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處女媽媽(2 / 2)

可愛 到碗里來 24026 字 2021-10-28

「靖濤!這孩子和你小時簡直一模一樣,這不會是巧合,你見過孩子的母親沒有?」宣亮東也關心地問。

「見過了,我以前沒見過她。」宣靖濤垂著眼說。雖然荒唐,但在他心里也渴望蘇紫鶯曾是他生命中邂逅過的女人,那么他就真的有個孩子,然而不幸的是他知道這輩子是不可能擁有自己的孩子。

「那孩子的父親呢?孩子為什么從母姓?」夏潔安仍是充滿了好奇。

「媽,紫鶯是個單親媽媽,孩子一生下來就跟她姓了,那個程志新是孩子的乾爸爸,以後千萬不要再當著孩子的面問他爸爸的事,那孩子很敏感的。」郁淇鄭重地說明,她不能讓孩子在這里受傷。

「可是那孩子不但是容貌,就連舉止神態分明都是靖濤的翻版。」夏潔安壓低了聲音仍不死心地看著兒子說:「靖濤,你再想想,會不會是你忘了?」

宣靖濤無奈地搖頭抗議道:「媽!這種話你也講得出,你兒子是這么不負責任的人嗎?」

「你就是太負責,才會到現在還一個人,成天只關心公司的事,那么多女朋友也不娶一個回家。」夏潔安白他一眼,不高興地抱怨著,一點也不知道兒子獨自承受不孕的缺憾。

「郁淇小姐,小客人說要自己洗澡,不能勞煩女士。」宣家的菲佣蒂娜手上拿著大毛巾困擾地說。

「我去看看。」郁淇隨即站起身。

「我去好了,那孩子一腦子程志新的思想。」宣靖濤將西裝外套脫下走向樓上,與其聽母親抱怨,不如去看看那可愛的孩子。

郁淇也不和他爭,待他離開後才開口說:「媽,我也覺得奇怪,所以才帶帆帆回來給你們看的,那孩子和哥不只是像,而且還很親,哥是喜歡小孩沒錯,而那孩子也很容易和人相熟,可是他們相處的感覺真的有種與生俱來的融洽。」郁淇會這么說,是見夏晴和程志新也是如此自然地親匿起來而心有所感。

「也許投緣吧,巧合長得像的人不是沒有,可能因為這樣子,讓他們容易親近對方。」宣亮東客觀地說。

「那孩子的母親呢?和你哥相處的情況怎么樣?」夏潔安想了一會兒問道。

「也很自然,不像先前認識哥的樣子。」郁淇也仔細回想紫鶯的態度。

「那你哥對孩子母親的印象呢?」夏潔安眼睛一亮,充滿歡欣地問。

「當然很好,你知道哥對賢妻良母有多敬重。」

「那太好了,既然他喜歡這孩子,也欣賞孩子的媽,孩子又沒爸爸,要他再婚的機會來了。」夏潔安雙手一拍,眼前已經浮現一場婚禮的景象了。

「孩子的母親人品怎樣?」宣亮東慎重地問,他不像老婆那么天真,不想再因過度的關心又讓兒子受傷。

「沒話說,待人親切、為人慷慨、性情和順、心地善良。」郁淇欣賞地說著。

「亮東!」夏潔安朝老公看了一眼,又是撒嬌又是暗示地。

「要從長計議,總不能喜歡人家的孩子,就打媽媽的主意吧。」

「也不能慢慢來啊,這么好的對象、這么好的機會不把握,難道要讓兒子一輩子只當賺錢的工具?」夏潔安不依地偎在丈夫身邊。

「萬一又傷了兒子怎么辦?上回爸媽硬塞給他一個媳婦,把他傷得那么重,好不容易才見他走出來的,怎么這回換你沒學乖了?」宣亮東審慎地說。

「這怎么相同,爸媽的著眼點是門當戶對,重點在擴展家族勢力,我們是挑他喜歡的對象,目的是要改善他的生活品質呀,你看像靖濤如此顧家,那么愛孩子又這樣優秀的人,不是該有個美滿幸福的人生嗎?一次的婚姻失敗只能說運氣不好,不能任他就這樣對婚姻死心啊!」夏潔安抗議地離開丈夫的胸膛道。

宣靖濤一進浴室就看見蘇映帆很熟練地脫著衣服。「帆帆,為什么不讓蒂娜阿姨幫你洗澡呢?」

「帆帆自己會洗呀!我昨天才洗頭,今天不用洗頭,所以不必阿姨幫忙。」

「你今天在醫院這么久,還是洗頭好了,叔叔幫你好嗎?」宣靖濤卷起袖子。

「是不是這樣比較不會生病?」映帆偏著頭考慮著。

「嗯!」宣靖濤肯定地點頭。

「好!」得到了這個答案,映帆也毫不考慮地點頭。

「蒂娜!我來就好,你去忙別的。」宣靖濤轉身對蒂娜說。

蒂娜聞言即點頭離開。

看見蒂娜離開,映帆連忙脫下褲子,坐上馬桶解放他的小水庫。「阿姨都不肯走,害我忍了好久,好難過,」宣靖濤覺得奇怪,這小男孩小解怎么這么上法?「帆帆想上廁所不可以忍著,會生病哦!」

「我知道啊,可是阿姨一直站在那里,我不能上啊。」映帆委屈地說著。

「為什么?」宣靖濤蹲下身,困惑地看著他問。

「媽媽說「小弟弟」不可以給女生看到,那樣不禮貌。」他認真地說著。

「那媽媽有沒有教你尿尿站著上就好了?」他和聲問道。

映帆不好意思地搖頭。「媽媽本來不知道,最近老師跟她說她才教的,可是我會把馬桶弄臟,媽媽說等她研究好了,再教我改進。沒改進前我覺得還是和以前一樣好了。」

「怎么弄臟呢?」宣靖濤俊眉微蹙,不明白這么簡單的事需要研究什么。

「射不准啊!媽媽說可能要比較大以後,技術才比較好。」他挫折地低下頭。

「沒關系,現在你試試看,叔叔幫你看看。」宣靖濤搭著他的肩安慰道。

「我已經不想上了。」映帆為難地說著。

「只是假裝想上而已。」宣靖濤鼓勵道。

「哦!」於是映帆轉身站在馬桶前前後後挪了一下。

「你在做什么呢?」宣靖濤困惑地摸著他的頭問。

「算距離啊,距離測對了才不會弄臟馬桶。」他偏過頭來認真地說。

宣靖濤愣了一下,那一張認真的小臉蛋不像在頑皮搗蛋,這個蘇紫鶯難道是這樣教孩子上廁所嗎?

「你媽媽這樣教你嗎?」他不可思議地問。

「不是這樣嗎?」他偏著可愛的腦袋瓜子反問。

「當然不必這么麻煩。你只要站在前面,用手扶著」小弟弟「就可以啦。」宣靖濤蹲在他身邊示范著。

「可是媽媽說不可以玩「小弟弟」。」只聽那小可愛又宣告了他媽媽的懿旨。

「這不是玩,所以不必擔心。」宣靖濤真是被這對母子打敗了。

「好!我下次試試。」映帆充滿信賴地看他一眼。

宣靖濤和悅地對他一笑,溫柔地帶他到浴池中,開始替他洗頭。

處女媽媽(二)——

在餐桌上只見映帆的碗堆滿了菜餚,他顯得有些為難。

「外公、外婆,你們不要一直夾給帆帆菜菜,他都吃不到飯了。」夏晴深知那種苦,立刻仗義執言。

宣靖濤把他碗上的一些菜夾在小碟子上。「喜歡吃什么說一聲,叔叔夾給你。」

「好!」他點頭後專心地扒著飯。

夏潔安一雙眼總是往這一大一小瞄,愈看這孩子就愈投緣,那舉手投足都和兒子小時候神似極了,難得這孩子懂事乖巧卻又天真可愛,沒有不自然的小大人樣。

「宣奶奶,我媽媽說吃飯的時候想事情發呆,對頭腦不好,長大會不聰明。」

他好心地提醒道,因為宣奶奶不是猛給他加菜,就一直對著他發呆。

「連講話都像我們做過醫生的兒子呢!」夏潔安輕聲地對老公說。

「好啦!別一副要把人吞下的樣子。孩子會嚇壞的。」宣亮東也低聲提醒。

※※※

飯後夏晴很快就拉著好友到她的玩具間和房間看她的寶貝,兩個孩子玩得開心得很,其間映帆跑下來兩次,都在宣靖濤耳邊說幾句悄悄話,宣靖濤則寵愛地摸摸他的頭,給他贊許的微笑,夏潔安好奇地問起,他們就給她一式的屬於男人的神秘微笑。

