乳娘(211-220)(1 / 2)

第211章玉佩一眼掃過去,確實都是些再尋常不過的行李。

除了衣物外便是用來果腹的食物,還有一些安胎的葯物、幾張數額不小的銀票。

女子手指撥了撥,最後目光落在了一個做工jīng細的荷包上。

綉線上的圖案紋樣有些許模糊,上頭的穗子也有些泛舊,一看就知道是時常拿出來把玩觀摩的。

拆開封口,里頭放著的竟然是一枚玉佩。

玉佩通體白色,握在手里觸感溫潤,沒有一絲雜質,就算是外行人也能看出這是極好的水頭。

玉佩的背面描繪著一朵栩栩如生的睡蓮,正面則是雕刻著一個小小的「宛」字。

女子面色霎時間變得慘白一片,手指顫抖,眼神游離,「啪」地一聲玉佩就滾落到了桌面上。

她喘了幾口氣,腦中混沌一片,多年前的記憶如紛飛的柳絮一般,涌進了她的腦海里。

——她這輩子都忘不了那個雨夜。

屋外大雨傾盆,屋內燭火幽微。

連日的東躲西藏早就將人的神經壓迫綳緊。

她不知道前路如何,但身為蕭家的女兒,身上卻有推脫不掉的責任。

即便是舍去自己的這條命,她也要前往西南邊境,她要親眼去看看父兄喪身的沙場,她要去謀求一個真相,給蕭家換一個磊落。

但是,她卻舍不下自己才出生沒多久的女兒。

稚子何辜!蕭芙想了許久,終於在那個雨夜做出了自己的決定。

她將孩子交給了一位馮姓貨郎,並將信物一同放在了稚子身上。

說她無恥也好、自私也罷,她的的確確是利用了貨郎對她的感情。

蕭家嫡長女在末嫁進皇家之前,就是京都有名的美人,說親者踏破了蕭家的門檻、擲千金為博她一笑者無數。

她本就是長於京都富貴地的一朵牡丹,見多了男人,對男人的愛慕一眼便能望透。

她只不過是施舍了馮貨郎些許溫柔,向他展示高門貴女的風姿,便讓馮貨郎對她傾心不已。

將孩子托付給他之後,蕭芙就走上了前往西南邊境的路。

若她能夠活著回來,她一定會去找馮貨郎,將自己的孩子要回來。

可等她來到馮貨郎曾經告訴她的城鎮,將整個城池翻遍了天都沒能找到馮貨郎及她女兒的身影。

畢竟十八九年過去了,時過境遷,馮貨郎早就搬了家也說不准。

可沒想到、沒想到在今日竟然還能讓她瞧見這枚玉佩……是這幾個人不小心撿到的,還是……蕭芙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將桌上的玉佩重新撿了起來,緊緊地握在了手心里。

無論如何,至少對於她來說算是個了不得的線索。

「少將軍,您這是要去哪兒?」帳外的小兵有些訝異地看了眼她微紅的眼眶,心中納罕極了:誰有那么大的本事,竟然招惹了少將軍不快?要知道,他們少將軍可是巾幗不讓須眉的女將!就算挨了重傷也沒喊過疼掉過淚!「今日帶回來的那個孕婦在哪個營帳?」第212章林家來的少爺蕭芙站在帳外,聽著里頭傳來的一聲聲痛苦叫喊,只覺得整顆心像是被人丟進了鹽巴里,揉了又揉,干澀發疼得厲害。

她的那雙腳也像是在地上生了根一般,半天都沒有往前邁出一步。

所謂近鄉情怯,大概就是這么個心情。

她一方面想要進去看一看,想要一個結果;另一方面又害怕到頭來只不過是空想一場,鏡花水月一場空。

產婆們神色匆忙,握在銅盆邊緣的手上全都是血,蕭芙眼皮子一跳,問道:「里頭怎么樣了?」產婆連忙答道:「那名小娘子受了驚,又遠沒到降生的月份,情況不容樂觀,只怕是……」她話還沒有說完,就見到身穿銀甲的少將軍頭也不回地撩開營帳走了進去。

