棲華茫然的臉上浮現出欣喜的笑容,跳下床赤著腳要往外跑。
剛到門口的裴揚風一把將他攬在懷中,微微皺眉:「你去要哪里?」
葉棲華笑著怒斥:「放開本皇子,舅舅回京了。」
裴揚風像是被人當胸狠刺,臉色頓時蒼白如紙。碧海青天的毒,比他想象的還要猛烈。葉棲華的記憶已經開始慢慢壞掉了。
懷里的葉棲華還在掙扎:「放開我,我要去母後宮中找舅舅!」
裴揚風猛地把葉棲華拎起來扔回床上。
葉棲華叫了聲疼,像小孩子一樣哭著說:「我要去找舅舅!」
裴揚風雙手慢慢握緊,心口那縷輕微的痛楚猛地刺穿他心中防御之牆,綻開一朵朵鮮血淋漓的荊棘艷花。
留在門外的裴揚風親信忽然聽到寢宮中傳出裴揚風痛極的低吼:「即刻請顧盟主回京!」
葉棲華自顧自地哭了一會兒,忽然又安靜下來。他嗓音有些沙啞,疲憊地問:「國舅,是你在這里嗎?」
裴揚風輕聲說:「嗯。」
葉棲華捂住自己的臉,借住手掌的力量緩緩調整表情,終於覺得自己正常了些。
他腦子里還是很亂,時不時想起母後溫柔的笑容,又想起少年時縱馬而來的裴揚風。迷蒙中閃現林月白的臉,林月白居高臨下地看著他,那張和他一模一樣的臉上滿是輕蔑:「你輸得真難看。」
「我沒有輸!」葉棲華歇斯底里地對著虛無中的幻影喊,「我沒有輸!你已經死了,骨頭都化成灰了,憑什么和我爭!你憑什么和我爭!」
幻覺中的林月白不屑地冷笑。
葉棲華忍無可忍地抽劍向前刺去,手腕猛地被人攥住,纖細的腕骨被攥得發出痛苦的呻吟聲。
裴揚風一聲暴喝:「葉棲華!」
葉棲華渾身一顫,迷霧散盡,眼前又是一片永恆的黑夜。
虛軟的身體被裴揚風蠻橫地攬進懷中,葉棲華下巴磕在了裴揚風堅硬的胸口上,臉頰貼著溫暖柔軟的布料。
裴揚風說:「我不會讓你這么快就變成瘋子的。」
葉棲華沙啞低喃:「為什么……」
「因為……」裴揚風說,「你還沒有為你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月白和三千將士慘死關外的仇還沒報,不能讓你就這樣一瘋了之。」他說得字字斬釘截鐵,沒有半點憐惜。
葉棲華捂著自己的胸口輕輕戳了兩下,笑了。
真好,已經不會疼了呢。
葉棲華不得不承認自己曾經羨慕過林月白。林月白只是一個卑賤鮫奴,沒有地位,卻也沒有仇敵和責任,可以自由自在地跟著裴揚風去任何地方,做任何事。但葉棲華從來沒有想過要變成林月白那樣的人,他夢想中的未來,是他和裴揚風君臣相宜共看江山萬里,山河浩瀚。
做一個像林月白那樣的玩物?根本不可能。
葉棲華殘存的驕傲還沒有被葯物徹底毀掉,他對著幻覺中的林月白冷笑:「我和你不一樣。」
林月白仍是不屑地看著他:「你真可憐。」
葉棲華咬破的唇,心中痛楚和恨意幾乎要把眼前幻影撕成碎片。
一個死人……一個死人而已!憑什么說他可憐!
皇帝的寢宮中亂成一團。
裴揚風面色陰沉地坐在床沿,看著床上陷在噩夢中不停掙扎的葉棲華。
無人猜得到他現在的心事,也無人敢猜。
宮人報:「殿下,顧盟主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