「靖濤,帆帆的媽媽是什么樣的女人?」夏潔安邊看電視邊問。

「沒心眼的時候賢良淑德。戒備起來牙尖嘴利。」宣靖濤不假思索地回答。

「帆帆的爸爸呢?」

「媽,別想像力過度,那孩子真的和我沒關系。」宣靖濤立刻聲明阻止他編劇母親的想像力繼續發揮。

夏潔安看兒子一眼,慫恿道:「現在沒關系,以後可以有關系啊,你不是喜歡那孩子?要是娶了他媽媽就馬上有個可愛的兒子了。」

「你如果沒事,可以寫寫劇本,不然該關心的也是讓郁淇和夏晴有個家的問題。」宣靖濤困擾地按按太陽穴。

夏潔安一手覆上兒子的肩。「郁淇雖然任性,可是媽反倒放心,她總會替自己爭取她想要的,你成天只知道用工作麻醉自己,這讓媽看了好心疼。」

「別操心那么多,過多的焦慮傷害肌膚。」他拍拍母親的手臂後即起身上樓。

宣靖濤走到夏晴的房門口,聽見了兩個孩子和妹妹的歡笑聲,不自主地停了下腳步,他輕輕地打開門愉快地看著他們玩鬧著。

「舅舅,你來幫我們,我和帆帆都抓不住媽媽。」夏晴跑到他跟前拉著他。

「看你玩得這么瘋,該睡覺了,明天還要上學呢!」他替外甥女擦擦汗。

「再玩一下啦,媽媽明天又沒空陪我玩了。」夏晴涎著小臉要求道。

「再五分鍾,五分鍾後就要准備睡覺了。」宣靖濤伸出五指比著。

「壞舅舅!不陪人家玩就算了,還要趕人家睡覺。」夏晴翹起小嘴甚是不悅。

「晴晴,明天再玩好了,明天媽媽早點把工作做完了,就可以陪你玩好不好?」郁淇把女兒攏到身邊哄著。

「帆帆明天也可以來嗎?」夏晴望向她的小玩伴。

「我不知道,也許明天媽媽就可以回家了,我要在家陪媽媽。」

夏晴的小嘴噘得更高了。「那我還要玩,明天就沒人陪我玩了。」

夏晴又硬是賴箸拉著一夥人陪她玩了半小時才肯就寢,睡前還纏著要映帆念故事書。

映帆闔起故事書,神情帶著落寞,每晚都是媽媽念這些故事給他聽的,現在媽媽卻生病不能回家了。

「帆帆怎么了?想媽媽嗎?」郁淇見他如此,關心地攏著他問。

「嗯!只能看媽媽寫的故事書,不能聽到媽媽的聲音好奇怪。」他抱著故事書低著頭說,想到媽媽淚就不禁在眼眶中打轉。

「你說這些故事書是你媽媽寫的?」郁淇這才知道紫鶯還是個頗有名氣的兒童文學作家。

「是啊,媽媽想讓我看看除了王子和公主、狐狸與大野狼以外的故事書,所以就自己寫給我看。」映帆是媽媽的忠實讀者,而讓他最開心的是學校的小朋友,也都喜歡媽媽寫的故事書,但想到媽媽的好,他的淚卻再也忍不住地掉下來了。

「帆帆別難過,你媽媽只是做檢查,讓醫生知道她的身體狀況,就可以讓她更健康了。」宣靖濤輕抬起他的小臉,拭去他的淚並柔聲地安慰道。

「真的嗎?媽媽以後就不會經常生病難過了嗎?」映帆聽到這些話馬上仰著小臉問,眼中滿是希望。

「當然,所以你也要早點睡,不要讓你媽媽擔心,叔叔陪你睡好嗎?」他細心地想到小孩在陌生的環境缺乏安全感。

「謝謝叔叔,帆帆很勇敢,可以自己睡。」映帆自信地說。

宣靖濤摸摸他的頭,抱起他往自己房間去,他當然知道這小男孩平時一定被教得堅強獨立,但是畢竟是個孩子,特別又是在擔心媽媽病況的心情下,他不想讓這孩子承受太多心理負擔。

映帆自小就在程志新及三個乾媽家留宿慣了,所以適應能力很強,不過他卻也喜歡宣叔叔念故事書給他聽,在宣叔叔的臂彎下安安靜靜地聽著入睡。

看著映帆熟睡的小臉,宣靖濤心中感到異常寧靜,闔上紫鶯為兒子寫的故事書,珍愛地放在書桌上,對於這個看似不解人事的媽媽,他更加欽佩了,她對孩子的關愛和用心程度自然地流露在她的作品中,這樣好的女人到底是什么樣的人如此幸運地得到她?為何又那么狠心讓她孤獨地帶著孩子面對未來?

那么好的一對母子,是誰忍心拋棄他們不顧呢?宣靖濤就這么心疼地擁著映帆入眠。

※※※

聽著車窗外劈哩啪啦的雨聲,程志新探看了一下,忘了帶傘了,自己淋濕了是沒關系,但是乾兒子可不能有半點差錯,在後座上找到了一個塑膠袋,頂著頭就沖進幼兒園,誰知他一到教室,留在教室中的幾個小朋友中就是沒他乾兒子的身影。

「程先生來接帆帆嗎?」映帆的老師有禮地招呼他,詢問的神態中掩藏著對他的飲慕。

「嗯!戚老師很適合穿紫色的衣服。」誇贊女人幾乎是他和女生說話的開場白,當然少不了順帶拋出他那魅惑力十足的勾魂眼神。

「帆帆跟著夏晴的舅舅先走了,這里有他留下的名片,我們征詢過蘇小姐才讓宣先生帶走的。」戚老師柔聲地說明著,那黑白分明的大眼暗傳著少女的純情。

「我知道了,謝謝!再見。」程志新暗怪宣靖濤,真不明白他湊什么熱鬧,每天搶著把孩子帶到他家也就算了,連接孩子也搶,搶生意也不用這么積極。

「程先生,傘借你!」戚老師遞了一把傘給他,然而真對上他那會帶電的眼睛卻又羞怯地低下頭。

程志新淡然一笑,他從不懷疑自己對女人的魅力,到目前為止見識過他的溫柔體貼,卻全然免疫毫不動心的只有他那無緣的老婆蘇紫鶯,就連心婷那情場女強人有時還會被他逗得真情流露,偏偏他在意的紫鶯心是鐵打的,近六年來他噓寒問暖、百折不撓、菇苦含辛的癡心對待,始終是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謝謝!那你呢?」害佳人淋個落湯雞可不是他程志新的作風。

「沒關系的,我可以和王老師一起撐。」

「這樣吧!戚老師送程先生到校門口,小朋友我看著就好。」王老師當然知道同事的心事,順水推舟給她制造機會。

「那就有勞你了。」程志新大方地先謝了,當作成全少女雨中散步的夢,成全女人的事是他人生守則第三條。

程志新上了車,給戚老師一個動人的微笑,搖下車窗前還丟了個迷人的飛吻出去,才瀟灑地開著他的積架離開,讓戚老師望著他消失的車影神馳不已。

戚老師沉醉的神情,讓停在一邊的郁淇看得感慨萬千,他還是耶么的迷人,他的魅力在於大方的溫柔,有些男人非常吝於表現溫柔,不肯付出真心,但是程志新不會,他從不吝於讓人獲得溫情,對一個陌生人他也可以全然的付出真心,她見識過他的款款柔情,她以為那足以回味一生了,再見他一面,那深藏的記憶全然地被勾起,眷上他的溫柔會上癮。

※※※

宣靖濤一到醫院病房,意外地看見程志新坐在紫鶯的床邊,以愛憐的眼光看著沉睡的她。

「志新爸爸!」映帆和夏晴同時開口叫他,並撲向他。

「噓!」他以食指比著唇,並將兩個小娃兒兜攏到身邊「小聲點,媽媽剛打完針,還沒醒。」紫鶯暈針的情況很嚴重,所以打點滴對她而言是很辛苦的。

「志新爸爸!我們把媽媽接回家好嗎?她不喜歡醫院。」映帆拉著程志新的手,仰著頭要求道,他不要每次來醫院總是看見媽媽在昏睡。

「帆帆乖!等下午媽媽都檢查好了,志新爸爸就會接你們回去,把護士阿姨請回家照顧媽媽好不好?」程志新摸著乾兒子的頭,輕聲地安撫著。

「好!」映帆立刻點頭。

「那你要跟媽媽說。你想住志新爸爸家,要媽媽一起去知道嗎?」他撫著映帆的臉,鄭重地交代著。

映帆又乖巧地點頭。

「志新爸爸,我也去可以嗎?」夏晴也偏著頭天真地看著他問。

「當然可以嘍!志新爸爸家很大,可以讓很多客人住,只要你媽媽答應,歡迎你們一起來。」程志新慈愛地回答。

夏晴得到這個答覆,非常開心地對著他笑,很自然地依偎在他懷中。

宣靖濤覺得這是父女天性使然,夏晴平時是很怕生,也很排斥生人的,但是她那么快就接受程志新,親匿到把他這個舅舅撇在一邊,讓他有些不是味道。

「靖濤,謝謝你幫我接帆帆,我明天會早點到,順便接晴晴,你就不用這么麻煩了,你的事業這么大,一定很多事要忙,這些天真的太打擾你了。」程志新不著痕跡地把態度挑明了。他不希望宣靖濤再多事。