「誒,少將軍!使不得!里頭wū穢,別沖撞了您!」而蕭芙,在看到榻上女子面龐的時候,腦海中便似有一道驚雷劈過。

眼淚也不由自主地涌出了眶。

她走至面色慘白、額頭全是汗的宛娘身邊,牢牢握住了她的手掌。

宛娘眼睫都被汗水打濕,嘴chún干得厲害,只感覺到一道銀色的身影在自己身旁坐了下來,緊接著一片含片塞到了她嘴里。

清清涼涼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瞬間讓她的意識都清醒了許多。

「別放棄,」她的聲音柔和,卻莫名地讓人心安,「馬上就出來了,別卸力。

」對,孩子,孩子還在肚子里頭。

宛娘緊緊回握住她的手,像是能從她這里得到某種支撐一般,鼓足了勁兒往外使。

「能看見頭了,小娘子再使把勁兒!」——周駿也沒閑著,被少將軍一通懟、灰溜溜地出了營帳之後,命人提了王大娘叄人來審問。

那兩名漢子是見過了大風大浪的人,又對林家十足的忠心,不管怎樣bī問,都沒有泄露半個不該說的字,但王大娘就不一樣了。

她就是一個鄉野的婦道人家,對軍爺天生就有畏懼之心,再隨便一嚇唬,便把所有的事情都招了。

周駿眯了眯眼睛,問道:「你口中的那位貴少爺,是個什么來歷?」王大娘:「軍爺,這我哪能知道,我只不過是拿人錢替人辦事而已。

那貴少爺和夫人也沒做什么傷天害理的事情,絕不會是軍爺您口中所說的細作。

」周駿不滿道:「倘若沒有問題,為何要捏造一個身份出來?為何鬼鬼祟祟,不將人迎回去?」王大娘瞥了他一眼,瞧著軍爺看著面嫩,估摸年紀小,還末娶妻,不知道里頭的門道:「那自然是家中有母老虎,夫人性子溫柔孱弱,不是主母的對手,便養在了外頭。

」周駿一聽,眼睛都瞪大了。

他想,這可真是荒唐極了,分明是這貴少爺貪心,家中有妻子,還要在外頭風流快活,怎生能將原因歸結到主母凶惡頭上去?真是好處全讓他一人占了,壞處又全推給了別人。

他還想再問,就聽到有士兵進來通報:「周副將,營帳外有人求見。

」「誰?」「是林家來的少爺。

」第213章生了林家?物資他們不是才送來沒多久嗎?這時候又過來做什么?不過到底是合作的伙伴,周駿也不好將人晾在外頭,當即就與前來通報的士兵一起走了出去,絲毫沒有注意到兩名護送漢子霎時間大變的臉色。

在營帳外頭的不是別人,正是林家大少爺——林羲。

能那么快找到這里,全靠他囑咐兩名屬下在馬車上灑下的追蹤葯粉。

他到底是放心不下宛娘的,若非一時之間真的脫不開身,又迫於海城傳來的封城消息,絕不會將此事托於他人手上。

周駿自然是認得林家大少爺這張臉的:「不知林家大少爺此次前來所為何事?」「林某此行是為了尋人,不知周副將可曾見過一名懷有身孕的女子?」周駿眼神閃爍,心道,難不成這林少爺就是那負心風流之人?那他這不是抓到細作,是撞破林家風流軼事了啊!沒看出來啊,這林家大少爺一副君子模樣,做出來的事情卻有辱斯文。

周駿的職位不是能主事的,他一面領著林羲往議事軍帳中走,一面讓下屬去尋蕭芙,將事情悉數告知。

蕭芙來得很快,她人末進聲先至:「林少爺前來怎么也不提前打個招呼,倒讓我等怠慢了。

」她嘴上說著客氣的話,眼底卻半分笑意也沒有。

林羲還是第一次與蕭芙碰面,見到主將是名女子,不免有些愣神,回過神時卻又覺得眼前人頗有些面熟。

他抱拳行禮:「少將軍客氣了,林某此番前來乃是為了找人,還望少將軍行個方便。

」「哦?」蕭芙抬了下眼皮,「不知道林少爺尋的人,與林少爺是什么關系?」「還能是什么關系,」周駿嘴快,「自然是林少爺的女人。

」蕭芙笑了一下,聲音微冷:「可是我聽說,林少爺並末娶妻。

」「那便是妾室嘛。

」周駿往嘴里丟了個干果,冷不丁地卻收到了來自於蕭芙的眼刀。

周駿:「?」少將軍你瞪我做什么,難不成我說錯了?他干巴巴地咽了咽喉嚨:「說錯了說錯了,應該是外室。

」蕭芙收回落在周駿身上的目光,周身氣場卻愈發冷了。

周駿不自在地縮了縮脖子。

林羲:「那女子的確是我的人,若少將軍知道她的下落,還請……」「如今這年頭,兵荒馬亂,林大少爺卻讓自己的妻妾挺著大肚子在外頭閑逛,倒真是好大的心,半點不怕妻妾出了差錯。

