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眼淚(1 / 2)

女相(NPH) 十六洲 2384 字 2021-10-29

突然傾泄的雨打亂了一切,待天空重新出晴已是五天過後。

五天里,燕雲歌與葉知秋見了一面。

葉知秋的府邸坐落於一條靜謐悠長、綠柳蔭蔭的街巷之中,褪了色的朱牆碧瓦依稀可見那年的恢宏。

葉府中有處水榭,水榭外白紗垂地,隔去了外頭的細雨,也隔絕了里頭紅泥煮茶散發出的熱氣與香氣。

燕雲歌一抬眼,便可從飛揚的白紗縫隙中窺見氣勢磅礴的宮闕樓宇,那里朱牆黃瓦、光彩奪目,若非間隔著護城河,這葉府倒真有幾分皇宮後花園的味道。

溫在爐上的茶壺已經呲呲地作響,葉知秋提壺而起,先為燕雲歌斟茶,伴隨著茶水入盞,響起的是他清潤的聲音,「這猴魁是皖南那的名茶,小姐品品看味道如何。」

燕雲歌收回視線,執杯抵在唇邊,一股茶香慢慢從鼻端沁到咽喉,四肢百骸是說不出的輕松快慰。

確是好茶。她笑著輕咳了一聲,「難為先生掃榻相迎,引我為知己,我卻要讓先生失望了。」

她平生粗茶淡飯食得,美味珍饈亦不怯,但讓她品鑒,她卻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的。

就這點上,她真的不像一個出生貴胄的世家子弟。

葉知秋聽出了她的話外之音,微微一笑說道:「從來名士能評水,自古高僧愛飲茶。佛家參禪需明心見性,品茶亦是如此,所謂禪茶一味,禪道亦茶道,小姐說自己不會飲茶,未免是自謙了。」

這人面不改色滿口胡謅竟還給他說出了幾分道理。燕雲歌失笑,曲起手指在桌上敲了下,「我明日便要啟程,今日來與先生講講正事。」

「小姐想去江南……」

燕雲歌微愣,正要吐出的話生生咽了回去。若非知曉身邊的人還算可靠,她都要懷疑誰去做了葉知秋的耳目,此人實在聰慧,聰慧到令她不快。

沒一會,這點不快又不著痕跡地消散,同為心思縝密滿腹算計的人,她與葉知秋有太多相似的地方,他能看出自己的想法不足為奇。

兩個人明面上推心置腹,笑語之間的試探與算計亦不曾少過,他就算真給她安了耳目能如何?她小心謹慎也從未信過誰。

燕雲歌的情緒大概掩藏的還不夠好,葉知秋見狀笑起來,又為她斟茶。

「葉某若連這點推算的能力都沒有,昔日怎擔得起帝師的稱號。」說著他抬頭看了眼細雨雲霧中的宮闕,神色淡淡,未見任何情緒。

燕雲歌順著他的視線過去,自然也瞧見了那巍峨的玉樓,心中懷疑被葉知秋喃喃的一句眼看他起高樓確定。

那座玉樓嶄新的如此突兀,不過是近些年的事情。

里頭住的人,是梅妃啊。

燕雲歌沒有多話,只是見葉知秋眉目平淡,她突然好奇他眉目之下的內心是否也是如此平靜?

葉知秋很快打破了沉默,表情認真道:「小姐想為彈劾戶部鋪路,現在的確是最好的時候。只是江南一行,你是否想過會給一些人機會?」

燕雲歌沉著淡定地喝了一口茶,「他殺不了我。」

葉知秋接過她的話來,「但是他可以拖住你,讓你趕不回來參加會試,甚至讓你回來時根本進不了城。」

「小姐離出仕只差最後兩步,若是倒在這里,實在可惜。」

他說的她都知道,只是江南幾個地方她有非去不可的理由。

「棋家有雲:先手未必是先機,謀定後動才是致勝的關鍵。先生若是善手談,當應明白我此行不是兵行險著,而是先發制人。」燕雲歌坐直了身子,看向葉知秋,「先生不必為我憂慮,我敢在這個時候離京,必然有把握能全身回來。我父親想殺我,起碼得派出兩個季幽才能成事。」

她身邊的無塵就抵得過兩個季幽,再有勝過無塵者,天下寥寥可數。

葉知秋聞言蹙起眉來,他就是不願意季幽涉險才說了這番話。眼見勸不動,他只能從另外一頭下手,便轉了話題說起了秋玉恆一事。

「秋玉恆天天去燕相府要人,自以為是深情和為你抱不平,卻是在不依不饒地壞所有人的好事。」

燕雲歌聽出話里的殺意,忍不住皺眉道,「他什么都不知道,從他的立場看,他這么做無可厚非。」

葉知秋的目光有些意味深長:「小姐心疼了?」

「不。」燕雲歌看盞中茶葉沉了底,渺渺熱氣已盡數消散,她的語氣夾雜著外頭斜風細雨中的冷意,「只是覺得沒有節外生枝的必要。」

葉知秋一笑,隨意地頷首,「也是,他壞的不只我們的事,自有其他人出手教訓。」

燕雲歌心頭微不可見的有一絲不忍,很快垂了眼,起身告辭。

葉知秋也站起身來,「葉某有個不情之請,我有幾句話想囑托季幽,小姐可否先行一步?」

很快,他又強調,「一盞茶的時間足以。」

燕雲歌看了眼等在回廊上的季幽,她正出神地盯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什么,回頭是還在等她回答的葉知秋,這兩人你追我躲的不知道何時是個盡頭。

罷了,做個人情給他。

燕雲歌一言不發地打著傘走了,朝得季幽的方向。

走出葉府,雨勢漸歇。

煙雨迷蒙中的白牆黛瓦、石板拱橋,迷離模糊地瞧不真切,她打傘從橋上而過,步伐平緩,神態放松,落在某些人眼里那便是一副心沁染了秋露的灼灼佳畫。

那人本來是倚著欄桿,見她越走越近,他從二樓一躍而下,一步步地走到她跟前。

她微微仰頭,表情意外,「是你」

那人突然躲到她的傘下,輕啄她的唇。

「是我。」

*

季幽深深吸了一口氣,抬步走入水榭,那抹溫雅的青色長衫的身影很快從位置上起來。

他喚著她的名字而來,是那般急切,好似等了她許久。

季幽卻是下意識轉過身,還沒來得離開,手腕已經被抓住,身後傳來的聲音非常無奈。

「今日我找你是為正事,說完便會讓你走。」

這般低聲下氣實在不像他。

季幽回身看過去,葉知秋的眼里馬上漾起溫柔的笑意:

「我煮了茶,幽兒過來喝一杯。」

季幽站在原地沒動。

葉知秋輕聲嘆息,「何時起,我們之間連這點信任都沒有了。」

這話讓季幽猛地想起一段往事。

當年在太悠山,她曾無數次閉上雙眼,雙手抱胸,直直往後仰,山風呼啦啦的作響,穿過她的衣袍,吹亂她的秀發,她的身後是萬丈懸崖,她無所畏懼,因為堅信他一定會在她落地前出現接住她。

如她所想,他從來出現的及時,從未教她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