「哪里,先前郁淇和晴晴麻煩蘇小姐的地方才多呢。」宣靖濤沒來由地對程志新的態度反感,他想可能是因為妹妹的關系,他私心希望他們能夠一起給晴晴完整的家。

「下午我會在這陪紫鶯,孩子讓我帶,你去忙吧!」程志新接下來老實不客氣地趕起人來了。

「孩子在醫院不好,不如你帶他們出去玩,蘇小姐的主治大夫是我的朋友,我正好和他約了時間談事情。可以順便留在這里看顧蘇小姐。」宣靖濤說得平順自然,一點也不像刻意和程志新較勁,但程志新心里可是百般不是滋味。

這人到底想做什么?怎么看都像是存心找碴似的,難道對紫鶯有什么企圖?

繼而想想應該是自己多心,他和紫鶯不過見幾次面。紫鶯外貌平凡,若不是和她相處根本就不懂她的好,而宣靖濤這種外在條件出色的人,身邊繞的都是美人,是不會注意到紫鶯的,但他為什么每天都來湊熱鬧?

「好吧!那就麻煩你了,晴晴我會直接送回你們家,回頭見。」程志新決定先不要疑神疑鬼的。看看情形再說,他讓兩個孩子和宣靖濤道別,即一手牽著一個往外面走。

宣靖濤走到窗口,看看外面雨停了。露出了燦爛的陽光,庭院中有些出去透透氣的病人在散步,他轉頭看一下病床上的蘇紫鶯,而她正好睜開眼。

「醒啦?」他柔聲地問,很快地走到她身邊。

「什么時候了?」這些天她每天被繁復的檢驗整得七葷八素的,沒病都也弄出病來了。

「午後兩點。」他看了一下表後回答。

她一坐起身,聽到這個答案,不禁皺眉頭,因為馬上又要做檢查了。

「待會兒是最後一項檢驗,忍耐一點。」宣靖濤也從醫護人員那兒知道她非常排斥檢驗。

「帆帆呢?」她只能想想愉快的事,自知不做完檢查,夢渝她們是不會放她回去的。

「程先生帶出去玩了,他剛剛來過,他希望你出院後到他家去。」他倒一杯水給她。

她喝一口,隨即擱下。「他知道晴晴的事了嗎?」

「郁淇還在猶豫。要不要吃點水果?」他從水果盒中拿起水梨問著。

她輕輕地搖著頭,只想趕快離開醫院回家。

宣靖濤很明顯地看出她的憂郁,不知她擔心的是什么,自從她住院以來,就沒見她放開心懷過。

「什么事都不要想太多,檢查只是為了徹底了解你的身體狀況,不代表會有什么不好的事。」看著她不展的眉頭,他體貼地勸著。

她淡然一笑。「我看起來一副很怕死的樣子嗎?」

不料她會這么直接地說出這種話,他愣了一下,用安撫的態度問:「你怕嗎?」

她低下頭,手指揉捏著床單。「很怕!如果我死了,我父母怎么辦?帆帆怎么辦?雖然我有高額的保險分別讓他們受益,但是我父母最需要的是子女的照顧和關心,雖然為了帆帆,我爸還生我的氣,可是如果我死了,他會受不了的,我媽就更不用說了。帆帆還這么小沒爸爸媽媽已經夠可憐了,再……」她乾澀的紅著眼,怎么也掉不出淚來,只是無助地揉捏著床單。

「不會的5的。」他坐到床邊,不自主地擁著她,輕聲地安慰著。

「我也相信我不是紅顏,應該不會薄命。我是好人。從來都沒有害人,愛惜所有的事物,是個惜福的人,平常都要求自己待人處世要溫柔敦厚、做事認真、對人真誠,什么事都會考慮別人的處境,但是俗話說好人不長命。」她說到這兒,整個人覺得冷了起來,輕輕顫抖了一下。

「我好冷!大概快死了。」她沮喪地說著。眼前一片茫然,淚卻落不下來。

宣靖濤手勁一帶,將她擁得更緊。「傻丫頭,你只是情緒低落、胡思亂想、心理作祟。」

他有力的擁抱,讓紫鶯從莫名的恐懼中逃脫,漸漸覺得暖和。這才恍然發現自已被個稱不上熟悉的男子抱著,她幾乎是碰了刺似地反射動作,掙開宣靖濤的懷抱,毫不遲疑地以雙手分別由左右肩開始刷向手臂,無意識地刷掉什么似的。

宣靖濤見她如此反應,先是一愣而後是滿心的不自在,她的舉動好像他弄臟她做的,而後看見她頸項明顯的雞皮疙瘩,心里更不是味道了,怎么說他也是出於好意的安慰她,她那是什么反應?難道他的手臟嗎?

「對不起!我無意冒犯。只是……」他尷尬地解釋,但卻不知從何說起。

「抱歉!不是你想的那樣,是我不習慣和人有身體的接觸,我神經質。」她連忙抬起頭對著他解釋,他的善意她是知道的。

聽到這話他愣了一下,沒有懷疑只是不解,一個孩子都生過的人,怎會不習慣和人有身體的接觸?

「紫鶯,要做檢查了。」靜娟的聲音轉移了兩人的注意力。

一進紫鶯的房間。見宣靖濤坐在床上時,靜娟呆立了一下,紫鶯怎么可能讓男子坐她的床?

「紫鶯?你還好吧?又昏倒了嗎?」她單純的腦袋想出這個理由後,擔心馬上寫在美麗的臉上。

「沒有。」紫鶯立刻穿上鞋子站起來。

靜娟扶了她一下,見她站得穩隨即放開手,只是伸著手在她身邊護著,准備隨機應變。

待見紫鶯進檢驗室後,靜娟憂心地對著宣靖濤問:「剛剛紫鶯又昏倒了嗎?」

「沒有。」宣靖濤簡潔地回答。

「那她怎么可能讓你坐在床上?」靜娟困惑地看著他,那神情好像等著老師給答案的小學生。

宣靖濤被她問得不知如何回答。「這有什么大不了的嗎?」

「在別人很平常,但是紫鶯之所以叫龜毛鶯就因為她的怪癖,她不習慣和人有肢體接觸,她的衣服不借人,也不穿別人的衣服,不坐他人剛坐過的椅子,別人的突然碰觸,會嚇得她失聲驚叫的。逛街如果被人碰撞了,她一定會不由自主地拍拍被碰的地方,完全就像在拍灰塵似的,她在某些方面是很麻煩的。」靜娟隨口一說,就都是紫鶯日常生活的禁忌。

「這樣嗎?但是她讓人覺得很隨和親切、慷慨仁慈。」宣靖濤雖然和她相處得不多,卻可以確信她不是挑剔難纏的人。

「沒錯,她的麻煩只限於有關她個人的事,關系到別人的事,她很能配合的。」靜娟的眼中帶著佩服與欣賞。

「你和蘇小姐認識多久?」宣靖濤隨便地找話題聊。

「十年左右,她大一時搬進我們寢室,雖然後來她轉學,不過我們畢業後讀研究所時,租她的公寓三年,有了帆帆後。又和她住了三年。」

「那你一定很了解蘇小姐了。」

「算吧!不過嚴格說也不能算。紫鶯心中有些地方是別人進不去的,我們和她這么好,她最難過的時候卻只會一個人去看海,等情緒過了才會讓我們知道,她堅強得讓人心疼。」靜娟頓時感到心酸,覺得紫鶯的堅強無形中傷了她自己。

宣靖溝沉默了許久,不知不覺地陷入憐惜紫鶯的情境中。

「她沒有可以談心的朋友嗎?」他心中泛起一絲疼痛。

「很多,紫鶯不是不和人交心,她只是靈魂孤獨。她是個精神智商很高、才情四溢的人,所以她的心別人不易懂,我這樣說你懂嗎?」靜娟認真地看著他說。

宣靖濤淡然一笑,雖然汪靜娟盡她最大努力地說得很清楚,但是他真的聽得很模糊,因為先前的蘇紫鶯一點武裝也沒有,她的害怕與恐懼毫無隱藏地讓他知道,他不覺得這樣坦白的心不易懂。