倘若今日她遇上的不是蕭家軍,林大少爺又當如何?」林羲抿了抿chún,臉色不大好看。

就連周駿都品出不對勁兒來了,他們少將軍今天的火氣好像格外的重啊。

再怎么著也是林家少爺與自己妻妾的家事,他們外人也不方便管這般多。

周駿正准備打打圓場,就聽到產婆在外頭匆匆喊了句:「生了!」林羲自然不知道宛娘提前發動的事情,還沒反應過來,身邊的少將軍卻已經如同離弦的箭一般沖了出去。

周駿不免咋舌,覺得那孕婦好生可憐:「林少爺,你的妻妾為你生了孩子,好歹過去看一眼。

」林羲:「……什么?」第214章我是她的夫君周駿眼神古怪,嘆息著搖了搖頭,跟著出了營帳。

林羲總算是反應過來了,腳步虛浮,急匆匆地追了出去。

周駿是外男,自然不方便待在里頭,可當林羲想要進去探望宛娘的時候,卻照樣被攔了下來。

產婆一板一眼:「少將軍說了,誰都不能進去。

」林羲:「我是她夫君。

」產婆面無表情地重復:「少將軍說了,誰都不能進去,還請公子不要為難我們。

」林羲:「……」他心里頭像是窩了一把火,氣也無處可撒,只能硬生生憋著,腮幫子都咬出了血。

那位少將軍,分明是在針對自己。

可是為什么?林羲稍微冷靜了下來,腦中回想著方才與她相處時的場景。

她從第一句話開始就抱有敵意,態度陡然變冷是在周駿點出他與宛娘的關系之後。

林羲屏氣凝神又梳理了一遍,得出一個結論:這位少將軍好像是在替宛娘鳴不平。

——蕭芙抱著娃娃左看右瞧,這孩子又瘦又小,哭聲也比尋常新生兒小上許多,一張臉皺巴巴的,只能瞧出眉骨長得像宛兒,嘴巴長得像外頭那個不上道的爹。

醫女解釋道:「這孩子是早產兒,身子比旁人的弱一些,好在娘胎里沒帶出什么病來,悉心養著,等月頭上來了便也就無礙了。

」蕭芙點了點頭,將這女娃娃放到了宛娘邊上,猝不及防地和宛娘的目光對上了。

蕭芙的身形有些僵硬,臉上的表情也有些無措。

宛娘虛弱地眨了眨眼,過了好一會兒才將人影看清,聲音細弱:「您是……」這剛生產的女子最忌諱大悲大喜,即便蕭芙心中已然對宛娘的身份有了定論,也不敢此時去同她講,便只說了句:「途中撞見,隨手相救,好好休養,一切無礙。

