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王府的車夫小心翼翼地問:「殿下,您回王府睡一會兒吧。」
這個時辰,裴揚風早就沒了睡意。
他揉著疲憊的雙眼,想起那一夜葉棲華在他懷里又毒發吐血,林月白獨自在門外站到天亮。
他已經數日沒有去別院看望林月白了,林月白也沒有讓下人給他捎來任何消息。
困倦中,裴揚風甚至恍惚懷疑林月白根本沒有回到他身邊。他只是……做了一場夢,夢到自己左右糾纏不舍,夢到那一夜自己分明心口不一的溫柔纏綿。
一個聲音在裴揚風耳邊輕輕飄搖:去看一眼吧,去別院看月白一眼。他為了你什么都不求,什么都不要,你怎么能再辜負了他?
「月白,對不起,」裴揚風自言自語,「我愛上別人了,對不起……」
幾日沒有過來,荒涼的別院已經被林月白打理得井井有條。
下人們正在給院里新移栽的花澆水,林月白坐在剛擦拭干凈的石桌上看書。
裴揚風站在林月白身後,溫聲問:「在看什么?」
林月白嚇了一跳,趕忙站起來把書藏在身後:「公子!」
裴揚風故作嚴肅地逗他:「把偷看的東西交出來。」
林月白紅了臉,小聲說:「是你以前愛看的東西,我從書房里找出來的。」他乖乖把書交出來,那是數年前京城里的風流士子們喝花酒時寫出來的艷詩集。裴揚風閑得無聊時就會翻看一番,然後感嘆真是淡而無味。
詩集的封面已經破損,書頁也泛黃變脆,輕輕一扯就掉了一個角。
流逝的時光忽然以這種方式清晰地展現在了裴揚風面前,像是殘忍的當頭一棒。
那是景華初年的詩集,他曾經在裴府的桃花下翻閱。那時陽光正好,滿院花香。林月白像只蝴蝶一樣輕盈地撲進他懷里,笑容清澈甜美。
那時他們還未經歷過生離死別,以為那樣溫暖純凈的幸福,就是一輩子。
裴揚風輕輕捂著自己的胸口,那里跳動的節奏都不再是過往的平和安穩,每一下微痛的輕顫,都寫上了葉棲華的名字。
那個倨傲殘忍的小皇帝,用鮮血淋漓的痛楚,蠻橫地住進了他的心里,生根發芽,橫沖直撞。卻讓他……如此舍不得。
林月白輕聲說:「公子總是嫌棄他們寫的不好,可京中每次有詩會,卻總會讓人買一本會上的詩集回來。」
裴揚風跟著笑:「我那是想看那幫窮酸書生的笑話。」
林月白溫柔垂眸:「我知道。」
裴揚風沒由來地一慌。
林月白仰頭,笑意清淺:「如果公子不方便過來,月白自己在別院也會過得很好。」
裴揚風心中痛得幾乎喘不過氣了。
他怎么能不要林月白?他怎么能辜負林月白!
從小到大,林月白幾乎把他當成了一切。為他練武,為他上戰場,為他歡喜,為他落淚。為他赴死,又為了他……再痛也要活下來。
他是林月白的全部,他是林月白的命。
荒涼的別院里已經種滿了花草,可林月白溫柔的笑容中卻看不到半點生機。
灰敗,絕望,心如死灰。
也許林月白已經知道,他的公子不要他了。
裴揚風狠狠地把林月白抱在懷里,努力壓下心中悶痛,斬釘截鐵地說:「我不許你再胡思亂想那些有的沒的,聽到了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