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節(2 / 2)

興慶殿。

寒冬天,興慶殿溫暖如春,地龍燒的熱騰騰的,只穿著單衣也不嫌冷。

顧綾靠在軟榻上,手邊是一盤砂糖橘,也不知這季節哪里來的橘子,她一邊剝著,一邊聽下人回話。

「王妃囑咐欽天監監正的話,他都已經依言對陛下說了,陛下將此事交給鄭妃娘娘。」那小侍女生了一張大眾臉,埋進人堆里親爹都認不出來,此刻恭謹無比。

「王妃還有什么吩咐嗎?」

「沒了。」顧綾將橘子皮扔在幾案上,一瓣一瓣塞進嘴里,慢悠悠道:「隨她們去吧。」

前幾日姑姑告訴她,皇帝在為謝慎的婚事發愁,想找欽天監算一算。顧綾當即就派人去見了那位「見風使舵」的監正大人。

這位監正平生最缺乏的東西就是骨氣,只要你對他威逼利誘,他就什么都做。沒有原則,沒有骨氣。

當日能聽鄭妃的話告訴皇帝,顧綾與謝延命格相克,如今就能聽顧綾的,轉頭去污蔑沈清姒 。

種什么因,得什么果。

鄭妃當日借著欽天監的手算計謝延與她,如今就要被欽天監反算計回去。

因果報應,向來如此 。

顧綾眉眼彎彎。

她深恨著沈清姒,本想要借著姑姑的手,好好折磨折磨她,讓她痛不欲生。如今她既被交給鄭妃,看著她們狗咬狗,倒也不失為一樁樂事。

鄭妃是個厲害的,忍氣吞聲多年就足見其心志性情。對自己狠毒的人,對別人會更狠。

當她得知,她生命中盼望的所有東西,皇權,前程,兒子,都毀在沈清姒手里,她會做出什么樣的事情,不難想象。

她吃完一個橘子,還想再吃,伸手又去拿。

雲詩按住她的手,「王妃,這已經是第三個了,冬日天干物燥,容易上火,您不能再吃了。」

顧綾埋怨道:「雲詩越來越小氣了。」

她仰著頭祈求:「我就吃一個。」

「殿下不許。」

雲詩毫不留情將剩下的橘子端走,給她送來一盤雪梨,坐在下方給她削好遞過去,「王妃吃這個。」

顧綾失魂落魄接到手中,有一搭沒一搭啃著。

從這日起,清冷的深宮,多了個笑料。沈清姒被要求日日向鄭妃請安,請安後要在佛堂跪兩個時辰,隨後用午膳。午膳之後再親手清洗佛堂。

——她要跪在地上拿帕子,一點點擦拭地磚和佛像。

這日子過的,比宮中的雜役宮女還不如,沈清姒不知發生何事,讓鄭妃如此折磨她,只得一日日哭熬著。

轉眼,就進了臘月。臘月初三,是皇帝的壽辰。

皇帝今年四十歲,是整生日,壽宴辦的極為盛大。王公貴族,世家勛貴,朝中五品以上的官員及各家誥命,皆按制入宮赴宴。

顧綾貴為淮南王妃,照舊陪在顧皇後身邊,笑吟吟接受各家誥命夫人行禮參拜。

謝慎是親王,他的兩個側妃皆升了一級,如今是二品誥命夫人,同樣要來赴宴。楊文嘉偕同沈清姒進門時,顧綾盯著沈清姒,有些恍惚。

她記憶當中的沈清姒,姿容清麗,清純無暇,猶如盛開的水蓮花,有股子叫人憐惜的味道。

可眼前的女人,滿身頹唐,肌膚粗糙,水波盪漾的眼眸染上一層層濁氣,再不復當初的清麗

還沒多久呢,就被折磨成這個樣子。

顧綾心如止水,沒有憐惜。她驟然想起前世的自己,從跌落雲端到死亡,其實也沒有多久。她明艷驕傲的容顏,也在短短的時光中敗落,變得形如枯槁。

沈清姒所經歷的,不及她十分之一。

以往這二人總是同進同出的,可今日卻楊文嘉在前,沈清姒在後,乖順地跪地請安。

顧皇後難得與她們為難,隨意道:「起來吧。」

便命令二人退下。

顧綾望著沈清姒略有些佝僂的身影,微微笑了笑,對顧皇後道:「阿娘,我有些累了,想出去走走。」

「去吧。」顧皇後臉色溫和,囑咐她,「別走遠了,待會兒開席記得回來。」

顧綾彎唇一笑。

門外,沈清姒與楊文嘉慢慢走著,誰也不理誰,態度頗為冷淡。

顧綾快步追上去,艷色紅衣掠過二人,張揚明媚,耀眼如花,卻連腳步都未曾停頓。

沈清姒看著她的身影,呼吸驟然一窒,啞聲喊:「阿綾……」

顧綾腳步停下,回頭一望,輕笑一聲:「沈側妃,找我有事嗎?」

她態度是這樣的平和,這樣的冷靜,沒有怨懟,沒有恨意。沈清姒覺得心里空落落的,心里的道歉和悔恨,再也說不出口,勉強擠出一抹笑,「沒……沒事。」

顧綾好脾氣地看著她:「既然沒事,我就先走了。還有,沈側妃……」

她微微一笑,「日後見了面,還請喊我淮南王妃,畢竟大家都不是閨閣少女,如今身份有別,不好再平輩論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