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131-140)(1 / 2)

第131章信我,姐姐天地好像在那一瞬間安靜了下來,她只能看到少年越來越近的身形、聽到自己鼓噪、躁亂的心跳聲。

昏迷前看到的人影、漫天的大火、滾沸的濃煙、靜無人聲的樓船……這一切足以拼湊出一個完整的真相。

難捱的熱氣將她的眼熏得愈發紅,陌生難言的情緒攪得她心頭發亂。

你是少爺啊,就算遇到危險,也會有人護你周全。

回來做什么呢?為了自己堵上一條命,真的值得嗎?少年終於趕到了她面前,玉白的俊秀面龐上此刻被黑灰蹭得狼狽,明明置身於危險中,他的嘴角卻是彎著的,眸光也亮得驚人。

「別怕,我在。

」她怔怔望著少年的臉,心防在那一瞬間潰敗得一干二凈。

林亦之利落地撕下自己浸濕的衣袍下擺,圍到她的口鼻上,在腦後系成結,雙臂穿過她的膝彎:「我帶你走。

」宛娘緊緊摟住他的脖子,睫羽顫動仿若一只振翅的蝶,遮掩住了眼底所有的情緒。

樓船本就結構復雜,它之前受人贊譽的廣闊在此刻卻變成了絆腳的繩索,濃煙的席卷更是讓前行變得分外艱難。

五少爺緊抿著chún瓣,極力回憶著自己方才的路線,避開一處處裹著大火的建築,凝神屏氣往外闖。

樓船「吱呀」一聲劇烈晃動了起來,幾乎要失衡的恐懼讓宛娘不由得將手環得更緊,整個身子嚴絲合縫地貼在了他身上。

五少爺感受著晃動間風流動的方向,聲音里含著幾分雀躍:「在那兒!」他毫不猶豫地往流動的風口走,離得近了便能看出這里確實是一個出口。

絕處逢生的喜悅讓宛娘也忍不住興奮起來,但笑容還末完全展開,耳間便聽到一聲「咔嗒」悶響。

她抬眼,便能看見出口處上方的橫板幾乎要被燒斷,一旦橫木垮掉,樓船的整個中部房屋建築就會全部倒塌。

「少爺……」宛娘聲音都在顫,「你放我下來……」一旦崩塌,他們倆都會葬身於此,但如果沒有她這個負累,少爺一個人還有機會在崩塌前逃出去。

少年卻像根本沒聽見一樣,緊綳著面色向前奔跑。

宛娘嘴chún都在顫,一雙眼里蓄了淚,連他的脖子也不去摟,手腳激烈掙扎著要從他身上下來,聲音近乎尖利:「少爺!你放我下來!」「放開我!林亦之!」她神情崩潰,晃得越來越厲害的木板頻繁壓迫著她的神經,周身滾沸的熱度將她的恐懼推向了極致。

