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是讓姑姑出面吧,阿娘身子骨弱,別為此氣壞身子。」顧綾嘆口氣,「並不是大事,我亦不傷心,只不過有些惡心罷了。」
顧夫人拍拍她的背,軟軟安慰懷中的女兒,「阿綾莫怕,天塌下來,有阿娘給你頂著。」
……顧綾的眼淚,不期然落下。
顧夫人嚇住了,連忙捧起她的臉,指尖輕蹭她的淚痕:「快別哭,阿娘在,乖……」
顧綾摟住她的腰,將腦袋埋在她懷中,眼淚濡濕衣裳。
第22章 端午
顧夫人將她攬在懷中,輕柔撫摸她的腦袋,低聲安慰,「阿綾不哭,若他當真膽敢辜負你,阿娘定會讓他付出代價。」
她和顧問安的女兒,容不得任何人欺辱。
縱使是天潢貴胄,亦休想傷害阿綾分毫。
趴在母親懷中哭了一路,下車前,顧綾終於直起身子,有幾分羞澀,抹掉臉上淚痕,摟著顧夫人手臂撒嬌:「阿娘,今天我要和你一起睡。「
「好。」顧夫人心疼她,無有不允,笑著拉她進屋,「阿娘許久沒和你一起睡,也想你了。」
提起此事,顧綾便不高興地撅起嘴巴:「都怪阿爹,他每天自己一個人去梅花庵見阿娘,卻不許我去。」
「等他回來,阿娘你一定要替我教訓他!」顧綾捶著手邊桌案,惱怒道,「以後他再這個樣子,我就要生氣了!」
顧夫人但笑不語,不說答應,也不說不答應。
顧綾撇了撇嘴,抱怨一句:「阿娘還是更喜歡阿爹!」
抱怨完,便高高興興去沐浴更衣,未曾多做糾結。
顧夫人在身後寵溺搖頭,終於松了口氣。這一路上,她一直擔心阿綾會因謝慎的事情傷心難過,沉淪悲傷。可阿綾活潑依舊,天真無邪,仍是舊時模樣,她終於可以放心了。
至於謝慎之事……
顧夫人臉色淡了淡,低頭遮住眉間不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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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初五端陽節,門插艾,香滿堂,吃粽子,掛雄黃,是一年當中極為重要的節日。照往年的風俗,應當是帝後設宴曲江畔,令京中青壯二郎賽龍舟,可皇帝體弱多病,早些年便蠲免這項風俗,令各家隨意過端陽。
那兩年京中略有頭有臉的人家,都在家中設宴邀請邀人,欲以此提高影響力,獲取更上一層樓的契機。卻未曾想到,第三年顧皇後下旨,令兄嫂平寧公主代她這個國母辦宴。
至此,眾人的心思落空,顧家占盡春色。
今年亦不例外,顧家從五月初一開始散帖子給各府誥命,至五月五日這天,一大早便有絡繹不絕的車轎馬匹紛至沓來,寶馬雕車香滿路,將顧府門前一條大街圍得水泄不通,占得滿滿當當。
顧綾站在高高的閣樓上,看著門外喧鬧的場景,腦海中想起的,卻是那場沖天大火。
那時,今日逢迎在顧家的權貴官宦,無一人出面為顧家說話,反而大都迎合沈清姒與謝慎,句句「死有余辜」,她永遠都忘不掉。
顧家樹大根深,枝繁葉茂,權勢到了滔天的地步,定是招人恨的。但一把火焚盡滿門這樣殘酷的手段,怎么使得出來?那時顧家不僅有年邁的祖母,還有小小的侄兒,一團孩氣的家生子,這些孩子還沒來得及看一看人間,就被滿目大火燒沒了。
何其殘酷,何其殘忍。
而這些人,卻口口聲聲「死有余辜」。不敢違逆君主,可以訥言敏行,為何非要火上澆油呢?
當日,這些人因畏懼權勢污蔑顧家,如今她就利用這份畏懼,好好地讓沈清姒和謝慎嘗嘗,這萬人踐踏的滋味兒!
壓下那些血腥的回憶,顧綾回眸低問:「東西備好了嗎?」
雲詩恭恭敬敬站在她身後:「都在屋中擱著,紙張拿醋泡過,墨魚亦備好了,今兒宴上有一道墨魚鵪鶉蛋,廚下養了上百只墨魚我們偷偷拿一條,不會有人發現。」
顧綾點頭,「你用墨魚擠出來的汁水,替我寫兩封信。」
她指著跟前一個眼生的小丫頭。這小丫頭無名無姓,取名雲挽,意味挽救之意。她是顧夫人從庵堂中收容的,大雪天被丟在雪地里,顧夫人看她可憐,就留在身邊當貼身侍奉的丫頭。
見她聰慧,便教她識文斷字,待遇比普通人家的千金更尊貴幾分,如今難得京中無人認得她,讓她做些什么都方便。
最最令人欣喜的地方在於,她天賦異稟,能用三種筆跡寫字,三種各不相同,縱是天下最有名望的大儒,亦很難看出來。
雲挽點頭,不卑不亢問:「請姑娘指示。」
「請三郎至府東百歲亭一敘,落款寫一個沈字。」
「另一封寫,請姑娘至府東百歲亭一敘,落款就寫一個元字。」
雲挽極機靈,很快將兩封信用不同的字跡寫好。
顧綾輕輕一笑,手指劃過那個「元」字。
謝慎小名元郎,唯有親近之人知道,而她曾經告訴過沈清姒,憑沈清姒對謝慎的關心,定不會忘記。
她將兩張紙折起來,溫聲道:「雲挽,你認得三殿下和沈太傅家的大姑娘嗎?」
「認得。」雲挽點頭,「昔年隨著夫人回府,曾遠遠見過,姑娘要我將這兩封信送過去嗎?」
「對。」顧綾贊許地看她一眼,笑道,「這封給沈清姒,這封給謝慎,送完後你就回阿娘身邊,一步都不許離開,明白嗎?」
「雲挽明白。」
一直待在夫人身邊,就能證明自己並非罪魁禍首,畢竟,滿京城算下來,並沒有膽敢質疑顧夫人的人。
只要不被人抓到切實的證據,就沒人敢指認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