……
瑪莉又笑了：老師吃到吐了……
瑪莉啊……妳還記得……很多很多的事……不是嗎……
瑪莉發自內心的微笑：嗯！我都記得！
瑪莉啊……傻丫頭……這樣……老師不是永遠……都在妳心里……
…………
老師絕對沒有離開妳……妳懂嗎……
老師！但是……！但是……！
瑪莉……要乖喔……真的要讓老師可以放心離開喔……
瑪莉又開始哭了。
真正的痛哭失聲。
傻丫頭……我們一定會再相會的……一定會的……一定會的……
老師！藍老師───！
附在鋼琴上的藍老師，他沒有再說什么，只是溫柔微笑的望向瑪莉好一會，終於下定決心的慢慢抬起頭，望向天花板，好像正在凝望什么奇妙又美麗的存在。
他露出真正放心的微笑，沒有任何牽掛負擔的微笑，沒有任何負擔的微笑，也是最純粹的微笑……
我准備好了……請帶我走吧……
藍老師，就這樣慢慢分解消失，消散在空中，去到他該去的地方……
黃小姐為親眼所見的景象，驚恐的整個縮在瑪莉的床上。
見鬼了！
她知道自己真的見鬼了！
但是從頭到尾，藍老師都沒有跟攤在床上驚魂不安的黃小姐說到半句話。
這樣看來，瑪莉才是讓藍老師最掛心的人，不是兔女郎。
沒有愛情了嗎？
心死了嗎？
說真的，他身為死人怎么想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這樣的結果才是瑪莉真正需要的……
沒錯，比起讓瑪莉殺掉兔女郎，放過她對瑪莉來說是更好的選擇。
事情結束了嗎？
結束了吧？
但是……
但是……
事情並沒結束……
因為瑪莉永遠都無法放下這件事。
坐倒在地毯的瑪莉看著老師真的消失，一直哭，一直哭，只是一直哭。
親耳聽聞的人，會知道這樣的哭聲不是尋常孩子的哭聲。
這是最哀痛的哭聲。
這是心碎的哭聲。
這是絕對心死的哭聲。
這是情感一片片死去的哭聲。
靈魂一團團隨風消散的哭聲。
聽著瑪莉這樣的哭聲，我忽然了解一件事。
如果讓瑪莉殺黃玲玲，瑪莉的心會迅速一起死去。
不讓瑪莉殺兔女郎，瑪莉的心也會一天天枯凋死去。
不只是因為藍老師的真正離去，也是因為瑪莉從沒放棄報仇，她只是被藍老師強制禁止了。
藍老師能做的，終究有限。
藍老師已經做到能做的，也就是不讓瑪莉真正殺人，已經做的很好了，做的比我更好了。
可是很好還是不夠，對瑪莉還是不夠，瑪莉的心靈還是沒有獲得拯救。
這樣下去，瑪莉終究還是會被摧毀。
她還有那么多的未來，不應該就在這里被摧毀。
她應該一天到晚對人呣來呣去。
她應該整天傲嬌的雙手叉腰，對人們呼來喊去。
她應該充滿活力的走來走去，又唱又跳。
現在的瑪莉，這樣的瑪莉，正在逐漸死去……
我太天真了！
我真的太天真了！
以為讓瑪莉和黃小姐交談就能改變情況，我真的太天真了！
瑪莉雖然還只是個不滿九歲的孩子，但她在心態上已經是個大人了，只是身體和智慧追不上。
大人的愛恨情仇，永遠是激烈，難以改變的，否則大人之間就不會有那么多的爭端。
藍老師已經做了他能做的。
我能做什么？
我究竟還能做什么？
為了瑪莉，為了拯救這個倔強的小丫頭，我究竟還能為她做什么？
為什么為了大人的感情事，不到九歲的她要付出這么沉重的代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