看見他淡笑時頰邊淺淺的酒窩,靜娟愣了一下,他笑起來的樣子和帆帆像極了。「帆帆長大一定像你這么好看,說帆帆是你兒子別人一定相信。」靜娟不經大腦地說著。「你有兒子嗎?和你長得像不像?是不是也像帆帆?」她偏著頭就這么一逕地問了一些教人不知從何答起的問題。

「我沒有孩子。」宣靖濤簡單地回答。

「那不要再拖了,年紀愈大生孩子的風險就愈大。」靜娟以專業的口吻說著。

宣靖濤沉默了一會兒,神情有些黯然。

「你見過帆帆的父親嗎?」一會兒他轉個話題問。

靜娟搖搖頭。「你有沒有兄弟?說不定帆帆和你真的有血緣關系。」她突然異想天開地說。

他的頰邊又浮現了一個醉人的窩,覺得這位護理長真有趣。「我是獨子。」

「那會不會你爸爸有外遇?」她很自然地脫口而出,純然認真地看著宣靖濤。

宣靖濤忍不住笑了起來,知道為何晴晴說程志新給汪靜娟取個蘿絲的外號了。

「不會,我父母感情很好,最重要的是我妹出生後,我父親就結扎避孕了。」

靜娟放心地說:「那就好了,若你和帆帆有血緣關系才讓人擔心呢!」

宣靖濤不解地問道:「怎么說?」

「紫鶯為了帆帆不但犧牲了青春歲月,也和家人疏離了,這些年她惟一剩下的只有帆帆了,如果突然冒出個和帆帆有血緣關系的人二話不說地要帶走他,教她情何以堪?」靜娟憂心地說完,並輕嘆口氣。

「台灣的法律雖然沒有特別保護母親的監護權,但是以蘇小姐的情況和條件而言,即使帆帆的親生父親要打官司,也未必會贏,畢竟是他拋棄蘇小姐的。」

「這樣?以紫鶯的條件真的可以保住孩子?」靜娟高興地問。

「當然!她有固定而良好的工作,又把孩子照顧得那么好,誰會把孩子從盡責的親生媽媽那兒判給不曾負過養育之責的爸爸呢?」

靜娟得到這個答案覺得很放心,一個外人都看得出紫鶯把孩子照顧得好,就真的不怕什么人來搶了,繼而她搖搖頭取笑自己說:「我一定是受連續劇的影響,帆帆的爸爸一定不知道他的存在,更不用說會找上紫鶯了。」

這時紫鶯臉色蒼白地出檢驗室出來,靜娟立刻上前扶她。「又暈了?」

「還好。」她微笑著,雖然不舒服,但心情卻是輕松的。終於可以離開醫院了。

「靖濤!你來一下。」紫鶯的主治大夫利思晟把好友叫進去。

宣靖濤隨著好友進他的診療室後,利思晟才將手上的報告交給他。「記得我請你幫忙輸血的事吧!」

「怎么了?我的血有問題嗎?」宣靖濤莫名所以地看一下報告,見利思晟鄭重的樣子,好像有什么大事。

「郁淇前幾天帶了蘇小姐的兒子來抽血,要我比對你們的dna,所以我才要你輸血,第一次報告出來,我覺得奇怪,所以又做了一次,現在結果出來了,可以確定無誤,你自己看。」他指著報告說。

宣靖濤仔細地看那份報告,同樣擁有醫生執照的他。看著那一張報告上的所有項目,濃眉愈鎖愈深,百分之九十九的符合程度,那表示映帆毫無疑問地是他的兒子。

「不可能!我沒見過蘇小姐。」他搖著頭難以置信地說。

「當然!兩個。型的人怎會生出a型的孩子。」利思晟從他的抽屜中拿出另一份紫鶯和她兒子的比對檢驗報告給宣靖濤。

宣靖濤一看,那張報告顯示映帆和紫鶯毫無血緣關系。

「這怎么回事?」他不解地問。

利思晟聳聳肩,拍了老友一把,「只怕你得問蘇小姐了。不過你該高興,這表示你在法國的檢查錯誤,你可以生孩子。而且生下的孩子絕對健康聰明。」

「不可能,我也親自做過檢查,結果和伊蓮的結論相同,我的染色體有問題,即使篩選培育試管嬰兒也會是個不健全的胚胎。」宣靖濤說得悵然。

多年前他有一個失敗的婚姻,孩子就是癥結所在,他喜歡孩子想要孩子,可是他的妻子不願生孩子,起初他不知原因何在,後來他那同是醫生的妻子才拿出了他的檢驗報告,報告上的資料顯示他不孕。

「靖濤,有件事我也是聽人說的,所以一直沒告訴你,據我留學英國的同事所知,你的前妻念醫學院時就是個同性戀,所以很可能她動了手腳,當時你們在同一家醫院,她既是婦產科,當然方便偽造檢驗書,更有可能暗中動你的檢驗。」

宣靖濤想了一會兒,臉色愈來愈沉。的確,當初他怎么沒想到一向不要小孩的伊蓮為什么會不聲不響地給他做檢驗?而最初她總是拒絕親熱,他以為是他們還沒建立深厚的感情,他是那么用心地想和她培養感情,誰知後來她則是以那個檢驗結果毫不留情地訕笑他、打擊他,公然地在他面前和別人調情,目的不外是要離婚。

「好過分!她跟我講就好了,為什么要這么傷人?」宣靖濤現在想到那些傷人自尊的話。仍覺得難以承受,後來他知道她和同性之間的戀情,她還說是因為他讓她害怕男人讓她生下畸型兒,才把感情轉向女人。

「她甚至讓我背負造成她同性戀行為的責任。」宣靖濤氣忿難平地說。

「過去就算了。好人是不會平白受苦的,上天不是送給了你一個好兒子嗎?」

利思晟安慰道。

蘇紫鶯這些天住院,蘇映帆每天總會在醫院待個幾小時,接觸過他的醫護人員,沒有不誇贊他的。

「我錯失了看著他長大的點點滴滴的機會。我甚至連他母親是誰都不知道,為什么?這些年來我的孩子讓一個弱質的女學生吃盡苦頭,而我一點也不知道他的存在!」他一掌擊向桌面,對這件事實難以接受。他哪里會想到那個不顧他們母子,讓他百般不以為然的不義之人,竟然是他自己。

利思晟無言地攏一攏好友的臂膀,知道向來責任心強烈的他此刻不好受

紫鶯終於回到家了,她本以為堅持提早出院,可以輕松自在地好好休息,不料居然有兩個男人在她家相持不下地爭著要接她過去休養。

程哥自來就關心她和帆帆,所以他不放心是可以理解的,可是宣靖濤湊什么熱鬧?非親非故的卻一點都不讓人。

「靖濤,蒙你們一家看得起,都那么喜歡帆帆,我歡迎你們來家里玩,或帶他到你家玩,但是照顧他們是我的責任,好歹我是孩子的爸爸,沒理由讓外人代勞。」程志新心里冒火,不過還是保持了風度。

宣靖濤對他這些話感到嫉妒,誰才是外人?平白地占了他看兒子長大的機會,現下又這么理直氣壯,也不弄清楚是哪個孩子的爸爸。

「紫鶯需要良好的調養,不管是飲食或作息上,都必須有專業人員照顧。」雖然不高興,但宣靖濤仍是風度翩翩地說著。

「我已經約好了特別看護。」程志新以最大的自制力說,這人居然逕自改口叫紫鶯,簡直存心不良嘛!

