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1章 美人(1 / 2)

女相(NPH) 十六洲 2438 字 2021-10-29

天下著蒙蒙細雨,讓整個江南蒙上了水汽。

一副白卷被緩緩打開,它的主人提起尖毫,穩穩落筆,女子柔美的側臉,豐滿的腰線,半露著肩頭半卧在榻上的嬌態,不過眨眼間就躍然於紙上。

好似還差點什么?微一停頓,畫筆的主人換上了禿筆,用它點苔染色為畫中女子添一抹紅色的風情最佳。

再換斗筆勾勒出圓葉荷花,尤嫌不夠,又舔了幾筆,有滴滴露珠緩緩從圓葉上滾落。

迷蒙景致里,不遠處的花船上傳出悠揚的曲調,男子在這頭的船檐下蹙起眉,琥珀色的眸子里看不出情緒,突然,那頭的曲調戛然而止,轉為女子刺耳的呼救,微愣的片刻他丹青筆下不經意的一點,不偏不移地落在了尚未勾勒出的女子容貌上,暈開了大片墨。

天意。

他適才也未瞧見女子的容貌,正愁不知如何下筆。

「阿衡,畫好了嗎?」畫舫里頭慵懶的聲音拉回來了男子的注意。

「尚未,還差一抹點唇的蓮紅需要調色。」悅耳的聲音自男子的薄唇中發出。

已是秋末,男子卻著一身淡青夏衫,黑發規矩束起,戴著碧綠的玉冠,冠後兩條青絲帶隨意垂落,偶爾貼在他修長的背脊偶爾隨風飄逸。

「公子,前面的花船好像出事了,有不少人落水,我們要去看看嗎?」護衛模樣的隨從終是忍不住,挨過來低聲問著。

「不必,這里的事與我們無關。」男子嗓音偏柔,卻有不怒自威的氣勢。

語落,他重新鋪上一張白卷,想要將剛才驚鴻一瞥的紅衣女子重新入畫,提起了筆卻無從下起。

雖曉得主子一向淡漠,護衛仍有些猶豫地皺皺眉,越來越多的人從花船上一躍而下,女子的尖叫男子的咒罵,還有兵刃交接發出的清脆聲響,隔著一簾水幕清晰地從那頭傳了過來。

好在出身江南,總是會泅水的多,護衛見不少人已經往岸上游去,高高提起的心終於放下。

「公子,雨越來越大了,我們回去么?」

男子垂目,終於又畫到剛才的部分,只是女子的五官他仍然無法下筆。

最終罷了筆,他低聲道:「你去吩咐船家掌舵,交代完了就自去休息,不必跟在我這里伺候。」

護衛面略有難色道:「可是那頭打的如此厲害……萬一打到我們這……公子你又不會武,受傷了該怎么辦?」

男子看了眼對面,那頭似有三波人在交手,也不知是什么局面。

他不是多事的人,終道:「再品完一杯茶,我就進去。」

「是!」護衛點頭,往樓下去了。

從最初的二胡評彈,花娘獻舞,再到黑衣人甲板刺殺,不過幾杯茶的功夫,本來絲竹筦弦歡聲笑語的花船,突然如死水一般的沉靜……

雨仍輕落著,自外而入甚至打濕了白卷,男子嘴角無奈地勾了勾,仿佛在責怪這不作美的天氣,又在責怪自己的無能,足有半個月了,他的筆下布不出一個滿意的局來。

他垂首,卷紙,漫不經心地擱起。不經意間瞄向對面,發現有一抹鮮紅之色,正凌空而來。

那抹紅色翻身躍進圍欄,連聲招呼也不打,便逕自脫被雨水浸濕的薄衫,直接丟在地上。

率先映入目中的是一襲綉有海棠秋月的紅兜,他怔了怔,耳根子一下便紅了。

從來知道吳女多情,卻未想過如此大膽,那兜兒也被水淋濕,緊緊地裹在她纖細的身軀上,她纖長的手指來到後脖,輕輕一挑,解下了那抹勾人的海棠。

他的喉結滾了滾,不知道是該出聲提醒她此處有人,還是該先把眼睛閉上,免得占了她姑娘家的清白。

還好她一直背對著他,墨發流瀉又隔去了春光,除了若有似無的美背,他未能瞧見更多。見她打開一個包袱,拿出一套男裝,是江南瓷器人手中鍾愛的天青色,那顏色意外的極為襯她。

女子側過來的面容有幾分出乎他意料。

雖早有直覺,猜她必然貌美,卻不曾想那是與江南女子完全不同的氣質,冷淡、傲然俗物,更裨睨眾生。

待她全部轉過身來,他微微一笑,誰能想到這么冷傲的人又有著非常溫柔多情的眉目。

這姑娘將兩種完全不同的特質糅雜的很好。

他打量她,她也終究發現他的存在。

「姑娘,喝杯茶暖暖身如何?」他溫言招呼,不待她答話,已為她斟了杯遞過去。「雖是雨前龍井,如今雨中品來,別有一番滋味……」

「書生。」

她的聲音比她的氣質還冷,他淡笑做了一個「請」的動作,將茶遞過去,「是小生唐突了姑娘,姑娘便是要殺人,小生也不會有二話,只是……先喝茶罷。」

女子抬起的眼里有些許意外,她接過茶盞一飲,將杯盞還他,道:「書生,我不殺人,偶有出手也為自保,何況今日已添了許多亂,你這倒是難得的雅致,我就不好再添一樁了。」

她腳步輕移,在他對桌的位置落坐,「我還需再等兩個人,就在你這坐會。」

「小生之幸。」他微笑。

她見桌面上幾十個畫卷,嘴唇不由得一勾,問:「都是你畫的?」

「嗯。」他微笑,發現她唇瓣略白,再仔細看臉色也是如此。

是受傷了么?

「能看看嗎?」她又問。

「自然。」

他主動打開一副卷軸,是他往日的佳作,見她看得認真,不由主動詢問,「姑娘以為如何?」

「前者鸞飄鳳泊,後者銀鉤玉唾,皆乃上上之作。」她笑著回話。

「此話何解!」他驚訝,把茶杯推近她。

「我不懂畫,只是從字中瞧出了變化的痕跡。這幾行是竹清小楷,最後偏生寫得骨立雄健,仿佛出自兩個人之手。」

男子大喜,撫掌嘆道:「姑娘好能耐,我寫前兩句時只有十五歲,後兩句是近些年補添的,我以為模仿的足夠像了,沒想到姑娘一眼就能識明。」

說完,他又為她添茶。

「多謝。」修長的手伸來接過杯子,她細細啜飲,仿佛在與故人對飲。

「姑娘,你從那艘花船上而來……」他問到一半,見她輕飄飄地一個抬眼,馬上識相道:「小生不問。」

這人意外地合她脾氣。燕雲歌這才認真地打量了一眼,此人面秀眉目,氣質儒雅,與他高大的身量一點不符。

說來也巧,兩人同著青色的衣衫,乍看之下竟有幾分相像。

興味十足地眨眨美目,她笑道:「書生,若非你我相識的時機不好,我還真想將你打包回府,收作後院美人。」

後院美人是他剛才那卷畫的命名。

明知她在說笑,他心口突然一跳,對她多出幾分好奇,嘴角更是抑制不住地往上勾。

「都說百無一用是書生,姑娘劫走我有什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