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葉輕舟(2 / 2)

可愛 到碗里來 7178 字 2021-10-28

凡夫俗子驚失色,隳突奔走忙焚香。

風疾雲流散雲鬢,雨打花殘濕花黃。

九州四海皆游遍,復歸洪澤紅蓮旁。

緊抽勐送不懈怠,拼死沖頂幾欲狂。

玄關重重終擊破,功成圓滿爆瓊漿。

百川歸海入一蚌,大河奔流不可當。

鸞鳳合鳴心歡暢,聲達三十三天上。

只叫得那世間貞烈女子春潮盪漾齊砸貞節坊。

這正是:

哪管他什么虛理偽道真禁假忌倫與綱,我二人只要日月為證夫妻恩愛白頭相守情義綿綿長!

聖母與沉香這一場好廝殺:出洪澤,下洞庭,上天入地,縱橫華夏河山幾萬里,只殺得天昏地暗,風雲變色,幾至江河倒流,方才重回洪澤湖輕舟之上一泄為快,元陽元陰同時丟出。二人各依秘術所授行氣運功,互為采補,將陰陽之精化入所煉內丹。

聖母行功完畢,只覺神清氣爽,靈台明亮,不由喜道:「郎君,這法門真個靈驗哩。」

那邊廂沉香早已行完功,正摘了支蓮花剝蓮子吃,聞聽此言笑道:「這秘術越練是越精妙,那第九重自古除女媧伏羲外無人練成,那猴頭當年不過練到第六重已所向披靡。若有人練到第九重時,便可吞吐天地,縱極八荒,掌萬物生死,要天地歸於混沌再重開辟亦易如反掌,那時便以如來至尊,也是抵抗不得。」

聖母道:「練到女媧伏羲一般,又有何用,我只與你相守,天地萬物生死存亡,皆與我無干。」

沉香丟了手中殘花,另摘一支初綻花苞,笑嘻嘻去搔聖母牡戶道:「是你這里說的罷。」

聖母滿臉通紅,拾起手邊衣物便向沉香擲去,沉香也不躲避,接了衣物,放到鼻前,深深一嗅,狀若迷醉,正待調笑幾句,忽地驚覺:「你我離船這許多時候,卻不曾帶得寶蓮燈。」正待查看時,聖母卻緩緩道:「寶蓮燈已不在此地,你也不必再去找尋。」

沉香詫異,道:「這寶蓮燈乃至寶,你我自不必用,若被妖人盜了去作亂,如何是好?」

聖母道:「此物此時已不在船上,卻也不在妖人手里。」

沉香道:「此話怎講?」

聖母道:「適才你我離船之時,已有哮天犬來取了去給楊戩了。」

沉香驚道:「哮天犬怎知寶蓮燈在此?」

聖母嘆道:「只因……只因是我告訴楊戩的。」

沉香聞得此言,只驚得眼冒金星,顫聲道:「為…為何…你要告訴楊戩?」

聖母道:「他是你的親生父親,我不告訴他,卻又告訴誰去?」

沉香一聽,有如五雷轟頂,抓住聖母道:「娘,你瘋了么?我帶你找老君求仙丹去!」

正要騰雲,被聖母拉住,道:「我沒瘋,你且坐下,聽我慢慢道來。」

沉香嘶聲道:「我不聽,我爹早被楊戩害死,那楊戩乃你我大仇人,怎會又成了我爹?」

聖母嘆道:「誰是你爹,難道有比我更清楚的么?」

沉香只覺天旋地轉,手按在聖母肩上不住哆嗦。聖母將他手從肩上取下,沉香便頹然坐倒。聖母嘆道:「冤孽,冤孽,他本要我瞞你,但見你們父子相殘,若不告知你,我心中便始終如刀絞一般。」

沉香昏昏沉沉,坐在船中,耳邊聖母的話卻每個字都如鐵錘一般捶在他的胸口:「我的母親,你的外婆,原本是玉皇大帝的妹子,昔年也曾私下凡間,配合楊君,生下我們兄妹。玉皇大帝震怒,派天將將我母親壓在桃山之下。我和哥哥顛沛流離,吃盡人間萬般苦楚。哥哥為救母親,拜得神人為師,學得一身本領,斧噼桃山,救出了我們的母親,自然,他們和你我不同,沒有結下情緣。」