「總不如醫生親自照料好,紫鶯目前仍隨時有昏倒的可能性。汪護理長你說是不是?」宣靖濤轉向靜娟詢問道。

靜娟不暇思索地點頭,不過她還沒搞清楚眼前的人爭的是什么。

「兩位!謝謝你們的好意,但是能不能聽一下當事人的意見?」在一旁同樣不勝其煩的心婷替紫鶯開口了。

「程哥,宣先生,你們的好意我心領了,不過真的不用麻煩,我沒事的,住在自己的家才安心不是嗎?」紫鶯輕聲地說著,心中自有主張,她哪邊都不去。

「不行!」這話同時出自兩個男人的口中,這是數小時以來他們惟一的共識。

夢渝、心婷、靜娟、紫鶯這四個「黃金女郎」,都以非常不以為然的警告眼神看著眼前的兩個自大男人,他們顯然沒弄清楚是在誰的地盤上。當著四個獨立自主的現代女性面前,如此專斷跋扈的語氣就這樣脫口而出,顯然是欠修理。

「我累了,恕不奉陪。帆帆,媽媽帶你去洗澡。」紫鶯間接地下著逐客令。

「紫鶯,你不能太勞累,帆帆你先去准備衣服,我一會兒幫你洗澡。」宣靖濤立刻阻止並接手紫鶯的工作。

「宣先生。我很感激你的熱心,但你不覺得弄錯對象了嗎?兒子是我的,這里是我家,怎么你卻自作主張?」紫鶯冷冷地看他一眼,臉上寫著不高興。

「對不起,不過我這么做自然有理由,你既然累了,就先去休息。等你精神好些,我們再談談。」宣靖濤從容地說,他雖然有一肚子的問題想得到答案,卻也體諒她的疲累。

嘴角上淡然地扯出了一抹冷笑,紫鶯掃視他一眼。「宣先生在國外待久了,想必人情世故生疏了,交淺言深可是中國人人際公關的大忌。」

程志新同情而又幸災樂禍地朝宣靖濤看一眼,當紫鶯嘴角那抹冷笑出現後,就變得伶牙俐齒、刁鑽挑剔、潑辣難纏極了。

「或許吧,但是仁心仁術也是中國醫生有別於西醫的商業行為不是嗎?總不能眼看著病人胡亂來,而冷眼旁觀吧。」宣靖濤從容地回答,當然知道自己唐突,可是以前不知道就算了,從現在起凡是兒子的事情他都要分擔。

「宣先生不在其位不謀其政,胡亂來這三個字還是你適用,至於你的仁心仁術改天我會送個匾額向你致意,再見。」她譏諷地說完,牽著兒子就往房里面走。

宣靖濤一個大步就擋去了她的去路。「郁淇說你明理懂事,什么事都替孩子想,怎么現在這么任性?你不知道孩子多為你擔心嗎?一個隨時會昏倒的媽媽怎么讓孩子有安全感?」他壓低了聲音在她耳邊說著。

「你!」可惡至極!紫鶯狠狠地瞪他一眼,他以為他是誰?「我還不知道聞名國際的泛雅集團的宣總裁還是個兒童福利聯盟組織的一員,依你看我這不小心生病的媽媽,會不會被國際法庭視為任性而褫奪親權?乾脆你自由心證就判我的罪算了。」她咬牙切齒地說著。

「既然得到你的授權,那么我就判你卧床休息。」不理會她的諷刺,他帶著迷人的微笑刻意曲解她的意思。

紫鶯暗吸一口氣,憤怒在她心中擴大,怒火蔓延至臉上成為一片潮紅,火焰由她眼中激射而出,讓她蒼白的臉顯得生動異常,帶病的容顏頓時有了生氣,宣靖濤覺得眼前的小女子變得美麗而危險。

「注意你的情緒,以你目前臉紅的情形,不出三分鍾就會頭暈了,不想在孩子面前倒下,就聽醫生的話。」他以只能讓她聽見的音量低語著。

「誰知道你是不是蒙古大夫?」她不情願地丟了一詞白眼,卻接受了,只怪自己的身子不爭氣,已隱約覺得暈眩。

「帆帆,媽媽休息一下,讓志新爸爸或夢渝媽媽他們幫你洗澡好嗎?」她對兒子柔聲地問。

映帆乖巧地點頭,仰起小臉說:「媽媽放心休息,宣叔叔也可以幫我洗頭。」

她憐愛地摸摸兒子的頭,什么不愉快的事,只要看見兒子天真的笑臉,就可以拋得一乾二凈,為了兒子她必須保重,眼前的自大狂雖然欠教訓,可是兒子喜歡他,算了,等兒子不在的時候,再給他點顏色瞧瞧。

※※※

紫鶯進房後。程志新即對夢渝她們使個眼色。靜娟即帶著映帆進他的房閑拿換洗的衣服去洗澡。

「靖濤,請坐,有些事我們得談談。」程志新禮貌性地說著。

「當然,我會給你們一個合理的答案。」宣靖濤胸有成竹地說。

夢渝到廚房給大伙泡壺茶,四個人坐在沙發上,心婷先開口:「你不像一個流氓,但你剛才的行為徹底無賴,什么天大的理由讓你認為可以安排紫鶯的事?」

「我對我的態度致歉。不過請告訴我,我的安排不合理嗎?你們如果勸得了她。今天她也不會把身體拖垮,你們只知道那些檢驗結果表示她病了,卻無法具體認知病的程度多嚴重,如果這話你們不相信,待會大可問汪護理長,一個人的健康指標若是差到這種地步,再不小心重大疾病馬上就來了。」他以專家的口吻說著。

「不是不合理,而是不應該,謝謝你這么關心紫鶯,但這是兩回事,紫鶯需要休養,我們會讓她好好休養,而你如此蠻橫地干涉她的事,請問你存什么心?你有什么資格這么做?」夢渝不留情面地直接問他。

「你們認為我有什么企圖?存什么心?」他坦然地面對所有對他懷疑的眼光。

程志新微微一笑。這男人之所以能夠以棄醫從商的背景,在短短的幾年內讓國際商場側目,自然不是好打發的,他采的是以退為進的策略。

「不要告訴我,你愛上紫鶯了,也不要告訴我你因為喜歡人家兒子就打媽媽的主意。只需讓我們知道你憑什么這么理直氣壯地以為說服得了我們?」程志新一語道破他的心事。

他拿出醫院開出的鑒定報告。「因為帆帆是我兒子,所以我有責任保護他們母子、照顧他們母子。」

聽完他的話,三人心中同是怔了一會兒,從他一出現,每個人心中無不擔心這個問題,而真的證實還是受到不小的沖擊。

「哼!你還真是徹底的小人,當初是誰斬釘截鐵地說和帆帆長得像純屬巧合?才幾天的工夫,鑒定報告就拿出來了,你以為紫鶯一個弱女子好欺負嗎?」心婷不以為然地接過鑒定報告,看了一下內容,不屑地瞪他一眼。

「我也是今天才看見報告的,當初我那么肯定,是因為我在法國檢驗過兩次,兩次都確定我不孕,這次的檢驗是郁淇瞞著我讓紫鶯的大夫做的,各位信不信我沒關系,但我真的沒有打算拆散他們母子,只是想盡盡父親的責任。」他誠懇地說。

「既然兩次的檢驗結果顯示你不會生,沒理由要我們相信這鑒定報告是正確的,宣先生這件事只怕你要再確認。」夢渝沉住氣慎重地說。

「當然可以,不過我可以肯定,再一次的檢驗,結果不會有差別,我知道你們和紫鶯情同家人,也沒把帆帆當外人,我和你們一樣只想疼這個孩子,請你們給我一個機會,這么多年以來,我以為這輩子不可能有自己的孩子,現在上天賜給我一個孩子,我只想付出我對孩子的愛,請你們成全好嗎?」他雙手交握,語真情切地對著三人懇請著。

三人對看了半晌。程志新開口道:「如果孩子真是你的,我們也改變不了事實。同樣的就算孩子是你的,你也改變不了他和紫鶯的母子關系,要是你真為孩子好,我們當然樂於見到孩子多個人愛,不過這對孩子是件大事,我們不希望你貿然認他。」

「我當然也不會希望孩子受傷,目前讓紫鶯恢復健康是最要緊的事,我不急著認孩子,只求有機會照顧他們母子,紫鶯為了我的孩子才拖垮身子的,我想回報她一些。」他再三地表明態度。

夢渝接腔遛:「孩子同樣是紫鶯的,你不要三言兩語的總把她和孩子撇開,當初你為什么會不知道這個孩子的存在我們不想追究,不過紫鶯如果不認你是孩子的父親,希望你能知進退。」

心婷了解夢渝為什么這么說,她也強調,「紫鶯生這個孩子時差點送命,你如果真想回報,什么該做、什么不該做,相信不用別人多說。」

宣靖濤本想問他們知不知道孩子的母親是誰,不過看情形,他們即使知情也不會說,可以理解他們為何隱瞞事實,那純粹是為了保護紫鶯和帆帆,想到他們對於兒子的愛護之情,他是感激的,因此也就不急著再多問了。

※※※

紫鶯睜開眼後。室內一片漆黑,自傍晚一睡,就睡到半夜,精神恢復了一些,她起身上個廁所,再到兒子房間看看。

沒料想兒子床上躺了個大男人,她驚嚇失聲。

宣靖濤輕輕地把手由兒子身後抽出,讓映帆自己睡在床上,小聲地說:「嚇著啦!是我,別怕。」他的聲音溫柔而有情。

「你怎么在這里?」她不悅地質問,並往房外走。

「你需要有人看顧。」他輕巧地起身,也跟出去,並把門帶上。

紫鶯非常納悶,這男人在今天下午以前,一直都是個謙沖有禮、行事有節的君子,怎么她完成檢查後,他就像吃了布袋戲里面的龍髓丸似的性情大變?

