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越級(2 / 2)

女相(NPH) 十六洲 3105 字 2021-10-29

這話一出,朱明傑面色不善,理直氣壯地斥責道:「陛下命工部找出堤壩潰爛的真相,本官身為工部尚書自然責無旁貸,你又是誰,敢管到本官頭上!」

燕雲歌沒有被這氣勢唬住,拂袖彎身,語氣平和。

「學生燕雲歌。」

「今日得空,來教教朱大人什么是為官之道。」

余眼又看怔愣的沈沉璧,淡淡地道:「沈大人趕巧了,也剛好聽一聽罷。」

朱明傑何曾被人如此羞辱,怒然起身,對著沈沉璧道:「沈大人,這人究竟是何人!竟然敢在你我面前大放厥詞!」

燕雲歌面無表情地挺直背脊,她就站在朱明傑面前,他卻不問自己。

沈沉璧顯然也氣得不輕,卻在燕雲歌冷漠的眼神中,將心一提。

「學生的確不夠資格給兩位大人講學。」燕雲歌神色淡淡,寒風不絕,她以袖擋風,突然手一揮,直指城下,「那他們總該有資格。」

朱明傑仿佛聽到天大笑話,接過話回:「他們?你指那群暴民。」

燕雲歌挑起眉眼,語氣幽幽地反問,「暴民?朱大人,你這帽子安的不錯,若餓著肚子上京為自己討個說法就是暴民,朱大人深夜出京,目的不純,去向不明,我是不是也可以說朱大人是暴民?」

朱明傑勃然大怒:「大膽豎子!休得血口噴人!」

燕雲歌笑了一聲,「朱大人別急,我若噴人,必然言之有物,擲地有聲,一定噴得你心服口服。」說著,看向沈沉璧,「不妨讓沈大人做個見證。」

沈沉璧微愣,朱明傑氣極,看向四周,發現城牆上除他們外,竟沒有守衛巡邏,甚至連放哨的人影都沒有。

燕雲歌一斂笑容,開始發問:「朱大人,學生且問你,工部的職責是什么?」

朱明傑不屑回答。

燕雲歌替他道:「興建土木,屯田水利、器物利用,渠堰疏降,甚至連礦冶、紡織也歸你們工部管轄。」

「人人都道戶部掌管天下賦稅、俸餉,是個富到流油的衙門,卻不知道你們工部才是朝廷的錢袋子,戶部掌管國庫,卻只能調度,不能使用,而你們工部不同,款項撥下來,全由工部自己落實,修建宮殿、運河開鑿、隨便撿一樣動點手腳都非常了不得了。」