「哥哥一戰成名,玉帝也不得不另眼相看,只得認了外甥和妹子,我們隨母親返回天宮,我被封華山聖母。哥哥官拜二郎真君,但和玉帝嫌隙難合,就帶了梅山六兄弟住在灌江口,聲言若玉帝有難,可調他平亂,但若是宣他入靈霄殿見駕,卻是萬萬不能。這便是『二郎聽調不聽宣』了。我隨母親住在無憂宮,母親思念哥哥時,便遣我去看望哥哥,捎些天宮時新果品和關照話兒去。」

「我上天時已十八歲,女兒家一顆春心早已萌動。神仙雖不禁婚配,但天宮神仙為修大道,早已斷絕七情六欲,不修道的武將又各個粗陋鄙薄,滿天宮的男子,竟無一人入我眼中。我和哥哥自幼相依為命,感情篤深。十八歲的女兒家,正是思慕少年時。不知不覺中,竟把他當作心中一個可遣春心的影子,待到驚覺時,已是情根深種,無法自拔了。」

「我自知兄妹情愛不容於人神,不敢告訴哥哥和母親。其時天宮女子愛慕我哥哥的人原本不少,但不知怎的,卻都被他冷言冷語,譏刺而去。如此這般幾次後,來往灌江口的便只剩我一個女子。我與哥哥無話不說,促膝並肩,與我們在下界時一般無二。但我心中想的,卻是他來抱我,不是抱自己的妹妹,而是抱自己的妻子。是以我們越是親熱,我心中卻是越痛。」

「那一年,蟠桃園蜜桃成熟,王母遣我與七仙女去采蟠桃,恰逢孫悟空看管蟠桃園,得知蟠桃大會未曾請他,便狂性大發,使定身術將我等定住。後來孫悟空大鬧天宮,哥哥奉調與他激斗於花果山中,我與諸神在天宮觀戰,只嚇得心膽俱裂,怕他一個不留神為那猴頭所傷。直到他擒住猴頭,才放下心來。」

「他交了妖猴,得知他曾對我使法術,忙拉我到蟠桃園僻靜之處,問我可曾傷到。他的手撫在我肩頭,我只覺渾身酥軟,再也抑制不住,緊緊抱住他,把心中千種柔情,萬般相思一股腦全都傾出。哥哥聽得身子不住顫抖,待我說完,竟看見他滴下淚來,我與他從小長大,從未見他流淚,忙細細問時,卻原來他也早對我有意,也是顧慮重重,不敢說出。當下我二人抱頭痛哭。」「其時孫悟空在通明殿問斬,屢殺不死,驚動天宮各路神仙紛紛前往,蟠桃園中只有我二人。我是少女懷春,他是少年血氣,抱得久了,不免情難自抑,終於……終於……做下了不倫之事。孫悟空在斬妖台上血雨腥風,哪知蟠桃園中卻是一派旖旎風光!」

「那日互訴衷腸後,我二人依依惜別。自此便難分難舍,只是因要避眾仙耳目,總是聚少離多。連母親遣我到灌江口去,我也開始有時推脫。但只要一見到他,我便什么都忘了,與他攜著手兒游山玩水,興致所至,便翻雲覆雨一番,心中歡喜忘形,乃是我生平最快活的日子,渾不想以後會是如何。」

「如此一年有余,一日我與他游黃山時,忽然頭暈,胸中煩惡難耐,險些跌下雲頭來。他忙扶我按落雲頭,我二人化作一對農家夫婦,尋得一個郎中為我切脈。卻不料那郎中為我把了脈後拱手道:」恭喜恭喜,小夫人已有夢熊之兆兩月有余。『此話一出,只嚇得我二人手足麻軟,還怕那郎中庸醫誤人,連訪七個郎中,個個都是此言,這才真的信了。「