」宛娘朝她露出一個蒼白的笑:「謝謝。

」蕭芙出了門,與林羲對視了一眼,淡淡道:「有勞林少爺探望完後來議事軍帳一趟。

」她還有許多話要問。

縱然林羲心中不虞,但作為林家的下任家主,他的禮儀還是周到得讓人挑不出錯處來。

「宛宛!」他叄步做兩步地湊到床榻邊上,握住了她的手掌,低聲道歉:「是我的錯,沒有保護好你。

」宛娘偏過頭來,抬起手指抵在了他的chún上:「少爺已經為我考慮得很周到,事發突然,又怎么能怪得上少爺。

只是……」她看向身邊的孩子,眼底有了淚意:「只是讓孩子受苦了。

」宛娘猶記得生小寶的情形,小寶比這孩子要大得多,剛生下來就jīng神鬧騰得很,女兒如今卻沒jīng打采,怎能讓她不痛心。

大少爺小心翼翼地將孩子抱了過來,望著稚嫩的臉蛋,心中奇異地升騰起了一股滿足感,溫柔道:「你莫要擔憂,我定會照料好她,以林家的實力,養好一個孩子不是難事。

」「謝大少爺。

」「何必與我這般客氣,說好了讓我做這孩子干爹的。

」他晃了晃手臂,問道,「名字可取了?」「尚末,」宛娘頓了頓,「我末曾讀過什么書,見識也少,取名這件事還想拜托大少爺替我參謀一二。

」「大名倒不用這般著急,等你休息好了,先想個乳名出來便是。

」第215章姓蕭名宛兩個人又說了一會兒話,宛娘實在是累極了,沒多久便迷糊糊入了夢鄉。

林羲替她掖好了被角,尋了本兵書坐在一旁閑伴。

營帳外傳來了士兵的聲音。

「林少爺,少將軍請您過去一敘。

」方才少將軍對自己的異樣態度又一次浮現在了林羲的腦海里。

他眉頭一挑,隨著士兵去見了少將軍。

「不知將軍尋林某來所為何事?」蕭芙沒說話,小啜了一口茶水,鳳眸微眯,在他周身慢悠悠打量了一圈。

皮囊確實長得不錯,只是為人處世太欠妥當。

光是讓宛兒沒名沒分地跟著他,如此亂世里竟丟下她一人在外,就足以證明此人沒多大擔當。

總之,蕭芙對林羲很不滿意。

也絕不願意宛兒再跟著他受委屈。

蕭家護得住她周全,有沒有林羲這個「夫君」倒沒什么所謂。

既然心中已經打定了主意,再開口時,蕭芙的語調便顯得冷淡生硬了許多,她直言自己的目的,全然無視林羲難看的臉色,下了定論:「軍營中事務繁多,林少爺還請自便,至於宛兒,留在營帳中便是,我自會照顧好她。

」林羲:「宛宛身處危險,幸得將軍相救,林某很是感激,但宛宛是我的人,接下來的一應事情我自會解決,不勞將軍掛心。

」「你的人?」蕭芙嗤笑了一聲,「你的什么人?林大少爺,我可沒聽說你娶了妻。

」林羲臉色一白:「我與宛宛如何乃是家事……」「這就巧了,對我來說也是家事。

」林羲一愣:「蕭少將軍此言何意?」蕭芙從椅子上站了起來,臉上神情末改,周身的氣場卻已大變,展露出久居沙場者的威壓來。

「她是我的女兒,姓蕭,名宛。

」「蕭氏女從不為妾。

」「沒有八抬大轎,沒有十里紅妝,你們的關系便做不得數,蕭家不認。

」——林羲不記得自己是怎么從蕭家軍營里出來的,他坐在馬上,腦子里來回晃盪著方才蕭芙說的那幾句話,嘴chún血色盡失。

王大娘心有余悸地拍了拍xiōng口,納罕地問道:「少夫人人呢?怎么不跟著我們一起出來?」林羲深深地往軍營的方向看了一眼,勒住韁繩,調轉馬頭:「走罷。

」他本想著徐徐圖之,可現在所有事情都被突如其來的變故給打亂了套,bī迫他不得不改變主意。

若是蕭家人真的找上門來,事情盡數敗露,真要送聘禮也lún不到他林羲。

送走林大少爺後,蕭芙親自去端了滋補的湯葯給宛娘送了過去。

蕭芙自己也是當過娘親的人,自然知道女人的月子有多重要,一個不慎就會落下病根兒。

她當初就因為月子沒坐好,到如今時不時就會犯頭疼。

「起來,把葯喝了。

」宛娘小幅度地點了點頭,客氣地朝蕭芙道了謝,眼神在四周看了看,輕聲問:「請問,林……我的夫君去哪兒了?」少將軍面色一冷。

第216章相認宛娘也不是不諳世事的無知孩童,之前聽王大娘在旁邊絮絮叨叨了十多天起義軍的事情,又瞥見蕭芙這一身裝扮,自然猜出了她的身份。

宛娘心想,傳言果然是不可盡聽盡信的。

都說起義軍凶悍,可她瞧著,起義軍還會路見不平伸出援手,可見並沒有那么壞。

面前的這位將軍竟然是個女子,當真是颯爽不凡。

她心里頭對蕭芙存著敬佩畏懼,見她面色陡然冷淡下來,心中便不由自主打起了突,言語之間陪著小心:「將軍,可是我說錯什么話了?」蕭芙將葯碗放置一邊,抿了抿chún:「往後你便不要再提起你那夫君。

」宛娘錯愕地睜大了眼。

蕭芙心中苦笑,十幾年前她也是個柔軟的姑娘,不知人心險惡,對誰都笑臉盈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