朱明傑冷笑不斷,全無心虛。

「朱大人身為工部尚書,該奉誰的命?」

「自然是陛下。」

「學生淺薄,敢問朱大人,修建堤壩前為何要挖沙清淤?」

「不清淤泥,堤體松軟,如何擋的住汛期。」

「那該不該做?」

「當然。」

「那你們做了么?」

「自然。」

「這就有趣了,你們若是做了,百川、惠州等地何來的暴雨汪洋?若是沒有做,那工部憑的什么年年向戶部申請款項?」

「水位年年上漲,我們工部為著百姓安危年年加固,何錯之有!」

燕雲歌頷首,反問:「既然已經年年興修,年年加固,那城下這幫百姓從何處來?」聲音一拔,又似突然領悟的點點頭,「忘了,朱大人說他們是暴民,暴民的話自然信不得的。」

朱明傑面色難看,額間似有汗而下。

「學生再問朱大人,堤壩何以具?」

朱明傑不敢再答,以免又被抓住話柄。他一臉怒容,質問沈沉璧,「沈大人,她憑的什么來審本官?還是你們御史台的人可以暫代大理寺之職了?!」

沈沉璧連忙拱手告罪,說了句,「下官不敢。」旁的不敢多說,他心中隱約有了個猜想,那猜想來自於燕雲歌從頭到尾的冷靜。

燕雲歌沒有給朱明傑發作的機會,她從腰間掏出令牌,聲音鏗鏘有力,「學生代天子詢問,再問朱大人一次,堤壩何以具?」

沈沉璧沒想到猜想這么快被證實,不由吃驚。而朱明傑雙目睜大,死死盯著那塊如陛下親臨的令牌,剛才的疑惑瞬間有了答案,心中已然絕望。

「木樁做樁基,條石做主體……」

「條石之間用何連接?」

「用石錠或鐵錠連接,並用石灰、糯米、桐油等等勾縫。」

「桐油一斤需多少銀?」

「二十八兩……」

「那興建一座堤壩,需要多少桐油,不說遠的,我們就以這次受災的百川和惠州為例,請朱大人給一個准數。」

「桐油調制比例是為機密,本官、本官也要問過侍郎才能知曉。」

「朱大人,聽說工期里的所有款項均會列入賬目,呈交戶部?」

「是,所有款項筆筆清楚,所有支出都有案可查。」

「那就好。先不說,戶部有沒有膽子在這民怨沸騰的時候還包庇你們,……」燕雲歌頓了頓,漫不經心的說:「就說賬目,只要學生想查,便是往前倒推三年五年,學生也能從一筆筆中找出關鍵,無論是拿桐油摻水,還是泥漿里混沙……還是親赴惠州找堤身一塊塊石條驗明,只要想查,天下沒有不能大白的真相,朱大人,明白學生的意思嗎?」

朱明傑聽到最後,身形顫抖,明顯要無力癱倒。

燕雲歌重新看了一眼城下,「在朱大人眼里,這群走投無路的百姓是暴民,那什么是良民?不胡攪蠻纏,甘心等死的愚民,就是良民嗎?」

朱明傑如何敢答。

「沈大人,我剛剛問沈大人,為何讀書,為何為官,」燕雲歌見沈沉璧要答,抬手制止了,笑了一聲,「我知道沈大人要說什么,無非是為天地立心,為民請命這等空話。城外災民盤踞超過半月,這一個月來沈大人可有去看過,去問過,去認真聽過他們的訴求?」

沈沉璧臉色微變,想為自己辯解,很快被說地無言以對。

「沈大人一身學識,文章做的妙語連珠,談吐鋒利不俗,年紀輕輕官從五品,未來扶搖直上更指日可待,可於眼前的事情,沈大人卻自問做了該做的,沈大人,你的為官之道不過是盡力而為,求個心安。」

「連為百姓竭盡全力都不敢,沈大人何以敢擺出一副明辯篤行,無愧於心的表情?比較之下,朱大人還敢為了一己私利竭盡全力,連聖命都敢違抗!」

朱明傑全身抖如篩糠,連連求情,「此事本官可以解釋,請……」想了半天,他終於想起她的名字,「請燕大人聽本官一言。」

燕雲歌聽到這聲久違了的稱呼,微微笑了一下,她立在石欄前,手指輕輕磕出聲音來,細微的聲音消散在夜風里,輕不可見。

「朱大人,你看這城門聚集的災民,有百川的、有河西的,更有三千里外惠州的,朱大人要了解哪個地方的災情隨便一問就知,朱大人,你雖視他們為暴民,他們心中可當你是救命的青天,一聽你要了解災情,全主動來看你了。」

朱明傑已然蔫了,他只是一個勁地吐著兩個字:「本官……本官……」

燕雲歌眼見他萬念俱灰,語聲越發和悅起來,「朱大人,你出京是視察災情也好,是為掩蓋真相也好,都已經不重要。重要的是學生一早得到了消息,在這專等著大人。朱大人為官數十載,怕是忘記了如何從百姓中來,回百姓中去,眼下學生給大人一個機會,請吧。」

「是陛下……」朱明傑頓悟,臉色慘白,不敢置信尖聲質問:「不會的,不可能,我女兒馬上要嫁太子為良娣,陛下不會如此對我……」

「你不能動我,我要見陛下,我女兒是太子良娣!你不能動我!」

「今日就是太子在這都救不了你。」燕雲歌冷聲,背手在後,做了請的姿勢,「朱大人,你識相赴死,你女兒還是良娣,朱大人非要將此事鬧大,那朱姑娘可就成罪臣之女了。」

朱明傑如何不知道其中差別,罪臣之女,那是要被罰沒家產後充作官妓,不死終身不得出庭。他的娉婷從出生起就嬌養長大,怎能去受這等罪……

「為著朱姑娘好,朱大人,請吧。」

「雲歌,你沒有官職在身,如何能越級……」沈沉璧怕她犯下大錯。

朱明傑聽到關鍵,如抓到救命浮萍,大叫道:「你沒有官職如何能審本官,如何能定本官生死,你冒充官員偽造令牌也是死罪!來人啊,快拿下此人!」

燕雲歌無意多說,平淡的給了血影一個眼色,血影馬上提起朱明傑,飛身往城樓下墜。

沈沉璧還在大駭,城下已經傳來一陣慘叫。

「燕雲歌你……你……越級誅殺一品大員,你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