沉香聽到此處,顫聲道:「那……那莫非便是我么?」

聖母點點頭,道:「未出閣的女兒珠胎暗結,本是天下一等一的丑事,多有忍心將孩兒打下之人,但我與哥哥情深義重,決意將你生下。只是如何瞞過天宮眾仙,卻苦無良策。我與哥哥商量幾日,絞盡腦汁也想不出個好法子來。」

「那日哥哥心中煩躁,喝了幾杯酒後,擎過他斧噼桃山時的大斧,便要舞動一番以消煩悶。我看他如此,心中不覺垂淚。忽見他面露喜色,喊道:」就依此法,必能成功!『我一驚,他撇了大斧,拉著我手道:「妹子,我有主意了!』便將他心中所想一一告知我。原來他舉起大斧,卻想起了我們母親的舊事來。這一來,他不僅有了瞞過天上眾仙的法子,更能讓你成為三界之中第一位的少年英雄。」

沉香聞言倒吸一口冷氣,頓時隱隱已感覺到什么,只聽聖母繼續說道:「你自幼聰穎,該不會猜不到這法子是什么,是不是?」

沉香一股冷氣直透嵴梁,道:「莫非…莫非…這一切,都是你們的安排?」

聖母道:「不錯,哥哥對我說道:」唯今之計,只有效母親昔日之法。你私投下界與一凡人結為夫婦,將這孩兒生下。我卻假裝震怒,將你壓在華山之下。

教珍珠把孩兒救走,尋訪明師,學一身本領,上天來將我打敗,以成其名,再將你救出來。如此既可瞞過眾仙,又可讓此子揚名三界,只是卻要苦你十年。『「

「我思來想去,除此之外別無他法,但我為了你,在華山下壓上十年又有何妨,哥哥卻是已成名的英雄。你若將他打敗,他一世英名,不免付諸流水,還落得個六親不認,無情忘本的惡名。但哥哥說道:」妹子,你我都愛這孩兒,才決意要將他生下來。你若能為他在華山下受苦十年,我這虛名又算得了什么?『一想到你,我當真左右為難,終於還是依了他的法子。「

聖母嘆道:「如今想起,這條計策破綻百出。我兄妹向來和睦,眾仙也不知我們有私情,突然反目,難免有人生疑。再者你外婆便是這樣受苦,才有了我們兄妹,哥哥斧噼桃山救母,天上地下皆知他是一條一等一的好漢子,又向來厭惡玉帝,怎會效玉帝之舊法,不但阻攔我下界,更對自己親妹子下此毒手。」

「但天宮人情冷漠,他人家事向來無人關心,竟然被我們瞞過。唯一存了懷疑的,便是你外婆,但哥哥為了保住這個秘密,連母親也瞞過了,把我壓在華山下後,百般阻撓她來看望我,又落了個不孝的罪名。」

「主意既定,哥哥便四處尋訪可靠之人。不久訪得書生劉彥昌本分厚道,知書達禮,且家住華山附近,哥哥化身凡人再三試探,才終於決定把我托付與他。

於是趁劉彥昌拜祭灑掃三聖母廟之機,我現身而出,裝做與他兩情相悅,結為夫婦。哥哥擔心我遠離之後有何不測,便將降魔至寶寶蓮燈教我隨身帶著,這便是這寶蓮燈的來歷了。」

「我與劉彥昌做了夫婦,自然要行夫婦之事。但我心中只有哥哥,怎能讓劉彥昌凡人濁手污我清白之軀。我帶了一張皮囊,每晚行房時,便念動咒語,將那皮囊化作我的形狀,與劉彥昌交合,我卻到華山之上與哥哥私會,劉彥昌渾然不覺。七月之後,我便生下了你,劉彥昌只當神仙懷胎與凡人不同,未曾懷疑,對你倍加疼愛,這你是知道的了。」

「有你之後,我便不能常常與哥哥私會,一心全在照顧你。有時兩三個月不能見一面,見面之後,自然親熱非常,兩心相悅,是以我竟沒注意到他身上的變化。直到你四歲那年一天夜里,我在華山聖母廟里與他相會,你親我愛之際,我情不自禁,摸他下身,不料他那話兒卻軟綿綿垂著頭,我大吃一驚,才發現他一臉慘白。我再三追問,他才吐露了實情。」

