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綾看他一眼,無聲嘆息。謝慎說的不錯,姑姑不誇贊他,是因為屬意他做繼承人,擔心他驕傲自滿,才更為嚴苛。
可是在謝慎心里,是不是認為姑姑故意打壓他?
他怎么會這樣想呢?
顧綾很難理解。
顧皇後溫聲道:「上次講了納諫,這一次講審官。」
「審官是大學問,咱們慢慢講。明君選官當如巧匠制木,合適為佳,且知人善任,以各自所長安排官職,發揮出最大的效果……」
她的聲音柔柔的,卻自有一種堅定的威嚴,令人不敢走神,就連最散漫的謝素微,此刻都乖乖寫著筆記。
顧綾聽著她講課,抬頭看了一眼。
姑姑是極為優秀的女子,無所不知無所不能,治國理政,教養子孫,攥寫詩書,天下間所有的男兒女兒都比不上她。若是她有姑姑一半才能,前世也不會落得那般下場。
明明同是顧家女,姑姑居安思危,走一步看三步,從不輕下論斷。
而她卻總是仗著家世,不多加思考,落得那樣的下場,實在不虧。
姑姑一生做過的唯一一個錯誤的決定,便是立了謝慎做繼承人。可那也是為了她,為了顧家,若不是她看上謝慎,或許這個王朝的繼承人,會是更加溫和善良的謝衡。
謝衡縱然無能些,卻絕非昏庸殘暴之輩,至少,黎民百姓不會經歷那些水深火熱。
顧綾垂眸,淚珠從睫毛上掉下來,落在紙上,浸染了紙上的字,暈染開來。
這一世,她也要努力一點,不能讓姑姑一個人憂慮。
一節課畢,顧皇後道:「回去之後好好想想本宮的話,下旬交一篇策論上來。」
「是。」
顧皇後起身,朝顧綾招了招手,「阿綾,隨我過來。」
作者有話要說:我沒有當過皇帝,我不太懂,所以上課的內容,借鑒了唐太宗的《帝范》。有興趣可以看看,挺有道理的
第11章 論婚
皇後鳳儀所居乃安泰殿。
顧綾隨著顧皇後到安泰殿,腳步便停了片刻,隨即不動聲色地隨她走進去。
此刻,離她上一次踏進這個地方,已隔著一生。
這是她自小長大的地方,里面每一個角落都有她玩耍過的蹤跡。可事到如今面對著一磚一木,涌入腦海的,全是顧家那場照亮了整個京城的大火。
前世謝慎登基後,冊封沈清姒為皇後,盤踞安泰殿,給這座宮殿,添上沉悶的色彩。
安泰殿,安泰殿,沒了安泰殿的庇護,顧家便不再安泰。
竟是一語成讖。
進門後,顧皇後屏退左右,屋內只剩下姑侄二人,她回頭看著顧綾,聲音溫和:「阿綾,昨日本宮聽聞你在寶華殿和阿延待了一下午?」
宮中皆是姑姑的眼線,顧綾未曾瞞著她,點頭道:「是。」
顧皇後久久不語,目光落在她身上,復雜莫測,當她露出這樣的眼神,總會無端端地有幾分哀涼。
顧綾抬起頭,怯怯與她對視,小聲喊:「姑姑?」
顧皇後道:「阿延容貌俊美無倫,年輕女子受他蠱惑實屬正常,便是本宮,亦曾有過少年慕艾之時,何況你正當妙齡。」
顧皇後未曾責罵她,只是語重心長地教導,「阿綾,你記住姑姑的話,你將來是要做皇後的,你的夫婿,只能是這天下九州唯一的君王。」
不知為何,她的聲音有些哀傷。
「阿綾,身為顧家女,這是你的職責。」
顧綾低頭訥訥:「姑姑,我知道了。」
她一直都知道。生在顧家,長在顧家,受盡榮寵,顧家給予她的一切,都需要她用自己的婚姻來還。
顧家對她的期許就如同對姑姑,哪怕做不到執掌朝綱,也要把皇後之位坐穩,保住顧家滿門榮耀。
前世她沒能做到,今生若仍舊看著謝慎登基,便是重蹈覆轍。
顧綾抬起頭,與顧皇後對視,心底驀地生出一股勇氣,這股勇氣就像從骨髓中生發出來的一般,引著她開口:「可是姑姑,我現在不喜歡謝慎。」
顧皇後將頭上的九鳳金釵拿下來,放在桌案上,嘆息道:「阿綾,你不要任性。」
「當日你說喜歡謝慎,本宮與陛下才為謝衡擇親,如今婚事已定,陛下金口玉言,再無更改的可能。」
顧綾心口一梗。
換言之,她只能嫁給謝衡或者謝慎。謝衡婚事已定,她早沒了選擇的余地。除非讓姑姑徹底拋棄謝慎,否則她必須要嫁給謝慎。
這門親事,由不得她做主。
顧綾低頭,訥訥道:「姑姑,我沒有別的選擇嗎?」
顧皇後怔了怔,仔細打量著她。年輕美麗的侄女兒低著頭,有種莫名的傷心,教人不忍心拒絕她。
她一生無兒無女,唯有這個侄女兒是她一手帶大,親密無間,猶如親生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