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暖閣中只有木炭燃燒的輕微爆炸聲和硯台里沙沙的磨墨聲。
裴揚風已經很久沒有來過宮里了。
侍女在宮中聽到些傳言,說宣王去江南查一樁貪污賑災銀兩的案子,案子查完了,又被故友的私事牽扯住,這一留就在故友府中住了七日有余。身邊的人幾次三番催宣王回京,宣王仍是不肯。
這些話,沒人敢告訴葉棲華。
這個乖順聽話的傀儡皇帝,在宮人們心中尚有余威。就算他現在已經成了任由宣王搓圓搓扁的玩物,也無人敢惹他發火。
江南,潺塬城。
裴揚風賴在劍聖山庄里已經住了七天,期間把南方軍三年的賬目全部調過來看了一遍,總之就是賴著不肯走。
他知道此時外界肯定傳言滿天飛了。劍聖山庄庄主顧雲深是個真君子,也是個大美人。一個名震天下的大美人,年紀二十有六卻未曾婚配,身邊連個妾室都沒有,坊間本就有些謠言。
他堂堂攝政王賴在人家里遲遲不走,如今街頭巷尾已經開始販賣蠻橫王爺強占武林盟主的話本。
現在顧大美人剛練完劍,松松豎起的長發有幾縷散在額前臉頰上,溫潤如畫的眉眼全是無奈:「殿下,您打算留到什么時候?朝堂上等你決斷的事務堆積如山,李相國的親筆信今天都遞到我這里來了。」
裴揚風眉宇間一片煩悶之色,沉默許久後徐徐開口:「雲深,本王若弒君,你……」
他那句「你看如何」還未說出口,顧雲深神情微變:「殿下!」
裴揚風於是不再多言。
顧雲深說:「我本江湖中人,不便對朝堂之事多加妄言。」
裴揚風說:「你說,本王想聽。」他眼中竟顯出幾分艱難抉擇的茫然來。
顧雲深說:「當今陛下……對殿下來說,已經是最好控制的一個傀儡,」這話說出口,顧雲深良心難安,余下的話說不出來,只好干澀地低喃,「陛下愛你至深。」
「本王不需要,」裴揚風也不想再聽,「明日本王就啟程回京。」
顧雲深松了口氣:「我送殿下。」
「你也跟本王一起回去,」裴揚風折扇一挑,有些輕佻地托在顧大美人下巴上,「本王讓嚴邵從長秦關回京休整十日,你不想見他嗎?」
京中的大雪越來越厚,葉棲華又著涼了,咳得眼眶通紅,眼角總是掛著一點晶瑩水光。
宮人小心地捧著姜茶,眼巴巴地看著葉棲華一小口一小口地喝下半盞茶。
侍女面帶喜色地掀簾進來,有些猶豫地看著暖閣里侍奉的宮人。
葉棲華心中苦笑,他如今還有什么事情是需要瞞著人的,淡然飲茶:「說。」
侍女行禮:「宣王殿下回來了。」
葉棲華欣喜地站起來,茶葉不喝了,抓起外衣就要走:「到哪兒了?」
「奴婢來稟報的時候,殿下剛進崇德門。」
葉棲華說:「朕去迎迎宣王。」
老太監忙不迭攔住葉棲華:「殿下不可,宣王殿下並非沙場歸來,哪有皇上出宮迎臣子的道理。」
葉棲華美艷的眉目泛起冰冷寒光:「朕要去迎宣王,還需要你們給朕講道理嗎?」
老太監深深垂首:「陛下稍等片刻,奴婢給您備駕。」
「不必,」葉棲華不耐煩地自己披上了大麾,「朕自己去。」
天空依然飄著鵝毛大雪,地上的積雪打掃不及,又堆了厚厚一層。
葉棲華踩在綿軟的雪地上,他太想念裴揚風了,太想,太想了。
連灌進口中的雪花都帶了絲絲清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