「卻原來你兩歲之時,他奉玉帝之調剿滅獅駝山三怪,那三怪法力高強,十萬天兵被那獅精一口吞了,只剩他一人孤身與那三怪死斗,大戰七七四十九天,終將獅精、象精二怪制伏。大鵬精見勢不妙,振翅逃亡,哥哥緊追不舍,哪知那大鵬卻徑向靈山去了。」

「哥哥本以為它慌不擇路,心中暗喜,一路跟來,一直追到佛祖寶座前,請佛祖降妖,不料佛祖卻起一道金光,將那大鵬罩住,傷它不得。哥哥正詫異間,佛祖卻代那妖怪求情,原來佛祖曾與孔雀王有過一段母子之緣,那大鵬論起來是佛祖娘舅。一旁諸羅漢菩薩也勸哥哥罷手,那觀音更道:」東土取經人已從長安啟程,令這大鵬於獅駝山攔截,權充八十一難中之一難。『「

「哥哥知若此時罷手,不但這大鵬無法剿滅,那獅精、象精二怪也必再危害世人,待取經人到得獅駝山下,這三怪又不知害了多少人命。天上一日,地上一年,此時孫悟空雖已滿了五百年之困,歸在取經人門下,但他五百年不曾動得刀兵,未知是否是這三怪對手,即令孫悟空能降得三怪,佛祖勢必又要阻攔,這三怪身上累累罪業,終是無法清算。」

「想到此處,哥哥暴喝一聲道:」爾等自稱慈悲為懷,普渡眾生,卻原來也徇情枉法,包庇妖魔!『運起功力,一道金光自額上神眼中激射而出,直刺如來座前大鵬。哥哥決意要破如來之法,這一擊聚集了他畢生修為,即令成功,哥哥的修為也將毀於一旦,但他一心要救世人脫妖魔禍害,早存了與妖魔同歸於盡之心。「

「哥哥雖拼了性命,無奈如來法力實在高強。一道金光射到半途,如來冷笑一聲,一掌揮出,天地立時血光一片,破了哥哥的金光,將哥哥打出靈山,徑直飛回灌江口。」

「哥哥昏迷了七天七夜方醒,嘔血斗余,將養三月方才能下榻走動,他受傷後原本不能動情欲。但他怕我為他掛念,勉力支撐與我相會,將這事瞞過了我。

如此這般,他的傷勢拖了一年多才慢慢恢復。但他受傷過重,一身的純陽真氣被如來擊破,陽根漸漸失了支持,到了今日,終於……終於從此……從此再不能行夫妻之事了!」聖母說到此處,再也抑制不住,眼淚撲撲簌簌,奪眶而出。

沉香只聽得驚心動魄,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眼中凶蠻殘暴的楊戩,竟是這樣一個舍生取義的真英雄,好男兒。

聖母拭去眼淚道:「我撲在他懷里痛哭失聲,他摸著我的頭發,說道:」妹子,我眼下已是廢人,即便將來與你成了夫妻,也是有名無實。你若與那劉彥昌真個做了夫妻,我也不會有半句怪你。『但我怎能如此無情無義,我對他的情意又豈只是床第之歡而已?我哭道:「不管你怎樣,我總是跟定了你。』他嘆了口氣,再不說什么。」

「話雖這樣說,但自那以後,我們便相會得越來越少,他似是有意躲避我。

到了你六歲那一年,我們有一年沒有見面,我雖思念他,卻總不能上天去尋他,只得在家中細細照料你。」

「那時你身形漸漸長大,你是他的兒子,生來便有純陽真氣在身,是以雖只六歲,陽物卻已長成,可行人倫之道。女子成婚有子之後,少婦春思最是難抑,我既不願失身於劉彥昌,又不能和哥哥相會,心火更是一日盛似一日。」

