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2.第612章 退位詔書寫了什么?(2 / 2)

「太傅大人言重了。」

我皺了一下眉頭,回過頭去,才發現帳篷里還有另外一個人——申恭矣,他一直坐在帳篷里另一邊的椅子上,那張消瘦而精明的臉上,平靜中帶著一點笑意,轉過頭來看著我,笑道:「岳大人,咱們又見面了。」

「……」我冷冷的看著他,沒說話。

他似乎也並不期待著我開口,仍舊笑眯眯的說道:「想必你也很清楚,老夫將你請過來,是要做什么。」

我站在床邊,怒視著他:「不管你想要我做什么,我告訴你——你休想!」

申恭矣聽著,卻大笑了起來。

我看著他,等他笑夠了,才一拍椅子的扶手站起身來,走到床榻邊,低頭看著床上的那個人,又看了我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怎么?岳大人是被關得還不夠?」

「……」我的表情一僵:「你說什么?」

「呵呵,看起來岳大人倒是個做大事的人,肚量真是不小。」他一邊說,一邊負手慢慢的走著,說道:「若老夫沒記錯,當年岳大人的身份還是宮女,沒能等到出宮大赦,就被人關在冷宮半年多;後來——你冊封為才人,還不足月就流了產,又被關進冷宮,折磨得不成人形……」

他的話一出口,我整個人都呆住了。

那些事,我早已經忘記——不,也許不是忘記,而是讓自己不要去想起。

可偏偏,他就這樣,在我,在劉輕寒的面前,一件一件的說了出來,我只覺得手指在不受控制的發抖,只能拼命的捏著拳頭讓自己鎮定下來,而站在門口的那個男人,臉色瞬間變得蒼白如紙,仿佛連活氣都沒有了。

申恭矣還在說著,一件一件,我如何在虎躍峽跳河求死,後來又如何被找到,在德州,又是如何因為離兒的被劫而發瘋,襲擊了皇帝,最後再次被關進冷宮兩年多……

那兩年——

他說不出來,只是看著我,笑道:「其中滋味,岳大人只有自己知道了。」

……

是,只有自己知道。

我現在還能記得那種飢餓的滋味,胃里好像有一個黑洞,黑洞里伸出一只手來,不停的揪著我的心,好像要把心肝脾肺都扯碎撕裂,將一切都填進去才能平復那種飢餓的感覺;我吃過老鼠,硬生生的咬斷老鼠的喉嚨,感覺到它不停的在嘴邊吱吱的亂叫,尾巴抽打在臉上,仿佛有人在扇我的耳光;我也啃過柵欄,木刺將嘴都扎破了,咽下去的時候,喉嚨也被劃出道道血痕,一開口,就覺得滿腔的血腥氣往上涌。

可,不僅僅是餓。

還有腦海里的火焰,在一刻不停的燃燒著,最痛的時候,我只有拼命的往牆上撞自己的頭,才能讓自己不這樣陷入瘋狂。

那些日子,只有我知道,只有我知道……

我站在床邊,身體開始不停的顫抖,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漆黑的屋子里,身體又記憶起了那些傷痛,就在我不停發抖的時候,太後伸出手來,握住了我的手指。

但,她清冷的手掌卻無法讓我從冰冷的回憶里清醒過來。

申恭矣走到我面前,笑道:「岳大人的確是能忍人所不能忍,是個人物。這些事連老夫想起來,嘖嘖,當初老夫告訴劉大人的時候——劉大人,老夫記得你一拳砸下來,把拾花樓的桌子都打碎了,是不是?」

我的心狠狠的跳了一下,抬起頭來看著輕寒。

他還是站在門口,仍舊冷冷的,臉色也蒼白的看不出一點起伏,只是他的眼睛,漆黑中透著一點針尖般的刺,慢慢的看向了我身後床榻上的人。

拾花樓——就是之前孫靖飛說的,他在那里見到了申恭矣和劉輕寒密會的那個青樓?

