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寅作為最早進京的,自然充當起東道主的角色,他帶著幾位好友,到了正陽門外,離著天壇不遠處的一個工地,離著老遠,就能看到遍地的磚瓦木料,漫天的塵土。
文征明不解,「伯虎兄,這有什么看的?」
大胖子祝允明畢竟是官場中人,他略微沉吟,就說道:「這里是於忠武公的神廟吧?」
唐寅點頭,「沒錯,就是不久之前,天子下旨,替於忠武公建廟。消息傳來,不用朝廷撥款,京城百姓有錢出錢,有力出力,就在這里,動工建廟。」
文征明恍然大悟,連連點頭,動容道:「公道自在人心啊!於忠武公忠心耿耿,卻慘遭陷害,如今天子能給他如此哀榮,也算是亡羊補牢。伯虎兄,你是不是要屬文以記之啊!哈哈哈!真是想看伯虎兄的錦綉文章。」
唐寅搖頭,「不必了,衡山兄,在幾天前,太常寺少卿王大人曾經送來一面石碑,上面有一句話,唐某自愧弗如。」
文征明好奇了,「伯虎兄?什么人的才學,還能超過你啊?」
唐寅輕笑,「我又算什么啊!世間藏龍卧虎,這位王大人年紀輕輕,卻讓人好生敬佩!」
文征明道:「既然如此,那他到底寫了什么啊?」
「他在石碑上,刻下一句話:韃虜止步於此!」
跟在祝允明身後的年輕人皺著眉頭,這不就是句大白話,有什么了不起的,竟然能讓唐伯虎不敢言說,那這位大才子是不是有點太水了?
可祝允明和文征明互相看了看,兩個人都不說話了。
比不上就是比不上!
於謙的功勞,在於國家有傾覆危機的時刻,挺身而出,保護了京城,捍衛了大明江山。
試想一下,假如沒有於謙力挽狂瀾,是不是要再次衣冠南渡,是不是要再來一次宋金議和?
什么叫大局,這就是!
就像岳飛一樣,不乏喜歡抖機靈的人,讀歷史的時候,不自覺把自己代入了天子的角色,覺得被殺也是有道理的。
可這個道理,如論如何,也大不過北上伐賊,恢復中原。所以,那些人注定還是要一直跪下去……
望著勞碌的民夫,文征明大喜,心氣越發高漲,真是不一樣了。
身為名滿天下的大才子,以文征明的學問,如何連個舉人都考不過?其中的道理也不需要多說,盡管科舉竭力做到公平,但是這個公平在真正的權勢面前,就顯得不堪一擊。
放文征明入朝,豈不是會掀起舊案?
所以干脆就連個舉人也不舍得給他。
而文征明也是個犟種兒!
只要考試,我就過來,我要讓世人知道,還有個文征明不願意低頭。就這樣,他一連參加了七次應天鄉試,次次落榜!
文征明熬得鬢角花白,脊背微彎,他終於撐不下去了,文征明這次進京,是打算靠著朋友引薦,以他的才學,謀一個小官。
只是在路上聽說了唐寅北上,又聽說陛下降旨,准許唐寅參加考試。
那一瞬間,文征明的脊背立刻挺直了。
「唉!看著你們兩個心氣高昂,我也是手癢癢的。若是我能多熬幾年,跟你們一起參加考試,那該多好啊!」祝允明發出由衷感嘆。
文征明笑道:「那你干脆辭官算了,也來考試,豈不美哉?」
祝允明搖頭,「唉,我為官多年,早就把科考文章丟到了九霄雲外,再入考場,也不過是當你們的墊腳石罷了……我倒是想為官一任,造福一方,只可惜,這么多年,什么政績都沒有,真是愧煞人也!」
聽著祝允明的感嘆,唐寅突然開口了,他指了指路邊的建築,對祝允明笑道:「這些房舍都是朝廷最近興建,用來安置流民的。」
祝允明和文征明一起看去,只見整齊的房舍,一排又一排,屋舍儼然,全數用的磚瓦,光是這樣,就讓人大為驚訝。
「哎呦,到底是天子腳下,手筆夠大,我們小地方比不了的。」
唐伯虎微微搖頭,「枝山兄,修建這些房舍,固然花了不少錢財,但是卻沒有動用國庫銀兩,相反,還增加了不少房租收益。」
「什么?」祝允明著實嚇了一大跳!
饒是他滿肚子才華,也想不明白其中的道理。
「哈哈哈!枝山兄,你想不通,就該多用點心思,你若是能參透其中的玄妙,想要造福一方,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
祝允明深以為然,「的確,我們真該好好下功夫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