「時值夏日,酷熱難當,你生來好在湖中玩水,我放心不下,便隨你而去,在湖邊看護。有一天你在湖中戲水,忽地不見,我以為你溺水,大驚失色,正待祭起寶蓮燈救你,你卻從湖水中躍出,手里抓著一條紅鯉魚。我立時淚眼模煳,你道為何?」

沉香搖搖頭,聖母道:「只因我想起當年,我兄妹流離之時,哥哥也是這般為我下水摸魚。兄妹烤了魚分吃,他總讓我吃那魚身,自己吃魚頭魚尾,只推說他喜歡吃魚頭。你一直未曾察覺自己與他相貌相若,但我卻看得清清楚楚,此刻你從湖中躍出,宛然便是他當年的模樣,恍惚間只覺得又回到幼年。」

「自那天起,我便把你當做他留給我的一個化身,雖隱約覺得不妥,但心志卻早已迷迷煳煳,加之春心難抑,終於在你七歲那年春天……這一段事情,你都知道了。」

沉香點點頭,聖母繼續說道:「你我有了夫妻之事後,我更心志迷煳,分不清哪個是你,哪個是他。就這樣過了三個月,一天夜里,我忽然看見哥哥打出的流星訊號,驚喜萬分,忙趕到華山聖母廟與他相會。卻是他掛念你,想問些你的狀況。我對他不住,又與你有關,心中慌亂,說話時面色有異,往往前言不搭後語,這些自然逃不過他的眼睛。他不住追問,終於我吃不住問,露了口風。」

聖母長嘆一聲道:「我那時跪倒在他面前,只求他狠狠責罰,不料他只長嘆一聲,便駕雲而去。十天之後,他便奪去了寶蓮燈,將我擄去,壓在華山之下。

我雖知這是當年約定的計劃,心中卻驚惶萬分,生怕他對你下毒手。尤其我被壓在華山下的前三年,他從沒有來看過我一次,我更是心中不安,幾次想要出去,卻苦於沒有寶蓮燈,斗不過守山天將,只得繼續在華山下受苦。」

「第四年的時候,他終於來看我了,我想要向他賠罪,他卻絕口不提你我之事,把侍衛遣開後只說些天宮舊事和恩愛情話,就如往日里我們在天宮時一般。

我心中愧疚,不敢與他像往日一般親近了,那時我心里始終懷著一個念頭:若是我們救出母親後,不上天宮,卻在人間自在逍遙,該有多好。一次我將這念頭與哥哥說了,他面色微變了一變,隨即岔開話頭。」

「你那時已蒙真人收為徒弟,他常派哮天犬去打探你的消息,回來後再告訴我,因此我雖在山下十年,你的一舉一動我卻清清楚楚。他設下種種迷局,歷練你應變之能,又暗地為你備下仙丹靈芝,讓你無意中發現,增你功力。你這宣花斧,卻是他當年噼桃山時用過的,他使法將其化做青龍,讓你收為己用,這一切你都是毫不知情。」

「我便這樣一日一日地在華山下苦捱,直到三個月前,你殺敗守山天將,噼了華山,救我出來。我知你已大功告成,便趁你夜里熟睡之時,駕了雲到灌江口看望他。」

「他本有舊傷未愈,又有意讓你,你卻不依不饒,一心要置他於死地,打得他重傷不起,若不是梅山六兄弟拼力相護,他早已死在你斧下。我跪在他榻前,心痛萬分,當下便要帶你來認了父親。」

「他卻堅持不許,說道:」事已至此,再生枝節,對三人都是不利。此計本是我出,他也是我的兒子,這正叫做自作自受。將此事一直瞞下去,於我三人都有好處。你今後也不必再來找我,免人生疑,思念我時,便把他權當作我少年之時吧。『我聽他此言,當真如五雷轟頂,還待再說時,他沉下臉來,教人把我轟了出來。「