我沒想到,申恭矣居然告訴了他這些。

所有的一切,他都知道了。

不是沒有想過,曾經,被關在冷宮的那兩年多里,總想著有朝一日能夠離開,能夠再見到他,我一定會告訴他自己受過的苦,一定會在他懷里用力的哭,把所有的委屈都哭出來,連做夢都這樣夢著,醒過來的時候,眼睛是腫的,聲音是啞的。

現在,他終於知道了,我卻沒有哭,甚至沒有痛,只是在看著他冰冷的眸子的時候,才有一種好像心在被鈍刀一刀一刀割著的感覺。

這,不是我要告訴他的。

我想告訴他的,不是我曾經有多痛,而是在我痛過之後,我想要的。

我用力的咬著下唇,那種痛楚讓自己好不容易從記憶的痛楚里清醒過來一點,我慢慢的抬起頭,看著申恭矣:「申太傅說這些,是什么意思?」

申恭矣呵呵的笑道:「也沒什么意思,老夫只是提醒岳大人,凡事——有一就有二。」

我的臉色僵了一下。

「岳大人如此忠心事主,的確可嘉,但岳大人可曾想過,將來如何?」

「……」

「岳大人,你和劉大人的事——呵呵,在御營親兵中已經不是秘密了,難道你以為,皇上真的能如此大肚?」

「……」

當年裴元灝在吉祥村找到我們,他身邊的隨從正是御營親兵的人,我和輕寒之間的關系這些人自然也看在眼里,雖然礙於皇帝他們不敢明目張膽的傳開,但紙包不住火,說起來,倒也真的不是什么秘密了。

也難怪,申恭矣會去找他。

我轉頭看著他,突然覺得剛剛的怒火都消散了,余下的只有無盡的酸楚——

「這就是你的理由?」

「……」他沉默的看著我。

我慢慢的走到他面前,抬頭看著他漆黑的眼睛:「你是因為我?」

他還是沒說話,鴉翅一般黑長的睫毛仿佛被凍住了,覆在平靜的眼珠上,半晌,微微一顫。

「你知不知道,」我有些哽咽的看著他:「有的事,你做了,我會很高興……也會,很失望。」

「……」

聽到這句話,他的眼中一道流光閃過,卻是轉瞬即逝,快得我幾乎都察覺不到,倒是身後的申恭矣一聽到這句話,立刻走上前來:「岳大人。」

我轉過身去,索性道:「申太傅,你到底要干什么,開門見山吧。」

他見我這樣,倒是一愣,但立刻也笑道:「好,那老夫也就說了。」

他說著,從袖中掏出了一個明黃色的卷軸,定睛一看,竟是聖旨!他說道:「老夫想請太後取出皇上的玉璽,在這個詔書上加蓋璽印,可太後——岳大人,你與太後最是親厚,還是勸勸太後,不要再固執了。」

我一聽,眉頭都擰在了一起——詔書!

他竟然偽造了皇帝的聖旨,要直接用玉璽加蓋璽印!

這一招,還是當初奪嫡的時候殷皇後想要用的招數,只是沒想到當初殷皇後沒有成功,卻給他留下了一個苗,現在用在了裴元灝的身上!

一想到這里,我的牙都咬緊了,轉頭看著太後,她卻好像還是很平靜的坐在床邊,比起劉輕寒那種壓抑著什么的平靜,她的靜更像是從心底里的平靜,一絲一毫的動容都沒有,只垂著眼皮道:「哀家已經說過了,朝廷的事哀家向來不過問。玉璽在哪里,哀家也從不知道。」

申恭矣笑了起來:「太後,何必隱瞞?」

「……」

「皇上此次春獵,玉璽隨身攜帶,本官已經查了各處的帳篷,連皇後那里都沒有玉璽,想來玉璽應該還留在王帳中。這些時,也只有太後在王帳中照顧皇上。」

「……」

「太後,您在臨水佛塔念經誦佛這些年,早當看破才是。又何必管這些紅塵紛擾?」

「……」

「就算皇帝退位,臨水佛塔也是宮中最安靜的地方,這一點老臣一定向太後保證。若太後想要剃度,老臣也可安排。這天下的寺院,只要太後想去,老臣就立刻為太後打點。」

他說到最後,口氣也變得有些急切了起來。

我看著這個老奸巨猾的老狐狸,目光變得冷了起來。

「申太傅想得還真是周到。皇上退位,您連太後處置都想好了,」我冷笑道:「您那么快,就想讓二皇子即位了?」

我說這句話,多少有些諷刺的意味,裴念勻是個痴兒的事早就已經在宮中傳開,申恭矣一聽到這話,臉色立刻變得鐵青了起來,眼中透出了一股陰狠之意。

但下一刻,他很快便恢復了平靜,也冷笑道:「老夫何時說,是要讓二皇子即位。」

什么?

我心里一驚,他的這份詔書,不是讓裴念勻即位,那是——

想到這里,我急忙走過去,一把拿起那份詔書來看。