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漢這才稍微清醒了一些,他一把抓起袍子,對著沈志勤道:「這……這是什么官?」
沈志勤哭笑不得。
「大人請看,這上面是獬豸補子,跟我們這些人都不一樣,這是御史才能穿的,雖說品級跟下官這個縣令一樣,但是那權力差別可太大了……咱就這么說吧,整個應天府,除了巡撫之外,誰都要忌憚您三分……您的命令,比南京的那幫大人們還管用呢!」
這位沈知縣還真沒說錯。
大明的兩套班子中,南京的這一幫基本上就是擺設,除了在京察的時候,或許有點作用之外,其余時候,令不出南京。
而一旦出了南京城,權柄最重的就是應天巡撫,而在巡撫之下,還真就是這個七品的監察御史。
眾所周知,巡撫通常是掛都察院左右副都御史,或者僉都御史的銜,奉旨巡查地方,屬於欽差性質。
而監察御史也是出自都察院,和巡撫是同一系統,任務職權也都差不多,雙方最大的差別僅僅是品級罷了。
所以別說是知縣,哪怕是知府,甚至更高級的布政使,按察使,遇到了監察御史,也要客客氣氣,不然人家一道奏疏,直接送到御前,生死就不是你能決定了的。
花了大約一刻鍾時間,秦老漢終於接受了自己的身份。
從一個普通的鄉村老農,一躍成為南直隸的實權官員,夢里不敢夢,戲文里不敢寫,卻真真正正,落到了自己的頭上。
老婦喜極而泣,「孩他爹!祖墳冒青煙了,你當官了!」
沈知縣拼命點頭,「是啊,下官恭喜夫人了!」
老婦眉開眼笑,突然道:」那個沈縣令啊!你說我們家老……老爺,是不是能跟你們一樣,吃香的,喝辣的,為所欲為,欺負老百姓了?」
面對老婦笑容燦爛的面孔,沈志勤都不知道這是誇獎,還是諷刺,該怎么回答啊?誰能救救我啊!
他傻了!
老婦還一臉期待地念叨著,「這回好了,咱們倆兒子終於能娶上媳婦了,老爺……」她猛地回頭,結果卻看到了丈夫吃人的目光,嚇得老婦連忙閉嘴!
秦老漢用力哼了一聲!
其實他在短短的時間里,已經想明白了,皇帝陛下又不是發瘋了,看他可憐,隨便給了他個官職。
人家可是說了,要讓他解決耗羨問題,解決吏治……自己還吹牛說能讓淮安太平了,陛下這才任命他當監察御史。
好嘛!
剛當官,就想著作威作福了?
秦老漢看了眼老婆子,重重哼了一聲。
「就是你這路人太多了,才讓貪官污吏橫行!」
一句話,嚇得老婦都想跪下了。
可跪倒了一半,她又挺起了腰桿……你個死老頭子,就算當了皇上,我也是皇後,不跪!
秦老漢也沒搭理她,而是把目光落在了沈志勤身上,此刻秦老漢眼睛眯縫著,無形之中,透著一股子殺機。
這位知縣大人渾身顫抖,下意識感覺到了不妙。
「上差,您,您有什么吩咐?」
秦老漢呵呵道:「我……本官!本官問你,陛下可是下旨,要征用民夫,修建行宮?」
「沒……有……沒有啊!」沈志勤臉色一變再變,舌頭都哆嗦了,「上差,這個下官是真的不知道,我都是聽知府大人的意思……」
「呸!別以為本官不清楚,歷來有什么苛捐雜稅,攤派徭役,你們不都是對半分的!還有,修建行宮,征用土地,采購物料用品……花了不少錢吧?我問你……陛下住在哪里?」
「住,住在錦衣衛御帳!」
「這就是了!」
秦老漢呵呵道:「你們這幫貪官污吏,打著聖天子的名號,巧取豪奪,欺凌百姓,你們的心都是黑的!」
噗通!
沈志勤就跪在了地上,嘭嘭磕頭。
「上差,上差啊!下官到任還不到半年,下官冤枉啊!」
「冤枉?」秦老頭哼了一聲,「好,就算你冤枉,現在本官讓你跟我去知府衙門查問,你敢不敢?」
「我……敢!」沈志勤苦著臉道。
「那好!你現在就去縣衙門,叫來二十人,立刻就走,聽到沒有?」
「聽……聽到了!」
「大聲點!」
「聽到了!」
「好,滾吧!」秦老漢輕飄飄一句話,堂堂知縣大人就屁滾尿流跑了。
此刻老伴都傻了,發自肺腑贊道:「孩兒他爹!你,你可真威風啊!」
秦老漢撇嘴道:「威風?還有更威風的!你個死老婆子,還不伺候本老爺更衣!」
老伴連忙點頭,隨著丈夫,同手同腳,走進了低矮的草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