「我站在灌江口二郎真君廟外,悲從中來,不由放聲大哭。哭了不知多少時候,才騰雲而歸。半路上哮天犬卻從後面追來,口中銜了書信。」

「原來他還是不能忘情於我,但他現在心中牽掛的,卻是你我兩個人,三人共處,必生尷尬。他思來想去,此事全因兄妹之情不敢光明正大示人而起,他囑咐我要我與你不必顧及世人眼光,自己逍遙便好,母親那里自有他去打點。說你與他少年時一般無二,我日日與你朝夕相對,便如重回少年時無異,也不必有他在身邊了,但要我千萬將你瞞住。只要你我能快活,他自己便比什么都高興。」

「唉,他怎知我眼看父子相殘,心如刀割,又怎能瞞得住你。我三個月來反復思慮,決心將此事告訴你。昨日我接他書信,知他身體沉痾不起。哮天犬善通人意,我便約了哮天犬今日來此跟隨,待我與你離開之時,便將寶蓮燈拿去助他療傷,這樣一來,我勢必將一切透露與你,待他看見寶蓮燈時,你已經什么都知道,他想攔,也攔不住了。」

聖母幽幽嘆口氣,不再說話,沉香上前,將她抱入懷中,眼淚卻止不住一滴一滴掉落在她的頭發上。但到底哭什么,他卻不知道。

這個時候他忽然覺得自己姓劉還是姓楊已經不再重要,重要的是他明白了父親的愛和良苦用心,這已經足夠。

父愛中,最深沉的,就是寬容,這是遠比母愛更偉大的感情。

父親的愛,只有兒子體會得最深,因為那是男人與男人之間最真摯的感情。

正是因為有了這種感情,所以人世間永遠會有熱血的漢子,因為這種愛會在男人與男人之間世代相傳。

但往往兒子能體會到父親的愛的時候,已經太遲了。

當有一天兒子成為了父親,他才會明白,究竟是什么產生了那種偉大的愛,支撐著那種偉大的愛。

父親,只有做了父親,才能成為真正的男人。

真正的男人不是用生殖器的大小和性交的頻率來衡量的,也不是用喝酒能喝多少和打架打得多狠來衡量的。是用他的責任感來衡量的,看他是否能盡到一個父親,一個丈夫的責任,來擔負起他對自己的妻子和孩子的愛。男人的責任,不是僅僅把yin莖插到女人的yin道里去,還有很多,很多。隨時隨地,你都要准備盡你作為一個男人的責任!表現出你作為一個男人應有的魄力。

二郎神做到了,朋友,你呢?

故事到這里,還不是結局。

沉香抱著聖母,任小船在湖面上漂流。太陽漸漸從天頂滑落,滑向西邊,把天空和湖面燒得通紅,一湖蓮花在火一般的晚霞中怒放。

最後,太陽終於無奈地滑到了西邊的地平線下面。暮色降臨,慢慢濃成了墨一般的夜色,籠罩著洪澤湖,天穹中繁星似塵,荷葉間蛙聲一片。夜間的寒氣和露水漸漸重了起來,沉香給聖母披上薄衣,說道:「我們回去吧。」

聖母點點頭,道:「我來撐船。」

這時忽然撥喇喇一聲,一尾紅鯉魚從水中跳了出來,落在船上。沉香撲上去扣住兩鰓,笑道:「今晚有魚湯喝了。」

聖母嫣然一笑,夜色中的她說不盡地嫵媚。

一陣清風恰在此時吹來,聖母忽覺鯉魚腥氣撲鼻,不由胸中煩惡,趴在船幫上干嘔起來。沉香忙把鯉魚丟在船上,輕撫聖母後背,道:「怎么了?」

聖母嘔了一陣,只嘔出幾滴清水,頭暈眼花,長出了一口氣,卻對著沉香笑了,這一笑,比剛才還要迷人。她趴在沉香耳朵邊上,輕輕地說了五個字:「你要做爹了。」

沉香也笑了,他的眉宇間不知什么時候,已經多了一份凝重,這凝重從此將伴他一生。從這一刻起他從十六七的少年成長為了一個男人。

真正的男人。

他扶聖母到船上躺下,說了六個字:「你躺下,我撐船。」

他拿起船篙,走向船尾,卻聽撲通一聲,船邊水花四濺,漣漪散開,那條紅鯉魚又跳回湖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