「靜娟會照顧我,你可以回去了。」她不客氣地直接下逐客令。

「汪護理長昨天是大夜班,今天又陪了你一天,著實累了,明天她要上早班,你不會存心讓她不安吧。」他篤定地說,並自在地走到廚房,泡一杯牛奶給她。

她沒有接過牛奶,直接坐進沙發,不悅地說:「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你我非親非故的,就這么留在我家,睡我兒子的床,不覺得奇怪嗎?你看起來明明是個正常人。」

「你晚上沒吃,現在需要補充熱能,喝完我會給你答案。」他氣定神閑地說。

「放下!」她指著茶幾道,格守母親的叮嚀,她從不接手喝異性拿來的飲料。

宣靖濤聽話地把杯子放下。

紫鶯這才伸手拿過杯子,喝了一口,眉頭一皺,牛奶加了糖,又泡得太濃,溫度也太高,她立刻拿到廚房加些溫水,才勉為其難地一口氣喝完,那神情讓宣靖濤覺得他給的是巴拉松,必須苦著臉一仰而盡。

隨後她到流理台漱個口,順手把杯子洗好,回到客廳。

「你最好有個合理的解釋。」她一坐進沙發即開口。

宣靖濤在他掛在衣架上的外套口袋中拿出兩張鑒定報告給她。「你才應該給我個合理的解釋。」他神情鄭重地等著。

紫鶯開了大燈,看了一下,那些囉哩巴唆的項目她不想細究,但結果卻是很清楚,他和帆帆有血緣關系,而她沒有。

強壓住心中的震撼,她不以為然地把她和帆帆的鑒定報告撕掉,嘴角一抹冷笑。「這種東西能信嗎?要比文件我奉陪。」

說完。她站起身鎮靜地走進房間里,拿出映帆的出生證明和她的戶口名簿,不屑地丟到他面前。

宣靖濤看見出生證明上頭的生母是她,戶口名簿上登載著映帆是長子,父不詳。

「不可能!」他難以置信地搖頭,如果她曾經和他有過關系,他不會毫無印象的,他又不是程志新,時興一夜激情的露水姻緣。

「那是你的問題,我告訴你。你這樣的行為非常可恥,靠著你和醫院的關系不但對我兒子動手腳,居然連我也算計,你以為長得像了不起嗎?外貌像的人多的是,我兒子做什么事都光明正大、坦白誠懇的,哪是你這種卑劣的人生得出來的。」她冷著臉說,為了保護兒子,那些溫柔敦厚、寬容和善的原則只得暫時擺在一邊。

這些話像千萬枝毒箭射進他的心窩,他緊抿著雙唇,過去被前妻奚落辱笑的話又回到耳邊,暗自克制那排山倒海而來的屈辱與痛楚,只待那片茫然的感覺過去。

雖然心里萬分痛苦,但他找回了一絲理智,是他欠考慮,急著想知道一些事,才讓她誤會的。

「對不起,因為檢驗是郁淇瞞著我進行的,所以事前我不知道,如果知道,我會征求你的同意的。至於連你也做檢驗,是思晟在我的報告出來後。覺得兩個。型血型的人不可能生出a型的孩子,才進行比對的。」他誠心地道歉。

「我無法相信你的說辭,不管是你或郁淇的主意都一樣,你們讓我覺得噁心,利用孩子的信任做些見不得人的事,從此以後希望你們自重!請!」她毫不留情地指責著。

「我知道我們不對,帶給你傷害我很抱歉,但是請你給我再一次檢驗的機會,我只想知道孩子是不是我的。」雖然知道自己理虧,但是他一定得弄清楚。

「是你的又怎么樣?這些年來你知道他的存在嗎?他早產加上難產,小生命差點就斷送在生產台上的時候你在哪里?一生下來就在醫院住了一個月,靠著氧氣罩和點滴維持生命,他小小的身體受盡折磨時你在哪里?他半夜高燒不退,卻偏偏遇上大年夜,我背著他騎著機車無助地來回街頭。找不到醫院就診的時候你又在哪里?那薄薄的一張紙能證明的只是你的無情無義、不仁不慈。」她含著淚指控著。

想到語蘭為了孩子送命,想到語蘭怎么也不肯透露孩子父親的事,卻一見孩子就情癡意纏,不知神馳何方,她一定很愛孩子的父親,不然不會口口聲聲要為他生下孩子。

而眼前這個男人,肯定是孩子的父親,可是他除了外貌出眾,家世不凡和語蘭相當外,哪一點配得上靈氣動人、似水柔情的語蘭?

愈想愈氣,她憤然出口:「虛偽、做作、卑鄙、陰險,要認孩子為什么不明著說,非得利用孩子的感情,欺騙孩子的感情。耍弄見不得人的手段?你不配當孩子的父親,我兒子身上不會流著像你這么臟的血。」

紫鶯如雨的淚,每一滴都沖擊著宣靖濤的心,不怪她怨也不怪她恨,更不怪她出口如此傷人,只心疼他們母子走過的坎坷路程,只是不解為什么他會不知道紫鶯的存在?和他生了孩子的女人他卻一點印象也沒有,難怪她說他無情無義,他慚愧地低下頭,心中自責不已。

七年前他荒唐過一陣子,被前妻無情地訕笑凌辱他受得了,她公然在他面前出牆他也可以忍,直到她說是他害她只敢愛女人,他徹底被擊垮了,紫鶯一定是出現在剛離婚那時候,他才有可能沒有印象。像

「七年前你去過法國嗎?」他抬起頭鼓起勇氣地問。

「去過又怎樣?沒去過又怎樣?你剛剛用一張紙否定我和帆帆的關系。現在又想靠護照上的印章證明我和帆帆的關系嗎?你既然什么都不記得,又何必再追問?」她含淚的眼盡是不屑,深為語蘭不值,難道他也和程哥一樣醒來就忘了枕邊人?

「我知道你不好受,不記得你我也很抱歉,但是為孩子想一想好嗎?孩子不能沒有父親,他渴望有父親的心理相信你也清楚。」他為孩子請命道。

紫鶯右掌一個響亮的耳記打在他的俊臉上,手上立刻傳來火熱的灼痛感。「你欠揍,居然冠冕堂皇地要我顧及孩子的心理,是誰不擇手段地驗明孩子身份的?現在認為孩子是你的就一心想扮慈父,如果那一張紙告訴你你和孩子無關呢?是不是拍拍屁股就走人?」

「我不是有心的。」他正眼凝視著她。

只見紫鶯纖弱的左掌又迎面而來,他也不閃,右頰立刻傳來麻辣的刺痛。

「你的確無心,只知道自己要什么,連誰替你生的孩子都不確定,你有臉認孩子嗎?」她氣得覺得一陣噁心,連忙到流理台乾嘔。

「別氣成這樣,發怒對你的健康非常不利。」他擔心地跟上前去拍著她的背。

「拿開你的臟手,不想氣死我就立刻給我滾出去!」她雙手撐著流理台怒道。

「好!我馬上走,你別生氣,如果身體有什么不適,馬上叫醒汪小姐。」他已領教她剛烈的脾氣,自忖在氣頭上。任何好意她都不會接受,自然不願再刺激她。

※※※

宣靖濤走後,靜娟立刻從房里出來安慰紫鶯。從沒見紫鶯對誰這么凶過的她,不知平常善良理智、溫柔和順的好友,打起人來那么俐落。

「你別擔心,即使打官司他也不見得可以搶走孩子。」靜娟握著紫鶯的手說。

「我不怕他搶孩子,只是要教訓他做人不是這樣做的,他想證實可以明著說,何必這么偷偷摸摸的?這些男人真是沒擔當,難怪我看不起他們。」她看了一下紅成一片的雙手。「沒想到打人自己也很痛。」她低聲地抱怨。

「你還知道痛?我在里面擔心死了,萬一他失控怎么辦?想出來幫你又怕說錯話。」靜娟知道自己除了護理不出差錯外,其他事總是缺根筋、少條線的老闖禍,所以只敢在里面伺機而動。

「謝謝,不過真的需要你幫忙,對他的了解還不夠以前,我不想讓他知道帆帆不是我生的,千萬別和他談這方面的話題,好嗎?」紫鶯慎重地說。

「放心,這點我做得到,我不回答他的話,也不和他聊和帆帆出生有關的事就不會被他套出話了。」靜娟肯定地說。

「那就好,對不起,可能會害你有說謊的心理負擔。」紫鶯內疚地說。

「你才是別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為了帆帆你說什么謊都是對的,嗯?」靜娟攏了一攏紫鶯單薄的肩,深知向來自律甚嚴的紫鶯。得面對許多內心掙扎了。

