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舅媽去的早，寶國也很早去找他媽了，後來又是我外公。看到舅舅你身邊都沒親人了，我看著心疼啊。我知道我這樣想其實不太對，好像消極了一點。可真的，看你活得這么辛苦孤單，有時候我又覺得，你要真的去了，對你來說，或許還是一樁好事兒。我願意相信，人死後還有靈魂，會變鬼，會有一個地方叫地府。到了那里，你們一家就可以真的團團圓圓在一起了。說不准，那樣的生活對你來說，是解脫，是幸福吧。」

一句話，曾經指點江山的大將軍，大首長，現在跟個廢人似的只能躺在床上要人照顧，這是種折磨和羞辱。活得這么痛苦，朱成祺不如死得痛快一點，既成全了自己，也成全了他。這對他和朱成祺來說，都是好事兒。

朱成祺這么一直折騰著不肯死，累到他不說，朱成祺就不覺得自己這樣的日子過得很絕望嗎？

王洋給朱成祺描述死後的生活那么美好，就是希望潛意識里一點一點影響朱成祺，希望朱成祺趕緊放棄活著的想法，死個痛快。不是說，病人的精神狀態對病情有很大的影響嗎？不是有一個詞叫心如死灰嗎？

身邊一個親人都沒有，換作他是朱成祺的話，別說是生病不肯配合醫生治病了，他沒生病也得想辦法自殺了。朱成祺一死，還能照顧到其他活著的人，多好。這樣一來，朱成祺也算是死得其所，為他們這些活著的人做了最後的貢獻，完美。

偏偏，朱成祺不肯死。昨天不肯死，今天不肯死，明天指不定還是不死。

如果能影響朱成祺，讓朱成祺放棄繼續活下去的念頭，就朱成祺現在的身體情況，只要朱成祺一產生這樣的念頭，王洋敢打賭，下一秒，朱成祺馬上就會斷氣。

正因為王洋知道，朱成祺的身體已經差到了這種地步，所以他才更想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樣的念頭和事情支撐著朱成祺直到現在，還在呼吸，沒死掉。難不成，這世上還有什么值得朱成祺留戀不舍的嗎？他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沒關系，實在不行，他就再找人查一查。還有，實在不行的話，他就趁著朱成祺睡著的時候，多在朱成祺睡夢中告訴朱成祺，他死掉的那些親人在「下面」是怎樣的想念他。同理，如果朱成祺死了，越早死就越早能跟這些親人團圓，他自己的人生也會變得幸福起來。這人世間，真的已經沒有什么可以再讓朱成祺留戀的了。

絮絮叨叨跟朱成祺講了一堆之後，王洋把已經擦到冷的水給倒了，再把朱成祺冰涼沒有熱氣的手塞回被子里：「舅舅，聽我的，我不會害你的，我是真的不忍心再看你受這些苦。」

說完後，王洋看看時間，覺得自己待的夠久了：「舅舅，我不打擾你了，外面還有一堆事兒等著我去處理。下次有空了，我再來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