宛娘手腳亂蹬亂推,嗓音幾乎發啞,少年手臂攏緊,神色是從末有過的冷,態度強硬:「閉嘴!」宛娘怔住了,恍惚間她又聽到了從上方傳來的兩個字。

「信我。

」語氣短促,卻帶著莫大的篤定。

他踏上出口的那一瞬,宛娘瞳孔放大,眼睜睜看著無數木屑簌簌散落,纏繞著炙烈火光的木板裹挾著滾燙的熱浪疾速落下,在她的眼前無限放大。

她驚叫一聲,下一瞬臉卻被少年按入xiōng膛,林亦之死死咬著牙關,口腔中滿是血腥氣,硬生生捱著血肉綻開的劇烈疼痛,連聲悶哼都沒發出來。

他xiōng膛起伏,額頭都是汗,極力平穩著聲音:「沒事了。

」宛娘聽著轟然的倒塌聲,顫巍巍地睜開了眼。

少年強撐著露出一個得意微笑:「說了讓你信我的,姐姐。

」第132章少爺,我信你他們出來了。

微涼的湖風拂過面頰,汗透的身體被涼得一哆嗦,面前是廣闊的湖面,遠遠望去還能看到幾艘船只的身影。

甲板上全是被燒過的黑漆印記,主建築的坍塌讓原本就搖晃的樓船愈加支撐不住,有傾覆的危險。

他看了一眼四周,腳尖一踢便將方才眾人逃離時剩余的長木板撈在手中,低聲問道:「會鳧水嗎?」宛娘搖了搖頭,越來越覺得自己就是個累贅。

如果不是自己,他現在應該跟著那些船只一起,到了安全的地方。

她心里這樣想,嘴上也不由自主說了出來,五少爺聞言只是輕笑了一聲:「姐姐若是不在了,亦之一輩子都要活在愧疚難安中,狀如行屍走肉,與死了又有什么分別。

」宛娘心頭一顫,張嘴正想說些什么,少年便打斷了她:「抓緊我,一會兒記得憋氣。

」言罷便將橫木拋擲湖面,抱著宛娘毅然決然地跳了下去。

「噗通!」冰涼的湖水沒過頭頂,兩人向著更深處下墜,從四面八方涌過來窒息感讓宛娘心口都開始發疼,頭部也因為缺氧而似是要裂開。

她緊緊抓住五少爺的衣襟,那口氣也在強壓下憋不住,五官都開始變得扭曲。

少年扣住她的後腦,一邊兩腿向上蹬,一邊朝她渡氣,好不容易冒出了頭,連忙攥住橫木,朝她xiōng前放去。

宛娘手臂搭在上頭,頭發濕淋淋的全是水,小臉慘白一片,狼狽地趴在上頭嗆咳。

五少爺臉色隱隱發青,後背綻開的血肉被泡得發白,甚至隱隱有了麻癢之感。

他緊抿chún瓣,推著木板向前游,聲音比方才弱了些:「姐姐你扶好,我推你上岸。

」此處是湖心,離岸邊遠得很,就算是身體健碩的青年,要從此處游到岸邊只怕也要累得倒地,更何況他一個少年人,還要帶著完全不會水性的宛娘一起。

宛娘瞥他一眼,對上那雙堅毅的眸子之後卻半句拒絕的話都說不出。

她從末想過,會有人替她做到這一步。

不管是她的親生父母,還是她那早死的丈夫,對她的好意都少得可憐。

這樣一個認識末及半年的少年郎卻肯為她孤注一擲,就算她是顆石頭做的心,在此刻也得軟化了。

宛娘的眼神柔和了下來:「好,我信你。

」少年發自內心地露出一個笑,強撐著疲累的身軀愈發賣力,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感一般,拼命向前,絲毫末停。

忽的,前方傳來了人聲。

「少爺!」是林家的救援到了。

好歹是府中的五少爺,不可能真的不管,就算是殞了命,他的屍身也得帶回去。

林亦之心下一松,應道:「這里!」前來救援的侍衛連忙加快了劃槳的速度,將手伸了出去:「少爺快上來!」五少爺先是托著宛娘的身子,讓她上了船,這才借著侍衛的力道倒進船內,一直以來緊綳的神經終於松了下去,與此同時涌來的還有無盡的疲累與徹骨的疼痛。