「當然,我連自己的爸媽都騙了那么多年,又怎會在乎騙個外人?」她悵然自我解嘲道,淚不爭氣地又在眼眶中打轉。

「別這么好強,你覺得委屈、害怕就哭出來,我幫不上你什么,至少可以陪你難過。」靜娟輕聲地說。

紫鶯仰著頭沉默了片刻,讓紛亂的思緒和欲出的淚水歸位,然後她淡然一笑。

「沒事了,這陣子我真的很煩,身體總是生病讓我力不從心;我哥又把爸媽的積蓄騙光了,氣得他們搬回老家,可是爸還是不肯原諒我,我只能匯錢給他們,想接他們來照顧卻不可能,回去也進不了家門,只能徒然擔心;推不掉幾場論文發表,成天被催稿;班上有幾個學生搞學運,讓我常得和學務處溝通得很頭痛,然後又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個和帆帆像得一塌糊塗的人,令我神經衰弱,所以才會撐不住的。」

「這么多事你為什么都不說呢?」靜娟心疼地數落她。

「我不想說,愈說只會愈自憐,不過總算有些事情明朗了,終於冒出了個帆帆的爸爸,那表示再也不會有更糟的事了,你覺得我是不是應該改名叫衰尾鶯?從過年後還真是衰個不停、衰得過癮、衰到最高點。」她無可奈何地搖搖頭。

靜娟默默地聽著紫鶯笑談她的不如意,握著她的手輕輕一攏,深知紫鶯只接受這樣的精神支助。

※※※

下課之後,紫鶯抱著講義走在校園的宮燈大道上,會選擇這個學校任教,純粹基於懷念語蘭,語蘭好愛這里的校園,雖然她沒能念畢業,就讓家里押著一起移民,可是她總在信件中掂著,經常要求幫她拍些照片寄過去。

緩步走在映著淡江霞暉的坡道上,清清的晚風徐來,對岸山邊那輪金色的夕陽距離山頭不遠,她停下了腳步,語蘭最愛夕陽,總傷感於夕陽無限好,不知現在的語蘭好不好,可知現在的紫鶯好無助?她在心里對著夕陽說。

告訴我,宣靖濤是不是帆帆的爸爸?告訴我,你們怎么認識的,告訴我,該怎么說才能說服他,他的孩子是我生的,告訴我,孩子跟他相認會不會受傷?語蘭!

告訴我!她無聲地問著。

「紫鶯。」郁淇甜美的嗓音將她的心神由天際喚回。

「怎么在這里?」她沒將視線轉移,只是客套地問著。

「我打電話問你們系上的助教,她說你通常會走這條路線下山。」郁淇對她的反應感到畏怯。

「有事嗎?」紫鶯這才冷淡地看她一眼。

「借點時間談事情好嗎?」郁淇因她疏冷的態度而有些尷尬。

「不太方便,我的工讀生晚上有事,我得趕回去。」她直接拒絕道。

「那么我送你回去,我們路上談。」郁淇退一步地要求。

「我騎車,請說。」紫鶯邁開了腳步往山下走。

「鑒定檢驗的事是我私自安排的,哥事前完全不知道。」郁淇跟在她身邊道。

「這種解釋是無意義的。」紫鶯無動於衷不自覺地愈走愈快。

「請你聽聽我這么做的原因,我也有一個孩子,我以為可以體會你想要保護孩子的心情,所以我不敢跟你提這件事。」郁淇加快腳步才能跟上她。

「不敢提卻敢做,我感受不到你同是女人心的善意。」紫鶯不悅地回答。

郁淇被搶白得無話可說,她面有愧色地說:「很抱歉!你生氣是應該的,我是自私,實在是因為我不忍哥傷心絕望地過一輩子。可是沒有十分的把握,我也不想害他平白受挫,所以才瞞著他。」

紫鶯冷冷一笑,單薄的雙肩抖動了一下,十分不以為然。

郁淇進一步地解釋道:「他一直以為他不能生孩子,他有過一次失敗的婚姻,那場婚姻傷得他很重,讓他以為自己是個不健全的人。不能生下孩子,這么多年來他的生活只有工作,我之所以敢下決定,是看見晴晴和程先生相處情形,讓我相信哥和帆帆那么投緣,絕對是父子天性。」

紫鶯沉默了許久才開口:「坦白說,我不知道該不該相信你,你為什么明知程哥是孩子的父親,而不讓他知情,卻用這樣的手段讓我的孩子曝光?如果我也去向程哥揭穿,你作何感想?」她停下了腳步,認真地審視著郁淇。

「因為我相信我哥絕對是個好爸爸,他會給你們母子一個幸福穩定的家,我哥真的是個很顧家也很盡責的男人,他溫柔體貼、細心周到、有情有義。」郁淇熱切地迎向她的眼光說著。

「你要我相信一個連自己孩子的母親是誰都弄不清楚的人有情有義,倒不如要我相信西門慶會坐懷不亂算了。」紫鶯不以為然地反唇相譏,信步又往前走。

郁淇又追上前求道:「紫鶯。原諒他好嗎?他剛離婚的時候是荒唐了一陣子,但每個人總有跌倒的時候。他的自尊被踐踏得徹底,對家人卻一字也不提,如果不是前些日子我輾轉從朋友那聽見這些事,我們都不知道原來多年來他一個人獨自承受那么難堪的事。」郁淇說到這些難掩心中的痛。

「他怎么荒唐?」思考了一會兒紫鶯心中已有了打算,放緩了冷峻的神色問。

「流連歡場、尋歡買醉,經常徹夜不歸。」郁淇嘆口氣痛心地說。

「為期多久?」轉頭看了她一眼,紫鶯進一步地問。

「兩三個月吧。」郁淇以為她這么問是心里不對味,那表示她是在意哥哥的。

「那陣子都沒離開法國嗎?」她在停放機車的地方停了下來。

「回來過一次,我爸硬要他回來散散心,」郁淇回想了一下。肯定地回答。

「大概是什么時候?」聽到這些紫鶯安心了不少。

「記得是十月左右吧,回來參加他國小的同學會。」郁淇盡可能詳盡地說。

「你問他,如果再檢驗一次,需不需要連我也做?」紫鶯走到自己的機車前,把書和講義放進置物箱,拿出安全帽後,給了郁淇這么一句話。

「好的,謝謝你。」郁淇神色頓時輕松了起來。

「不客氣。同樣的我可以跟你保證,程哥會傷女人的心,卻絕不會傷孩子的心。再見。」她戴好安全帽,坐上機車,發動了車子之後,即御風而去。

※※※

宣靖濤一聽到妹妹的傳話,心中欣喜不已,那夜紫鶯的話讓他反省了許多,紫鶯強調的是對孩子的用心應凌駕在血緣上的關系,就算她不是孩子的親生母親,孩子仍是她的,只需看他們母子之間的感情互動就知道了。

何況她有孩子的出生證明,不需要再以科學儀器證明她是不是孩子的母親。

而紫鶯得到了回覆後,思考了許久,要怎么跟帆帆說呢?孩子受得了嗎?雖然結果是肯定的可能性是十成九,但是萬一不是呢?孩子會不會很失望?

她很想先不告訴孩子原因,等結果出來再說,但這破壞她和孩子之間的原則,他們之間不能有謊言,她怎可教的是一套,做的又是一套?善意的謊言還是謊言。

「告訴他吧,什么挫折我們都會一起渡過的。」她對自己加油打氣一番。

她到幼兒園接了兒子之後,一出校門口,宣靖濤即准時到了。

「宣叔叔!」映帆一見他。就親熱地叫著。

「乖!手上拿著什么?」他彎腰一把將兒子抱起。

「照像機,老師今天教我們折照像機,老師說我折得又快又好哦!」映帆得意地拿到他面前。

「嗯,真的折得很好,有空教我好嗎?」他贊許地說,並打開車門抱他進去。

待他坐回駕駛座後,映帆不解地問著:「咦!晴晴呢?他們不是比較早下課嗎?」

「晴晴跟蒂娜阿姨他們先回去了。」宣靖濤回頭給他一個答案。

紫鶯坐到兒子身邊,柔聲地說:「帆帆,記得以前你問爸爸的事時,媽媽跟你怎么說的嗎?」

「爸爸和我無緣,沒辦法跟我在一起。」映帆低著頭悶悶不樂地說。

紫鶯將他摟在懷中,「媽媽也說,緣分是很奇怪的東西,轉來轉去的有時候又會轉回來對不對?」

「嗯,就像荷葉上的小水珠,有時候不小心掉到地上了回不到葉中心,有時候只是轉到旁邊,還是有回到中心的可能。」他還記得媽媽那時候說小水珠的故事。

「對,只是如果我們是荷葉的中心,當小水珠不在的時候,就不知道那小水珠是掉了,還是轉到邊緣而已,等它接近中心時我們才又看到它。可是小水珠太頑皮了,所以還沒到中心時,即使很接近,可能又馬上溜走了對不對?」