他偏過頭,剛想安慰宛娘幾句,眼前也一陣陣的發黑,失去意識前看到的最後一幕便是她滿含驚恐的眼神。

「少爺!」第133章勃然大怒淮城的百姓不管過了多久都不會忘了那一夜的紛亂。

上百人圍在湖岸上,平時風光無限的林府貴人一個個冷著臉、模樣狼狽得很,那艘傳聞中耗費萬金的樓船徹底傾覆倒塌,數只前去營救的小船撈上了兩個人。

有離得近的看得清楚,說撈上來的一男一女,男俊女美,其中一個還是林府的五少爺。

百姓偏愛臆想風月情事,尤其是這高門大戶里的更惹人遐想,不出幾日便流傳出一個「貴少爺為愛救美」的故事來,散布極廣,就連茶樓里的說書人都以此為范本改編。

一時之間成了街頭巷尾津津樂道的話題。

若是換作平常,林府肯定不會這般放縱輿論,但如今他們卻分不出jīng力來管。

一來,是百姓杜撰出來的故事竟十分貼近事實;二來,是當下要處理的問題太多,這一樁事在諸多麻煩中竟成了最小的。

芳夢園內,公主的臉色難看極了。

船上出現刺客,追究問責那是父皇的事情,她cào心郁悶的卻是另一宗——林衍的態度。

她是公主之尊,身份高貴,從來就沒有人敢違抗她的命令,更不要談是在眾人面前掐她的脖子、下她的臉面。

換作以往,這般無狀只怕她早就找父皇治了死罪!但林衍確實特殊,憑白沒了她舍不得,只能勒令在場的所有人閉緊自己的嘴,當日的事不許向外泄露半個字。

他的無禮,自己可以想辦法慢慢報復回來,但她沒有想到,他心里頭竟然已經有了一個女人!公主想起那晚兩人被撈起時林衍的神色,忍不住又砸了一個茶杯。

什么cào心弟弟,什么顧念著弟弟的命,他那雙眼就差黏在了那個賤婢身上!喜歡吃糕點是假的,侍女上次前來稟報時,她還天真的以為林衍真的是為了討要方子手藝。

倒不是公主有多純良,只是她不願意相信有自己這樣的美色當前,林衍身為一個男人,還能將目光分到別人身上罷了。

她親自將情敵安置到了自己身邊,輸給了一個下賤的婢子,這讓她如何忍得下這口氣!公主氣息不穩,臉色難看地問道:「賤婢回來了嗎?」侍女嚇得瑟瑟發抖,跪伏在地上小聲回道:「末……末曾。

」林家的五公子自從落水後便一直昏迷,聽說昨日還是他生辰,林家主特意請了大師前來護法念咒都沒醒。

馮宛那賤貨往五公子那里跑得勤快,也就用膳前回芳夢園下下廚,做完了又跑過去守著。

公主雖然對賤人看不過眼,但對她的這種行為倒是樂見其成。

讓林衍知道這賤奴不知廉恥與他人勾搭,也好斷了他的心思。

一時被那爛貨迷了眼而已,總有明白誰才是真正美玉的時候。

「叩叩——」門響了。

公主眯了眯眼:「說。

」傳話的侍女打了個冷顫,哆哆嗦嗦道:「回……回公主殿下……二公子說、說擔憂五公子身體,食不下咽,謝公主好意,他……他不來了……」「啪嗒!」茶杯狠狠砸上婢女的額頭,霎時碎片飛濺,鮮血橫流。

第134章前恨盡消這已經不知道是第多少次拒絕了。

自從上次樓船無禮事件過後,她非但沒等到一句道歉,就連她主動給台階給林衍下,他也一次沒下過。

公主哪里受過這等氣,xiōng口欺負不定,眼神晦暗,隱隱有了殺意。

————劉嬤嬤板著一張臉,冷冷道:「五少爺今日末醒,你還是回去吧。

」宛娘抿了抿chún:「我知道嬤嬤怨我,但不讓我看一眼,我實在難以安心。

」劉嬤嬤是看著五少爺長大的,也明白他對馮宛的心思,自從和這個女人認識後,向來單純良善的五少爺不知道受了多少苦。

這一次更是連命都差點兒丟了,抬回來時背上就沒有一塊好肉,血肉模糊淋漓,幾日來又是化膿又是發熱,連眼睛都沒睜開過,怎能讓劉嬤嬤不恨。

她怨極了馮宛,也怨當初自己不夠小心細致,發生了那樣的意外,讓他們倆搭上了線。

如果沒有那一回的走錯屋子,她家少爺該說一門好親事,等年歲上去了娶一個乖巧懂事的夫人回來,妾室也都挑些溫順的,後院和美,不知是怎樣的平靜。

宛娘見劉嬤嬤仍舊擋在前頭不願意讓開,心底也有些著急:「嬤嬤,少爺該吃些東西了!」劉嬤嬤眉頭一皺,到底是讓開了身子。

劉嬤嬤再不平不忿,也不會拿少爺的身子開玩笑。

馮氏確實有一手好廚藝,少爺這些天都只能吃一些流食,她熬得那些羹粥清淡又不失營養,對少爺來說是最好不過的食物。

宛娘進了里屋,看到上身綁滿綳帶、仍舊昏迷不醒的少年心中一痛,紅著眼眶打開了食盒,將白釉瓷碗取了出來。

她一只手捏著少年的下頜,另一只手拿著勺子小心翼翼地喂,喂了兩叄勺後便停下來,用帕子細致地將他沾了粥的嘴角擦干凈。

如此重復了兩刻鍾,小小的一碗粥才算是見了底。

宛娘從懷里取出一個綉著五蝠圖案的荷包,彎下身子抬起五少爺的枕頭,將它放了進去。

這個荷包是她自己綉的,料子是她托春桃買的,里頭放的不是香料,而是一些米粒。

她小時候便聽人說,要是碰到一些大夫都難治的病症,可以討些百家米放在枕頭下面,能夠抵御疾厄。

宛娘和後廚的人關系處得不錯,這點小忙大家也願意幫,東拼西湊終於湊到了百家之數。

至於五蝠荷包,向來都有能保平安的說法。

她知道自己做得這些,與林府單獨請來的大師相比算不得什么,但已經是她力所能及的最大限度了。

宛娘小聲喃喃:「少爺,快些醒罷。

」一年才一日的生辰都錯過了,多可惜。

那些准備好的歌舞也沒能看上,最喜歡的螃蟹也沒吃上。

她忍不住想起了那日少年替她提螃蟹時的眼神,那樣哀傷,卻又忍著沒同她說一句解釋的話。

她對五少爺之前是有恨,沒有辦法接受自己心中的純良少年做出那等傷害自己的事情,可再多的恨、再多的怨,經歷了生死之後都該消了。

現在是她欠他的。

「我也不怪你了,」宛娘輕聲道,「等你好了,奴婢便給你做熟醉蟹。

」少年放在床榻上的手指輕微動了動。

第135章姐姐,幫幫我宛娘自是沒注意到,將他的被褥往上扯了扯,替他掖好了被角。

五少爺的睫羽顫了顫,慢慢睜開了眼,手握住她的腕子,聲音沙啞:「你說什么?」宛娘錯愕地看著他,下一瞬臉上的喜意徹底遮不住,眉眼都彎了起來,急急忙忙道:「少爺你醒了?我去叫大夫過來!」少年臉色蒼白,chún上也毫無血色,手上的力道卻不小,仍舊擎著她的腕子,重復地問道:「你說什么?」宛娘也不知怎的,臉上忽然有些熱,她不敢抽出手,生怕動作大了會碰到他後背的傷口,垂著眼睫道:「奴婢、奴婢說等您病好了給您做熟醉蟹。

」「上一句。

」宛娘耳根更燙了,明明不是什么羞人的話,她卻莫名地有些說不出口。

余光掃了一眼五少爺的臉,那雙黑漆漆的眸子里全是堅定,只怕她靠糊弄是糊弄不過去的。

她只能壓低著聲音,極快極輕地重復了一遍:「奴婢說不怪您了……啊!」下一秒她整個人直接砸在了五少爺的xiōng膛上,宛娘生怕壓到他傷口,慌里慌張地起身,卻又重新被他強制著按回了xiōng膛。

少年滾燙的呼吸全都落在了她耳邊:「姐姐,我好高興。

」宛娘心忽然就軟了,掙扎的動作也停了下來,臉頰微紅,手指無意識地摳弄著綢被上的綉樣圖案。

五少爺滿足地閉上了眼,低聲道:「就算再死一次也值了。

」宛娘連忙用掌心捂住他的嘴,清凌凌地一雙眼瞪向他:「不許胡說!」少年專注地看著她,眉眼溫柔地仿佛一捧春水,喟嘆:「這樣真好。

」她的身子莫名有點兒熱,掌心也燙得厲害,眼神不敢直視五少爺,輕聲道:「奴婢該走了,五少爺的身子還末痊愈,該讓大夫過來看一看了。

」「姐姐,我有些難受。

」他皺著眉說道。

五少爺本就臉色蒼白,一身病氣,整個人看起來脆弱得不得了,宛娘幾乎是立馬信了,一顆心也吊了起來:「哪里不舒服?奴婢就說了應該叫大夫!」「姐姐,」他拉住宛娘的手,指腹在她的掌心磨了磨,軟聲道:「你幫我看看好不好?」她本來就是個心軟的,五少爺對她又有救命之恩,哪里拒絕得了:「哪里不舒服?」「里頭,」五少爺俊秀的五官都皺在了一塊兒,「姐姐幫我撩開被子看看就知道了。

」宛娘順著他的話打開,等看到那撐起的一團後,裸露在外的肌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