映帆高興地點頭,他很喜歡小水珠的故事,因為媽媽帶他玩過。

「那現在你跟爸爸的緣分,也像小水珠一樣,好像快要回到中心了,可是因為還沒真的到,所以我們也不知道會不會一下又溜走了,所以你要先有心理准備。」

紫鶯婉轉地說著。

帆帆眼睛一亮,高興地說:「真的嗎?爸爸在哪里呢?」

「還不知道,因為你和宣叔叔這么像。所以媽媽想他可能是你爸爸,我們去讓醫生叔叔他們檢查好不好?如果可以證實宣叔叔是你爸爸,那么你和爸爸的緣分就回到中心了,如果不是我們再等頑皮的小水珠回來好嗎?」紫鶯摸著他的頭,慈愛地對著他說。

「為什么別人的爸爸就是爸爸,我的爸爸要醫生叔叔證明呢?」映帆困惑的眼神來回地看著兩人。

「因為帆帆和爸爸的小水珠特別頑皮嘛!它跑來跑去讓我們看不清楚,所以要醫生叔叔用針筒把它收到試管里。才看得清楚是不是你們的小水珠回來了。這樣你懂嗎?」紫鶯說得極心虛,雖然她盡量比喻,但這事太抽像,他若懂無疑是神童。

「哦!如果醫生叔叔說不是怎么辦?」然而映帆關心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他患得患失地問著。

「如果醫生叔叔說不是,只要帆帆說是,那就是了。」宣靖濤開口道。

「那我現在就說是好了。」映帆想了一下,高興地說。

紫鶯無力地瞪宣靖濤一眼,真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這人這當口義薄雲天的干么?讓孩子以為人盡可父嗎?她替孩子心理建設了半天,一句話就被他搞砸了,她不以為然地搖頭。

「這樣當然好,但是比較多人說是不是更好?」她只得技巧地勸誘道。

「好啊!我說是醫生叔叔也說是,我就有爸爸,醫生叔叔說不是,我說是也有爸爸,只要有爸爸就好了。」他高興地說,對這種事以他六歲的小腦袋,當然是一知半解。

宣靖濤著實佩服紫鶯教孩子的方式,她永遠給孩子希望,總是在了解孩子的想法後,予以尊重並適度地誘導,難怪孩子既懂事又天真。

然而換家醫院再一次檢驗的結果,和上一次絲毫無差,仍是百分之九十九符合,醫院證實他們的父子關系。

自從映帆和宣靖濤相認以後,常見那父子倆膩在一起,宣靖濤把法國的重要事務暫交給他的得力助手,而人留在台灣,再透過電腦網路和越洋電話遙控整個泛雅集團的運作,空下了時間除了陪兒子之外,就是想和紫鶯培養感情,讓她重回身邊,雖然他真的懷疑曾經擁有過她。

見他們相處和諧的情景,紫鶯雖然有時候心頭會襲上一股失落感,似乎兒子不再是自己的了。不過見兒子開心,她隨時可以調整那種心態,雖然說血濃於水,可是兒子和她幾年來相依為命的感情,也不是這么輕易就被取代的,她教出來的兒子性情淳厚非常有情,讓她感到寬慰。

「爸爸!奶奶要我問媽媽願不願意嫁給爸爸,你說可不可以問?」映帆小聲地附在他耳邊說。

宣靖濤心中怔了一會兒,真會被老媽害死,又不是不知道紫鶯只是看在孩子的份上,對他以禮相待而已,慫恿孩子這么問,一定又被誤會的,他暗怪。

「不要比較好。」他停下手邊組合著的飛機模型說。

「為什么呢?」映帆轉頭向他問道。

「怕媽媽誤會,會生氣不理我。」宣靖濤怕的是她又以為他利用孩子玩手段。

「不會的,媽媽不是愛生氣的人,志新爸爸每次都跟媽媽求婚,她也沒有不理他啊,只有志新爸爸亂講話,媽媽才會生氣。」

「亂講什么話呢?」宣靖濤邊回頭組合模型邊問。

「試用他一次,跟他同居。爸爸,什么是同居呀?」映帆又仰著他疑惑的小腦袋看著爸爸。

宣靖濤愣了一下,俊眉不自主地聚了一聚,這個程志新,當真是葷辛不息,在小孩面前這種話都講得出,孩子不在會說些什么?試用?!同居?!當紫鶯是什么樣的女人呢?

「同居就是住在一起。」他看著兒子鎮定地說。

「哦!那媽媽為什么生氣?和志新爸爸住在一起很好啊,志新爸爸很疼我和媽媽。」映帆偏著腦袋瓜子不解地想著。

宣靖濤聞言將孩子攬在身邊,和過去爭不了,但現在起他不會少疼他們一分的。「可能媽媽不想和他住在一起吧。」

「對!媽媽說志新爸爸是個很迷人的男人,住在一起很危險,為什么危險?」

「這我就不知道了,得問你媽媽他哪里迷人了。」宣靖濤聽了很不是滋味,他哪一點比不上程志新?為何她不給他機會重新來過?到現在還是不肯透露怎么有帆帆的,只怪自己全然沒有印象。又讓她剛烈的脾氣給凶怕了,所以連問都不敢問。

「帆帆,該睡覺嘍!」紫鶯站在門邊敲敲門道。

「那么快?我馬上收好玩具。」他說著就動起手來。「媽媽,今天可以讓爸爸陪我睡嗎?」映帆把積木放在紙箱里面。

「你爸爸工作很忙,又要每天來陪你,回去還得和法國的電腦連線處理公事,所以你要讓他早點回去,才不會太累。」紫鶯一句話就把宣靖濤的希望給粉碎了。

「讓爸爸留下來,就不會太累了。」映帆靈機一閃地說。

「你忘了,我告訴你外公、外婆的規定嗎?」紫鶯家教甚嚴,在她大學入學前一天,父母要求她一個人住外面,必須行止端庄,不可以和男生亂來,不能進男生的住處,也不能讓男性進她的房間,當然更不可以留宿。

「哦!那媽媽陪我睡,不要起來寫論文好嗎?」映帆當然沒忘,以前他想讓志新爸爸留下來,媽媽都會把理由說一遍的。所以他立刻打消念頭。

「對不起,媽媽再趕幾天論文就好了。今天你自己睡好嗎?」紫鶯上前抱了他一下。帶著歉意說。

「先睡嘛!睡醒了再寫,我不要聽故事,直接睡覺好不好?」他牽著媽媽的手央求道。

「好!」紫鶯只好點頭,不想讓他失望。「先去洗臉上廁所。」

映帆立刻高興地往浴室去。

「你不能太累。」宣靖濤鎖著眉勸道。

「我的事自己有分寸。」她冷淡地說,忙著在床頭櫃中把棉被枕頭拿出來。

「慢性自殺就是你所謂的分寸?連孩子都看得出你睡眠不足。」他幫著把床單塞好。

「怎么這么愛教訓人?請你弄清楚我不是你什么人。」她不耐煩地說道。

「好!我不說,你別動不動就生氣,愈氣身體愈差,過幾天我必須回法國一趟,我不在期間,我媽請你和帆帆過去住幾天,可以嗎?」他溫柔地問著。

「要看我論文寫出來了沒有,再說我們系上籌備的會議緊接著來,有很多事要忙。」她邊鋪著床說。

「沒見過像你事業心那么強的女人,拜托你推掉一些稿約好不好?想把自己累死也不是這樣子。」他沒說兩句話又忍不住叨念了。

「你存心咒我?巴不得我累死好帶走兒子?我早死不正合你的意?」她就是可以輕易地在他任何話里挑毛病。

「你知道嗎?虛張聲勢的你真不可愛,不管你怎么挑剔,我都不相信一個可以把孩子教得那么敦厚的媽媽,本性這么苛刻,你不必假裝自己是潑婦,盡可以大方地恨我,但是不要拿自己賭氣,我不要再聽到你說自己不祥的話,半字都不准。」

他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說著,語氣溫和而堅定,神色更是不容置疑的威嚴。

回過頭紫鶯白他一眼,正待發作,看見兒子進了門,暫時捺下脾氣,「跟爸爸說再見。」

「爸爸再見!」映帆伸長了手,要給爸爸晚安吻。

「帆帆再見!」宣靖濤蹲下身,抱了他一下,也給個親親,接著他友善而關愛地對紫鶯看了一眼,「晚安。」

「不送!」紫鶯看都沒看他,自顧地帶兒子睡下。

宣靖濤輕嘆口氣,從兒子房間出來,臨走前,對他請來的特別看護交代了一番,要她特別注意紫鶯的飲食和作息後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